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戒者的作息并不固定,任务繁忙时经常见不着人影。

  今天谢灵到餐厅吃午餐的时候,没有见到任何人。

  他毫不客气地打开储藏柜,从里面找到新鲜的上等黄油、奶酪,优质的烟熏培根、麦麸极少的长条吐司。

  谢灵切了两片培根,用黄油煎得焦香,夹进烘烤香软的吐司中。看见有瓶红葡萄酒,拔掉塞子闻了闻,味道尚可,于是又倒了杯红酒。

  挖出两大勺乳白色的奶酪,加入一勺蜂蜜,再洒了烤制焦脆的坚果仁,这一碗甜点也被放到桌上。

  维克市比贝尔市温暖得多,晴朗冬日的暖阳从大块的玻璃窗外洒入,烘得人非常舒适。

  谢灵惬意地吃着午餐,直到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来人在很近的位置停住脚,但迟迟没有出声,谢灵转过头一看:“你醒了,冯。”

  经历了一番折磨,冯元气大伤,虽然用治愈咒和魔药让皮外伤都痊愈了,但面无血色,嘴唇发白,看上去像大病初愈。

  他穿了身整洁挺括的黑色制服,外套衣扣解开两颗,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衫衣领,卷曲的黑发没有好好梳理,随性散乱,发稍凌乱地垂挡着凹陷的眼窝,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谢灵,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音节:“灵。”

  谢灵眼皮一跳:“你说什么?”

  “灵。”

  冯重复了一遍,嗓音沙哑,语调听起来有些怪异。

  谢灵神经莫名紧绷,甜点勺一放,对上他乌黑幽暗的眼睛:“冯·斯图尔特,你现在是清醒状态吗?”

  “当然。”冯又走近一步,“我很清醒,灵。”

  谢灵头皮有些发麻,“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灵是你的中间名,你的养母也这么叫你不是吗?”

  冯半蹲下身,微微往前倾,近距离地注视着谢灵的脸庞,“相比路卡·爱德温,你更喜欢别人叫你灵,对吧?”

  谢灵轻轻咬着牙关,“斯图尔特,我想我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熟。”

  “很快就会很熟了。”冯没有血色的嘴唇慢慢扯出一丝笑容,“你加入第九惩戒队了吧,我们是队友。”

  他的眼神没有那种爽朗自然的笑意,与以往大相径庭,即使谢灵跟他并不熟,仅凭前几日的相处也知道此刻他的状态不太对劲。

  “斯图尔特——”

  “冯,刚刚你还叫我冯。”他打断谢灵。

  谢灵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不是有感染后遗症?你确定自己现在真的清醒吗?”

  “感染后遗症?当然没有。虽然睡了一天一夜,但我现在非常清醒。”

  冯指了下自己的脑袋,又稍稍往前逼近了点,认真道:“怎么样,要来测试一下吗?灵。”

  太近了。

  谢灵一把拉开椅子,刷地站起身退开两步。

  冯仰着脸幽幽地看着他,表情有些怪异。

  像是一只蛰伏在夜色深处的野兽,强行压抑着捕猎的欲望,悄无声息地注视着猎物。

  谢灵面沉如水,浑身紧绷。

  “哈哈哈哈……”

  冯忽然笑起来,一跃而起,坐在餐桌上笑着说:“我吓到你了吧!绝对吓到了吧!”

  凝滞的气氛骤然一松,空气中充满欢快的味道。

  “萝拉和唐纳德都没有反应,我还以为一个人都吓不到,没想到,你竟然真以为我有什么感染后遗症哈哈。”

  谢灵脸色冰冷:“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冯摊开双手,无所谓道:“嘿,我们的小天才,别这么严肃,笑一笑。”

  谢灵深吸了一口气,两步走回到餐桌前,指骨分明的手抓着餐桌边缘。

  “你还想让我笑一笑?”他从眼底到唇边慢慢浮现出笑容,“冯——”

  冯愣了愣。

  谢灵的五官轮廓立体深邃,肤色透白,眉睫纯黑,眼眸殷红,冷着脸时距离感和压迫感很强,面无表情时又带着一种敷衍冷漠感。

  但现在一笑,眼尾和唇角弯起的弧度非常美,有种摄人心魂的感觉。

  “……”冯脑子有点发晕,“第一次见面,我就想说了,你——”

  咣当!砰!

  餐桌被谢灵猛然推翻,冯一屁股摔到地上,“啊”了一声。

  他回过神,瞪大眼睛还没质问,就被弯腰俯身的谢灵一把抓住了衣领。

  “冯·斯图尔特,”谢灵轻声问,“你还觉得好玩吗?”

  “灵,我只是……”

  “你真的是惩戒者吗?”谢灵眼底结霜:“假装感染后遗症一点也不好笑。”

  冯脸颊发烫:“抱歉,我没想到你这么在意。”

  谢灵冷笑了一声。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一扭头,看到唐纳德和两个青年匆匆进门。

  谢灵松开冯的衣领,站直身,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午安,三位。”

  两个青年显然是双胞胎,个子不高,身材看上去很灵活,长相如出一辙,都是带着小雀斑的娃娃脸,灰蓝的眼睛,蓬松的橘红卷发,一眼看上去让人猜不出真实年龄,十八岁到二十八岁都有可能。

  谢灵推测他们应该是第九惩戒队的成员。

  唐纳德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冯,随即目光转向谢灵:“路卡·爱德温,跟我来,你的转化魔药到了。”

  谢灵迈脚就走,路过陌生青年身边时朝他礼貌地笑了下。

  青年抓了抓蓬松的橘发,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然后看向冯:“冯,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冯爬起身,耸耸肩,“没干什么。”

  谢灵跟着唐纳德上了二楼,进入魔法练习室。

  唐纳德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小水晶瓶,两人相隔三步之遥,谢灵下意识张开手,以为对方要抛过来。

  这么珍贵的东西能用抛的?

  唐纳德眼角抽了抽,走近两步,稳稳放进他的手心。

  谢灵捏着中指大小的细长透明水晶瓶,回忆起上次服用转化魔药时是什么感受。

  是刚从大昭的魔法学校毕业后,十七岁那会儿,时间久远,谢灵回想了十几秒都没想起来转化魔药是什么味道。

  唐纳德推了下眼镜,问:“你在犹豫什么?”

  谢灵信口说:“紧张,哪个魔法学徒第一次喝转化魔药不紧张?80%的失败率,谁不害怕呢。”

  “……”

  唐纳德本想提醒他还有个失忆的借口不要什么都这么清楚,但好歹忍住了,只是说:“我没看出你的紧张。”

  “那是表面,我内心可紧张了。”

  谢灵说完拔掉塞子,将魔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