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 虽然还没到当初约定的半月之期,时昭心里还是颇为着急。

  这段时日兰雨父子和陆宝根都在时家帮忙,到后面时昭做木胎没有那么快, 时母的花样都画好了,要缝制衣物、绣花样,兰雨就去帮傅疏影的忙了,留下三个小的帮时昭打磨木胎。

  兰雨性格宽容又懦弱,自从把事情委托给时昭后,从没追问半句。但时昭每天看到兰雨,就想起当日兰雨父子被欺负的场景和自己的承诺, 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他算盘着日期, 暗暗道, 要是到了半月之期, 衙门还是没有半点音讯, 他就立即再上衙门询问。

  眼看着第二日就是时昭给自己的心里最后期限, 衙门还是没有半点风声,当日收工送走兰雨父子和陆宝根之后,时昭就想, 明日得休息一日去衙门再跑一趟了。

  谁知当晚宽了衣衫正要休息,就听到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再就听到院门被敲得砰砰直响。

  虽然没到半夜三更, 却也是到了夜晚。时昭听到敲门声,重新批上衣衫, 从床头摘下宝剑。

  他拿不准是谁,就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 也没有出声, 反而把家里的灯都灭了。准备让母亲和艾叶先躲去密室了, 自己再去开门。

  大概是见屋里没有人应声,原本亮着的灯也随着敲门声灭了,就听到门外的人大喊:“时昭,我们是县衙的,崔世清!”

  崔世清?崔捕头?

  时昭叫住了母亲和艾叶,凝神听了一下,真是崔捕头的声音。

  “稍等一下。”时昭应了门外的崔世清一声,重新点亮屋子里的灯,对母亲和艾叶道,“衙门的人,不用躲了。”

  话是这样说,但他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依然把宝剑捏在手中。

  他很平静地安排了母亲和艾叶,内心却是忍不住的激动。衙门这半夜三更前来定时有事,他想不到自己这段时间与衙门别的渊源,只有兰雨家的案子,想来这是衙门有回应了。

  只是有点想不明白,为何会是半夜三更的来。

  时昭打开院门,看到门外乌压压一片捕快,有些惊讶道:“崔捕头来告知在下升堂之事也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崔捕头一行迎接进门,崔捕头并未进门,站在门外道:“的确是来通知你明日升堂,但这么大的阵仗却不是因为你。”

  “那你们这是?” 时昭有点不明白。

  “去兰雨那几个大伯哥家呀,今晚得把人看住了,明日一早进县衙。”崔捕头道,“公务在身,你家我们就不进了。”

  “这……”时昭没想到事情一下发展这么快,“喝杯茶也来得及吧?”

  崔世清摇了摇头:“茶也不用了。今日登门还有一事,那个苦主兰雨,是我们去通知他还是你和我们一起去?他家就两个双儿,我们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又半夜三更的,怕吓到他们。”

  时昭没想到崔捕头这人五大三粗的,心思倒还蛮细致的。他拢了拢衣衫道:“我,不,我们和你们一起去。崔捕头稍等。”

  时昭是打算叫上艾叶一块去。艾叶在,想来兰雨父子不会那么紧张。

  “?”崔世清看着他,很是诧异,不知时昭的“我们”的“们”是谁。不过也是这一耽搁,这会他才留意到时昭手里提着宝剑。

  “你小子还防着我们呢?”崔世清用自己的佩刀拨了一下时昭手里的宝剑,调笑道。

  时昭歉意地笑笑:“怕是仇家上门,对不住了。”

  “能够理解。”崔世清点点头,想起时昭被刺杀的事,和他们得到的回函。

  时昭道:“要不崔捕头你们先过去,你带着这么多差爷等我就不太好了。我收拾一下,把我们家小叶子带上,一会先去陆大富家找你们,再一起去兰雨家。”

  “那也行。反正我们今晚就在陆家湾待着了,你也不用太着急。”崔世清道。

  “好的。多谢崔捕头。”时昭拱手道。

  送走崔捕头一行,时昭到没有急着去叫上艾叶就走。而是想起崔世清他们一行半夜风尘仆仆的来,今晚是不能睡了。怕他们饿着,叫艾叶一起蒸了些馒头装进小木桶里,才往陆家湾去。

  为了谨慎起见,时昭叮嘱母亲将房门插好后今晚先去密室里住。

  自己不再家,母亲一个人在家他终究是不放心。

  晚上出行,为了安全着想,时昭是带着宝剑去的。为了不吓到可能遇到的赶夜路的普通村民,时昭把宝剑挂在披风里面,手上拎着装馒头的小木桶,到也看不出什么。

  他们到了陆家湾,直奔陆大富家而去。大概是因为捕快们的到来,陆家湾今夜也是一个不眠之夜。时昭到的时候,陆家湾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在本该睡觉的时间里,院坝里、屋檐下,却到处站着窃窃私语的人们。

  见到夜半到访的时昭,他们眼中露出既敬佩又畏惧的目光。

  陆大富和他另外两个兄弟的家都被县衙的捕快包圆了,他们的房子四周,站着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时昭走过去,跟崔世清打招呼,把小木桶递给了他们:“兄弟们辛苦了,一点小心意,半夜垫垫肚子。”

  崔世清到也没有客气,接过木桶递给一旁的下属。对时昭道:“我们走?”

  屋里的陆大富听到时昭的声音,杀猪般地嚎叫起来:“姓时的,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对我?!我要杀了你这个王八蛋!我与你不共……”

  陆大富没跑两步就被一旁的捕快按住了,但他奔跑带起来的风也带得时昭的披风飘展,现场很多人都看见了时昭腰上的佩剑。

  陆大富脚下步伐一顿,没喊完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被随即赶上来的两个捕快按着,押了回去。

  崔世清察觉到异样,瞄了一眼时昭,一眼看到时昭腰间的佩剑。他呵呵一笑:“你平时走哪里都带着这玩意吗?”

  时昭笑笑:“倒也不是,今晚不是不太平静吗。我只是自保,没有其他想法。”

  这人考虑得真周到。崔世清笑了笑,点了两人跟着自己,让下属递来一支火把:“走吧!”

  但他们的谈话落在其他人耳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待他们走后,围观的村民窃窃私语:“他真有宝剑哎,看来那陆秀美说的不假,这人真会杀人的啊!”

  “难怪之前陆秀美说那个时昭有县令大人的靠山,原本我还不太信的,今儿算是见识了。你看他跟衙门捕头说话,都谈笑风生的,就差没称兄道弟了。”

  县衙捕快们在陆家湾这么大的声势,兰雨父子也不是全然不知情。只是不知具体缘由,在家里心神不宁地待着,也不敢外出。幸好崔世清找了时昭一起来,时昭又还带上了艾叶,他们才感到安心。

  叫开了门,时昭代崔世清说明来意,兰雨父子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县太爷竟然真的会管他家的事,他们真的有拿回自家家产的一天。

  崔世清走在兰雨家中,看着家徒四壁的兰雨家,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实在没想到,这世上,除却流浪的乞丐,辛苦劳作的人还能贫困至此。

  时昭对兰雨交代了好一番,又对他道:“一会我会去陆宝根家,跟他说说这事,让他明日把你们送到家,我们再一块去县衙。”

  “婶婶莫要害怕,村里都是捕快,若是有什么事,你就去找宝根,让他们去找各位差爷就是。”

  兰雨连连点头。

  把兰雨父子安排好,时昭这才和崔捕头离开他家。出门的时候,时昭借着火把,看到兰雨家门上的窟窿,才想起此前看到的情况。今年年前,他得帮兰雨把这院墙和院门重新修缮一下,把那些窟窿补上,让这对苦命父子,过一个全新的新年。

  第二日升堂,公堂上原告被告站了满满一屋子。得到消息的县城百姓和荷塘村人都前来观看升堂。

  百姓们对这起官司都十分关心。

  时昭发现县令大人已经做了充分的调查,陆行远的田契存档也从签押处调了出来,摆在了公案上。

  陆家三兄弟侵占胞弟家产证据确凿,县令大人判决他们侵占的所有家产如数返还,被花费掉的钱财则限时以现钱补还,不够的以家产冲抵。对他们侵占他人财产和打砸他人房舍的的行为,判赔一两银子并处以三年劳役。

  一两银子三家均摊,所有被侵占的田产,明日衙门会派衙役上门丈量,一一登记归还。

  同时县令大人还通过时昭的诉状调查,处罚了陆家湾其他几户曾经欺凌过兰雨父子的村民。判处劳役和罚金不等。

  时昭又把陆大富私闯民宅的证据一并递上。对于陆大富除以上处罚外,另被判处一年边役,并赔兰雨一吊钱。

  兰雨胆小怯懦,在公堂上站立不是,时昭一直鼓励他,代他回应县令问话。到是小荷大胆,县令问话倒是答得头头是道。

  最后云升飛结案道:“原本血脉亲人,理应互相扶持,却不想竞如此相煎。希望你们接受处罚之后,能够悔过自新,否则本县定不轻饶!”

  “兰雨,这些年你独自抚养幼子成人,受苦了!希望你拿回家产之后,开心度日,以慰其夫在天之灵!”

  “时昭,你帮扶弱小,不惧强恶的品质值得表彰!本县奖你锄强扶弱的的牌匾,光耀门楣!希望广大百姓都能如你一样,心怀善意却不畏□□!”

  对于这样的判决,兰雨从来不敢想象。不但所有的家产都拿了回来,那些欺负过他的恶人还要赔他钱,还要去服劳役。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他们父子了,他们父子俩终于可以挺起腰板做人了。

  陆大富的儿子陆平顺则被免去公职,另行处理。据说县令还要从他入手,查出与他勾连之人。

  一时间水城衙门中那些土司宗族残余势力,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