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喊,他便扯到了胸前的伤口,脸色发青。

  秦不悔瞧见师父衣襟溢出了崭新的鲜血,忙伸手为其传送些真气:“师父,您身上还有那魔头偷袭的伤,切不可动怒!”

  裴擒陌的郁结顿时被疏通了大半,喘息着道:“你方才说的那个……裴擒陌的下属,用的是什么武功?”

  那淫贼究竟是不是他的下属,一问武功便知。

  秦不悔回答:“一种速度很快,但是从未见过的刀法。”

  “刀法?”裴擒陌当即咳嗽几声,面色惨白。

  人人都知他裴擒陌杀人从不屑于用武器,他的属下自然也不会用什么刀法!秦不悔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点世面都没见过!

  虽是在心底讽刺了二弟子,但他想到三年前江湖中就有个冒充他魔宗下属身份的小淫贼,到处掳人败坏他的名声,非说他有特殊癖好,不好女色偏好龙阳,嫩的不要,偏要年过七旬的,传得神乎其神,连他自己都快信了,何况眼前这山高水远的梅花剑庄,其弟子怎么可能去质疑一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君传言的真伪。

  秦不悔果然还在认真辩解:“弟子也知道裴擒陌不善用刀剑,可裴擒陌说不定准许他的下属用长刀呢,您上次不是还说没去过那魔宗,不了解那魔君的势力么。”

  裴擒陌:“……罢了。”

  他思量许久,还是觉得若是借用沈庄主的身体当场跟这二弟子执拗地洗清谣言,一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也就懒得多解释了。

  不过眼下这样在剑庄闲待下去,可能也会被迟早察觉出身份造假,必须要出门转转,了解梅花剑庄现在的状况。

  于是他轻轻伸出手:“不提这个了,你搀扶着为师出去走动走动罢。”

  秦不悔惊讶地抬头:“啊?师父不是才刚刚因为失血过多昏过去吗?”

  “为师说走就走!磨蹭什么!”裴擒实在是不耐烦,伸手紧紧捏住了秦不悔的手腕。

  秦不悔脸色惨白,哪里再敢耽误,只得连忙上去将人搀扶着站起,手去抚上对方的手肘。

  二人走出院子,一路上被不少弟子们热情地打招呼,那些人个个相貌堂堂,不过最终都被裴擒陌扭头无视。

  秦不悔狐疑:“师父,您是不舒服么?我看您都不理师弟他们。”

  裴擒陌挑眉:“梅花庄内有规定说,做师父的一定要理全部的弟子么?”

  秦不悔嘴角一抽:“那……确实没有。”

  裴擒陌冷笑,拧了下他的手背:“没有就别胡思乱想,好好带路,每个角落都要走到。”

  “是。”秦不悔吃痛,再不多问。

  他心中直犯嘀咕,师父摔下山崖之后,待人处事怎么变得这般暴力起来了?

  若是以后一直是这样,师弟们怎么吃得消?

  没过多久,裴擒陌瞧见一处荒凉的院落,院落内有一处陈旧的房屋,门上还挂了把锁。

  裴擒陌倍感蹊跷,想走进去看看,可只要往那个方向前行,秦不悔就牵着他的胳膊,与他转到另个方向。

  往复数次,裴擒陌终于忍不住,指着那边问:“为何我每次走到那里,你都带着我绕路?”

  秦不悔抬头讶异:“师父不是从不让我等弟子靠近那个地方吗?”

  话说到一半,他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接着说下去。

  裴擒陌恍然大悟。

  明白了,原来那是一处禁地!

  既是禁地,他断没有硬是带着弟子进去的道理,于是抬手轻咳道:“为师刚刚只在试探你,你做得很好。”

  秦不悔垂头:“弟子一直都谨遵师父定下的规矩。”

  二人转身离去。

  可离开的途中,裴擒陌心中仍有些狐疑。

  不知道里面藏着这么宝贝,连本庄的弟子们都不能随意进出,看来以后得找个机会一个人过来看看。

  走回到住处时,他们在院子里看见了一个熟人。

  杨修仪端着药碗站在屋外,似乎正在焦急等待。

  秦不悔微怔:“大师兄这是送药来了?”

  裴擒陌也缓下脚步,心道上次他没有及时处置这大弟子的大逆不道之罪,对方竟还敢亲自送药,脸皮还真是厚。

  不过他想到闻名天下的梅花剑庄应该门规严格,人人自律,做师父的怎么允许一个弟子会对自己怀有歹心?或许上次是他有什么误会呢?

  想到这,便心生一计。

  见杨修仪的目光注意到这边时,裴擒陌故意佯装头晕,又在途中绊到路上石子,身体朝前方倒下!

  “啪”的一声脆响。

  药碗在地上摔成碎片,杨修仪不知何时飞身前来伸手将人揽在身上,扭头怒斥:“二师弟,你怎么扶的师父,而且师父伤势未愈,为何要让他下床走动!”

  方才杨修仪瞧见秦不悔与师父身体亲密,本就心中不悦,现在见对方没有照顾好师父,便知机会来了,慌忙护住即将摔倒的心上人。

  秦不悔哪知师父脚踏光滑的平地都能摔,也就一时大意,眼下神色变得满是自责:“是我的错……”

  “无妨,不悔,你先走罢。”裴擒陌挥手打断了他,又转身做出弱不禁风的西子捧心姿态,一把抓住杨修仪的手,“修仪,你扶为师进屋……”

  “好好……哎哟师父,当心!”

  杨修仪见师父险些再次摔倒,再不耽误时间,果断揽过白衣人的臂膀,扭头对秦不悔道:“二师弟,你帮我再熬一碗药,我先扶师父回屋,待会你熬完药,等我说你可以进来了,你再进来。”

  秦不悔方才做错了事,此刻仍垂着头:“师弟明白,大师兄放心。”

  无人发现,裴擒陌的神情已经因杨修仪的动作变得扭曲。

  啧,做戏还得做得彻底。

  他回到住处时,亲口将其他陆陆续续再来探望的弟子也打发了回去,只留下杨修仪一人。

  杨修仪本还忌讳师父会不会因上次的事讨厌他,当下胸口便如同石头落了地,从院中扶着师父到睡榻上躺好,又将放在桌角的帕子拿过来,擦拭对方额头上的香津。

  醉人的香气令人神魂颠倒,他巴不得对方彻底昏迷,便彻底可以将人摁在榻上,剥开那洁白的衣襟,蹂.躏师父琼脂般的肌肤。

  人一旦有了贪念便难以收回,杨修仪见师父醒着却没有反应,不由心中大悦,幻想师父会不会心里也是愿意的?

  他自我催眠地将手探入对方衣袖,殊不知裴擒陌已经动了杀念,当即用两根手指钳住了他的骨节!

  与刺痛同时传来的,还有冰冷的声音。

  “你好大的胆。”

  杨修仪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如梦初醒,反应过来师父刚刚只是在试探他。

  他心中凉薄,可担心师父一不高兴将他逐出师门,随即迅速跪下磕头:“弟子知错!弟子马上滚!”

  说罢,他匆匆离去。

  裴擒陌安心地躺在睡榻上,摇头啧啧两声:“沈庄主啊,你看看你都教出了群什么狼心狗肺的徒弟!”

  他现在是彻底明白,这大弟子对沈羿究竟是怎样的想法,这么一个逆徒能被留到当下,不是此人心思隐藏得太深,就是沈羿这个当师父的太蠢。

  他心情激昂,索性坐起身,恰好对上睡榻旁边的铜镜。

  裴擒陌自认为自己的容貌可与日月争辉,故偏爱照镜子,可眼下这一看,微微愣了神。

  沈羿的身板看上去尤其纤细,不知是不是长期食素的缘故,眼底有些乌青,容貌清新秀丽,却有些病殃殃的。

  怪不得前日会被他暗算,坠下山崖,若此人不会武功,风吹一下可能就倒了。

  裴擒陌想着想着,便将自己的发髻解下,对镜重新梳理。

  照着镜子,他忽然觉得沈羿的五官有几处值得欣赏的地方,不由得多瞄了几眼。

  可这一瞄,就迅速将目光收了回来。

  开玩笑……他怎么能对一张死人的脸提起兴趣!

  夜里。

  裴擒陌躺在睡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梦,总是觉得周围像是有个人在悄悄看他。

  可除了沈羿,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他现在连沈羿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心道此人若是死了,为何不能将留存的记忆与他共享,这样他不就可以轻轻松松使用梅花庄的剑法,再不怕自己被怀疑庄主的身份了?

  在榻上转了个身,发觉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特殊的味道,像是梅花的香气。

  裴擒陌是习武之人,只觉得自己又不是小娘子家家,身上飘着这股气息,真是有辱江湖高手榜前十的称号。

  也不知是衣服上飘的,还是头发上飘的!

  裴擒陌越想越气,脑中冒出了想要自戕的念头。

  他现在待在这梅花庄也没什么意思,若是自戕之后灵魂出窍,说不定还能运气好找到自己丢在山上的尸首,再想办法回到自己的魔宗。

  虽说他现在没跟他的下属联系,可他相信,自己的属下一定在这段时间内找到了他的尸体。

  说做就做,裴擒陌抬起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掌心缓缓浮现出真气。

  只要再一使力,便可心脉断裂,命送黄泉。

  谁知下一刻,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且慢。”

  裴擒陌黯淡的双眼冒出了一丝光辉。

  这声音……

  “裴宗主,沈某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在这之后你再死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