这样的日子持续着。没过几日, 一天午时过后,有个雇工跑来时家找时昭:“东家,脱谷场有个人鬼鬼祟祟的, 赶都赶不走。”

  “哦,”听了雇工的话,时昭停下手里的活计问道,“怎么鬼鬼祟祟的?”

  “他早上来就在谷场转悠,一直没走。只要有人去谷场脱粒,他就一直盯着马拉滚。”雇工答道,“我们问他何事, 他说没事;让他走, 他说他一没捣乱, 二没找茬, 哪条律令规定他不能在一个做生意的谷场待着。”

  “这么有意思。”时昭道, “那我去看看。”

  时昭安排了一下陆宝根的活计, 跟着雇工去脱谷场。果然看到一个穿着长衫,留着点胡须的男人在谷场,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双马拉着石磙脱谷。

  男人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年纪, 模样比较儒雅,看着倒不像是个找事的。

  时昭上前两步,对那人拱手道:“不知这位先生逗留这脱谷场大半日, 可是有事?”

  那中年男子闻言一愣,抬头看见时昭, 见他气质穿着与周围的雇工和前来脱谷的村民格格不入,抱拳道:“您是这里的东家?”

  语气也恭敬了许多。

  时昭答道:“不才正是。”

  “敢问东家, 不知这谷场马拉石磙脱谷的法子和设计制造都是哪些匠人制作的?”那男人又问。

  虽然对这人好奇脱谷场的设计制造有些不解, 但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时昭答道:“都是不才所为,先生有何见教?”

  “啊!不知东家如何称呼?”那人惊讶之后抱拳道,“在下姓房,很是钦佩东家的手艺。”

  “承蒙看中,不才姓时。”时昭道,“房先生在这谷场呆了一天,是对这马拉滚感兴趣?”

  “你有如此想法,又有如此手艺,我们也算是同道中人。时公子唤我房大哥便好,先生什么的太见外了。”那中年男子语气颇为热情,“我的确对这马拉滚感兴趣,只是有的地方想不通其中原理。故而在这谷场待着久了点。不知时贤弟是否能为在下解解惑?”

  父亲要是活着,跟这人年纪相差不多。没想到这人想与自己拉近关系,却要让自己唤他大哥,平白给自己升了一辈。

  不过他们萍水相逢,倒也不必拘泥这些年龄之差。时昭从善如流:“房兄请问,小弟知无不言。”

  房姓男子很是开心:“请问时贤弟,这马拉石磙,为何要另建一个石槽?不如将石磙做大做长直接在地上滚,这样碾的面积更大,既省下建石槽的费用又省去牲畜力?”

  “如此,一来是为了干净卫生;二来是便于马匹行走。” 时昭耐心答道,“将石磙做大做长直接在在地上脱粒,这样碾的面积看起来更大,但却不好操作。”

  “因为一来绳索过长,马匹在奔跑的过程中容易混乱,导致绳索打结,甚至绊倒马蹄,发生意外;二来马匹奔跑可能会践踏谷物,甚至排泄沾污谷物。建个石槽虽然要多有花费,且脱粒速度有所减缓,但却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不出现这两个方面的问题。”

  “另外建了石槽,更有利于平衡马匹的用力,延长马匹的拉滚时间。”

  “原来如此,多谢赐教。”房姓男子抱拳致谢。

  “房兄在此逗留大半日,就是想问这样一个问题?”这虽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但对方的做法还是令时昭颇为疑惑。

  “只因见得新奇,便忍不住多瞧了瞧,还望时贤弟见谅。”房姓男子道。

  “无妨,这谷场本来也是为方便村民而置,的确也是个新鲜事物。”时昭道。他并不相信这名男子的说辞,但心下琢磨回答对方的问题对自己也无损害,所以方才才有问必答。

  中年男子离开了谷场,一旁的两名雇工围过来:“东家,这人神神叨叨的,啥意思呀?”

  时昭望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或许他是也是想做这样一家谷场?”

  可能是瞅见了商机,动了心思,这也不无可能。

  时昭做这一切本来就是为了方便百姓,这房大哥就算是想偷师学艺,自己也造一个出来,时昭也是乐见其成的。只要在百姓农忙的时候,他不把而费用收得太高,也算是造福了一方百姓,没有违背自己的初衷。

  时昭从谷场出来,正准备回家。抬眼就看到谷场河对岸的田埂上,艾叶正挎着个小竹篮往回走。

  清水河流经荷塘村这一段,只有自家往县城方向有一座石桥,再往上又要到陆家湾那边住家多的地方才有桥梁。

  旱季水浅或者只是下点小雨的时候,村民们都是蹚水踩着河里垫着的石头墩子过河;要是下暴雨涨水,就只能绕道上下游的桥梁过河。

  绕道的话,那就走得远了。

  如今正是旱季,河水不深,还是可以走河里村民垫的石墩子过河。

  时昭见到艾叶的身影,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朝艾叶走来的方向走去。

  时昭的牛皮靴踩着石墩子过到河对面,艾叶刚好走到河边。他看见时昭等在河边,很是惊奇:“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时昭不答反问:“我记得方才我出门时你还在家,怎么一转眼来到河对岸了?”

  艾叶将手中的小竹篮朝前递了递,给时昭看里面的菜秧:“周大叔今儿从外面干活回来,路过咱家时敲门,跟我说他家的菜秧育好了,咱家要种冬菜的话就可以去拔一点。早点种,天气暖和长得快,要不一场秋雨下来,天就该凉了。”

  “我寻思着院子里的夏菜基本上都要结尾了,是到了种冬菜的时节,就跟周大叔去他家拔菜秧了。”

  周大叔是租时家地种的佃户,去年时昭才回来时,他也是让艾叶去他家拔菜苗;春上种红薯、辣椒、豆角什么的,也是让艾叶自己去选需要的菜苗;现在秋季菜苗刚出,又让艾叶去拔苗了。

  这人行事作风到是一贯,时昭心里评价。尔后看着艾叶问:“方才你怎么过河的?脱鞋?”

  现在清水河虽然是在旱季没有涨水,但这几天河水水量还是比较丰盈,村民垫的石墩高低不一,矮的几个石墩是被河水漫过的。农家汉子们干活,穿的都是草鞋,踩着河水没过一点的石墩也没关系。

  但要是双儿、姑娘、小媳妇过河,石墩上的水虽然不深,还得脱鞋,不然鞋子肯定是要打湿的。

  艾叶听了时昭的话,把自己的脚往后缩了缩。有些可怜巴巴地抬头望向时昭:“少爷,过河时我看过周围的,没有人我才脱的鞋子……”

  想了想又迫不及待地解释道:“要是走下面的石桥,有点远……”

  时昭叹了口气:“我不是责备你脱鞋被人看见。只是现在已经入秋,天气开始转凉,你一个小双儿脱鞋在河里走,着凉了怎么办。下次这些事,叫宝根去做。”

  说着时昭在艾叶身前蹲下身来。

  艾叶不解,嗫嚅着:“少……少爷?”

  时昭招呼他:“上来,我背你过河。”

  “啊?”艾叶怕不是自己听错了,“少爷?”

  时昭回头催促:“上来呀,我背你过去。难不成你还要脱鞋过去?”

  这会天色已是下午,田埂上不时有下工早的农人扛着农具回家。

  艾叶脸色一红。他自然不能当着别的汉子的面前脱鞋过河,但是让少爷背自己过河,一来他不敢,二来也害羞。

  艾叶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副站立不安的样子,踌蹴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昭直起身,转身面向艾叶,他捧起艾叶的脸颊,让艾叶抬起头来,目光与自己对视:“你以后是我的小夫郎,我背你过河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害羞的。”

  说罢再度转身背对艾叶弯下腰来:“上来!”

  艾叶看着不时远远近近路过的农人,天色再晚点,过路的人会更多。这也不是害羞的时候,他轻轻地趴在时昭的背上,小声道:“少爷,好了。”

  艾叶趴在时昭背上,一直小心地端着竹篮,免得不小心磕到少爷。

  时昭背起艾叶,轻轻地往上垫了垫,托着艾叶开始过河。

  他的鞋子是牛皮做的靴子,有一定的防水性,没过矮石墩的那点河水,他能直接踩过去。

  艾叶趴在时昭的背上,不敢去看周围路过村民带着打量的好奇目光,这到让他更专注地听到时昭的心跳。

  在害羞的同时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少爷竟然放下身段背自己!今天少爷还说自己会是他以后的夫郎!艾叶被这两个信息炸得有点回不过神来。

  过了清水河,时昭也没有把艾叶放下,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艾叶才回过神来,早就过了河了。

  艾叶赶忙红着脸喊道:“少爷,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时昭托着他的屁股往上抬了抬:“有人背你不愿意?这样的机会难得哦。”

  惊觉少爷摸到自己的屁股,艾叶的脸一下子红得滴血,几乎不会出声。过了片刻才小声道:“现在路上不时有人经过,我,我还是下来吧。”

  时昭知道艾叶虽然胆大,却也脸皮薄,也没坚持一直背他。他放下艾叶,一手拿过艾叶手中的竹篮,一手牵着艾叶道:“走吧,回家。”

  说话间,时昭回头看了看刚才过河的地方。

  这里河流两岸住的人家虽少,但也不乏种地的百姓经常过往。如今又有了谷场和碾坊在这里,从这个地方过河的百姓就更多了。

  河上没有桥,村民要是过来脱粒或者碾米,都得挑着担子蹚水过河。要想担子不被河水打湿,过河时就得把绳索缩短,这样要费劲一些。

  小双儿小姑娘家的过河,还得瞅着没人的时候脱鞋才能过。有的不好意思脱鞋的,就得绕道好远,实在是太辛苦了。

  上次他去佃户家吃酒也是这样蹚水过河的,这就太危险了。要是有人喝高了栽倒在河里,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时昭想着,自己是不是在碾坊和谷场旁的河道上建一座桥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天气太冷,都不想动了-_-||很抱歉啊,昨天当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