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擒陌一只手将少年的头摁住, 当场发出一声冷笑。

  “萧教主,你若还不肯放人,就别怪我将这少年的头拧下来了, 我看他长得清清秀秀,就这样头身分离,也怪可惜的。”

  萧柄起初还在茫然,当下才彻底明白了儿子的处境,惊呼道:“是你!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谁放走的你?竟敢用我的儿子当人质!”

  “你显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啊, 说话还敢这般强硬, 既然你的儿子已经到了我们手里, 这回该换我们提提条件了吧?”

  说罢, 裴擒陌将另只手放在萧睿的下颚上, 后者的面色马上变得难看起来。

  萧柄不是一个泯灭人性之人, 绝世武功跟自己的骨肉比起来,自然还是后者更重要, 哪怕是让沈羿他们借机逃出去, 也得选择先救人。

  于是他咬着牙:“你们要怎样才能放过我儿?”

  “放了白鹭,再放我们出去。”沈羿面无表情道。

  萧柄指节缩紧,看见儿子那张惨白的小脸, 快要气得背过去。

  长期对敌的经验告诉他,绝对不可以在敌人面前展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但是,眼前的人是他的儿子, 他没办法完全做到泰然自若, 置之不理。

  可如果在此放他们走,自己真就白白把人抓来了, 得想个办法将人重新留下……

  “你们先在此等候一会儿,我将人带来。”

  “不必。”裴擒陌抓起沈羿的手就走,另只手不忘一直摁着少年的头颅,“让你的下属带着我们直接去找人就好。”

  他们现在的目的就是带着人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否则萧柄会想出各种鬼点子对付他们。

  萧柄见状,只得转头对身后的下属使了个眼色:“你,带他们过去。”

  那名下属会意,无奈地点点头。

  一路走到关郭白鹭的那间石室,那下属便走到石壁的面前摆弄着机关。

  沈羿心中想着多亏了裴擒陌及时想出办法救他于水火,否则方才那副情形恐怕要以尸横满地收场。

  心中的感动还未过多久,就感觉到有只手在他的腰际线上滑动。

  “沈庄主,你现在内心是不是很感动,想要以身相许了啊?”

  这语气就像是小狗在后面舔他一样,弄得他后脖颈有些痒痒的。

  又来了,这无时无刻都不正经的魔君。

  沈羿侧开身子躲开,白了他一眼:“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你的身份还是我的弟子,不要暴露得太早了。”

  裴擒陌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手脚仍是不老实,在他身上乱动。

  魔君身上有股特别的香味,与血麒麟一样能侵扰沈羿的神智,却不会引起他的反感,没到一会儿,他就感觉浑身发软,有些支撑不住。

  最后忍无可忍,他只得瞪了那魔君一眼:“你旁边还有小孩子呢。”

  裴擒陌低头一看,果然萧睿正眨着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盯着他们,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乱看什么,头转过去。”

  沈羿见萧睿的小脑袋灰溜溜挪到一边,无奈摇头,心道自己的小弟子郭白鹭似乎也没比萧睿大几岁,不知被关的这几天,白鹭的处境如何。

  想到这,他感觉似乎许久都没有听见郭白鹭的声音,便试着敲着墙壁唤了几声:“白鹭,白鹭。”

  可里面却没有传来郭白鹭的动静。

  沈羿发觉出有些不对劲。

  就算是睡着,也不该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而旁边那下属动作磨磨蹭蹭,看上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面对他们似的。

  他心底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果断拔剑抵上那人的脖颈:“我数到三,你若是再不将机关门打开,你的头就别想再待在你的脖子上了。”

  那人显然神色有些紧张:“沈庄主,这个石门机关很复杂,哪里那么容易打得开?”

  沈羿:“废话少说,一。”

  “二。”

  那男人迅速摁向墙壁旁边一块凸起的石头。

  只听“咔嚓”一声,石门迅速朝两边挪动。

  沈羿朝前走了几步,看见眼前的情景,呼吸滞住。

  郭白鹭闭着眼睛,两条胳膊上面还插着两根尖锐的铁杵,铁杵的另一端连接着墙壁。

  血是新鲜的,说明这伤口是刚刚才刺进去的。

  沈羿咬牙切齿,瞪着那个男人:“谁准你这么对我的弟子的?”

  那人嘴唇发抖:“这、这都是我们教主的意思,本想用这个方法威胁沈庄主你的,可是没有想到……沈庄主你发现得那样快。”

  沈羿双目猩红:“快把他双臂上的铁杵移开!”

  那个人终于将那两根铁杵用机关收了回去,郭白鹭的身体失去支撑,顿时像前方倾倒。

  沈羿一脚将那开门的下属踹翻在地,又马上去扶住这小小的身躯,安抚着对方的头道:“没事了,师父来救你了,已经没事了。”

  郭白鹭的身上虽然满是鲜血,昏迷不醒,可是脉象还是平稳的,还迷迷糊糊地朝他点了点头。

  沈羿将人背在身上,转身看向裴擒陌道:“此地不宜久留,想必萧柄还安排了其他埋伏,快点走。”

  裴擒陌点头,抓起萧睿的衣领道:“小鬼,还得再带上你一段时间。”

  “啊呀!”

  少年被他扛在身上,追着沈羿的步伐而去。

  几人一同走向他们来时的路,可是通往上面的地方却不知该如何出去。

  “你带着人方便爬墙吗?”沈羿回头问。

  裴擒陌啧啧几声:“我只是不会用武器,又不是不会轻功。”

  趴在他背上的少年探出头,眨着懵懂的眼睛:“你们轻功都很厉害吗?能不能教教我?”

  沈羿看着他:“萧睿,你爹与我们结下仇怨,所以我们都不能教你武功,你根骨上佳,若日后能找到一个好的师父,说不定有朝一日可以超越我们。”

  少年:“我爹把你的弟子弄成这样,我也觉得他很过分,可除了你们之外,我可能再也遇不到像你们一样的高人了,你们就不能带上我吗?”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若不是碍于他的身份,沈羿差一点就要心软,可是西辽教对他来说如有深仇大恨,他绝不能和这里的人有任何瓜葛。

  就在他们说话时,身后突然传出了熟悉的声音:“二位在说什么,若是你们想上去,就趁现在赶紧上去,现在可以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了吧?”

  回头一看,是萧柄带着人站在昏暗的通道内。

  沈羿还在方才与白鹭的气头上,只能冷冷道:“其实以你们对白鹭的这个态度,我早就已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施加在你的儿子身上,但我没有你那般卑鄙无耻,想要我们还你儿子,要等我们上去再说。”

  萧柄咬紧了后槽牙。

  等对面那两人转身,他才对身后的下属小声道:“待会沈羿上去,你就放箭射他们,只要不伤害少主就行。”

  “是。”

  身后的那人藏在阴影处悄悄准备弓箭,谁知弓刚刚拉起,一颗石子就打中了他的手臂。

  同时,萧睿的惨叫声也传来。

  萧柄顿时脸色苍白:“你们把我的儿子怎么了!”

  不远处传来了冷笑:“你们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我当然也要给你们点颜色,萧柄,你还是那样天真的意味只有你自己才能算计别人,却没有别人能来算计你!”

  萧柄眼睁睁看着那二人将自己的儿子带上去。

  不知怎的,听到刚刚的声音,他总是觉得有点耳熟。

  由于裴擒陌早早就改变了自己的声线,所以萧柄也只是怀疑,并没有任何证据,只是觉得这熟悉的语气令他十分恼火。

  “妈的,快追!”他扬起手指挥众人跟上。

  那三人已经登上了地面,一日未见阳光,沈羿觉得有些刺眼,但是怀中抱着郭白鹭,没办法用袖子遮一遮。

  与此同时,一只广袖挡在他的眼前。

  “我来帮你。”

  “……”沈羿眼前除了裴擒陌之外,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瞟见对方肩上还扛着一个人,便提醒道:“你把那少年放了。”

  裴擒陌听闻此话,便如嫌麻烦一般,将萧睿丢了出去。

  此时的萧柄也从洞内出来,看见萧睿脱离了桎梏,急急忙忙飞奔而来,将萧睿扯到怀里。

  “怎么样,你哪里受了伤?”

  萧柄抱着少年低头询问。

  萧睿抬起手臂:“他刚刚捏了我这里。”

  萧柄查看儿子的小手,发现上面连红印都没有,才知儿子刚刚的惨叫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将儿子带到安全的地方,再迅速将沈羿他们抓起来,绝不能再有一丁点的闪失了。

  他将儿子交给下属,再回头时,看见沈羿已经带着郭白鹭走远。

  “想走?以为你们走得掉吗!”

  沈羿二人正火速离开,突然之间,眼前的树上跳下一个披着黑发的魁梧男人。

  是阿般若。

  对方似乎眼睛还未从昨日的泥沙中恢复,双目泛着严重的红血丝,且时不时眨眼,像是有些畏光。

  “教主命我在此等候你们多时,我今日也是来找你们报眼睛之仇的!你们二人今日一个也别想活命!”

  对方手中拎着两个大锤子,朝二人一同挥下。

  沈羿身上抱着白鹭,不便应战,只能轻功躲闪,窜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而裴擒陌两手没有束缚,自然是悠然自得地用掌风应对阿般若的铁锤,毫不费力。

  萧柄注意到对方的手中的掌风。

  茶鼎熟,酒卮扬,醉来诗兴狂。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句诗。

  萧柄记得,曾经那该死的魔君,掌法也是给他这样的感受,从容肆意,且威力巨大,毫无章法。

  意识到这一点,他周身的气血翻涌而上。

  “你怎会那魔君的武功!看着就令人心烦!”

  萧柄冲出去,也朝裴擒陌挥出强横的一掌。

  他二人掌法路数不同,裴擒陌出掌与之对击,也感受到庞大的压力。

  内心不由暗暗惊叹,不知几年未交手,萧柄是从哪里学来如此强横的功法。

  这下阿般若的双锤不用全心全意对付裴擒陌,便将目光放在身旁的沈羿身上。

  他抡起大锤朝沈羿砸过去,沈羿抱着人出手不便,躲避的速度却很快。

  可阿般若笑了。

  只见那对铁锤扫起一阵狂风,将周围的空气全部吸引了过去!

  沈羿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功法,为了防止怀中的郭白鹭受伤,只得快速抽离,谁料足尖刚刚离地,肩膀就忽然被阿般若抡了一锤子。

  不好!

  他一脚踩空,顾不得肩膀上骨头碎裂的疼痛,慌忙放开郭白鹭扔了出去,自己却掉落悬崖。

  所幸在途中,他及时抓住了一个树枝。

  另一旁的裴擒陌和萧柄通通吓了一跳。

  此时掉下去的如果是阿般若,肯定无一人在意,因为他的价值早已被萧柄利用了个干净,可是沈羿一身绝学惹他心痒,掉下去的那一刻,西辽教所有人一起齐齐奔向悬崖边。

  “沈庄主,沈羿!”裴擒陌眼睁睁看着那长袍广袖的剑客抓着根看上去马上就要断裂的枝条,手指在悬崖边抠出了鲜血。

  那一刻,他的脑中也浮现出“万一人真的掉下去”的想法,急得快要疯了。

  他从未有过如此真切的恐慌。

  毕竟这悬崖深不见底,就算是天下第一掉下去,恐怕也难以取得一线生机,若是沈羿真的命丧于此,那么他在这世上活着,也就没有什么意义。

  其他西辽教的人见此悬崖深不见底,也都摇了摇头,觉得沈庄主此番是凶多吉少。

  “完了……沈庄主在那个位置,恐怕是救不成了。”萧柄叹了口气,站起身对身后众人比了个手势,“拿下旁边这个。”

  此时裴擒陌哪里还顾得隐藏自己的身份,双目赤红,一掌将扑上来的西辽教人打出天际。

  萧柄见那掌风泛着炫目的光辉,惊愕地伸出手道:“你怎么会北冥掌,莫非是那魔君的徒弟?不,不对……你就是他!”

  现在他才恍然大悟,之前的那股熟悉感是什么,眼前的这个人哪里是什么沈羿的弟子,不过是乔装易容打扮后的裴擒陌。

  裴擒陌哪里还顾得上与他言语对峙,直接推开他的身体,又挥掌将其他扑上来的人重重一击。

  西辽教的那些人通通高高飞起,又重重摔倒在地,萧柄惊愕地睁大双眼,正要挥手出击,岂料对方的速度比他更快。

  强横的一掌击上上腹,五脏六腑感觉都跟着移位,他白眼一翻,整个人当场摔飞出去。

  “你这个混账魔君……”萧柄捂着胸口吐出鲜血,双目泛着阴煞之色。

  阿般若见势不妙,便抡起手中的铁锤砸向裴擒陌的头顶。

  但是那锤子竟然被裴擒陌伸出的两张宽大的手掌捏住,轻轻一捏。

  咔的一声。

  阿般若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铁锤居然多出了一道裂痕!

  裴擒陌双手将碎锤子丢出,又伸指在阿般若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阿般若顿时双目一黑。

  “我的眼睛……你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

  他屈膝跪地捂住双眸,此时的裴擒陌站起身,一把抓起他的衣襟。

  “要眼睛有何用,沈羿若死了,你便下去做他的陪葬!”

  阴恻恻地说罢,他就将眼前的大汉一脚踹到山崖旁边。

  裴擒陌解决掉最棘手的几个西辽教人,又趴到山崖旁瞧了一眼。

  原本抓着枝条悬挂在半空的剑客,不知何时消失了。

  只剩下那半根断裂的枝条迎风飘舞。

  他喘息片刻,转头见又有几个西辽教的下属从地下出来,也不恋战,便转去抓起郭白鹭的肩膀,将人背在身上。

  方才发的那一场疯,已经透支了他身上的所有内力,他现在也顾不得身份会不会被人察觉,转身走向萧柄,瞪着对方道:“若我找不到沈羿,来日第一个杀的便是你的儿子,你可要把他藏好了,最好一辈子别让本座找到,否则我定会让你父子共赴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