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伤势的原因,安迪和奥斯丁不得不停下来休整几天。

  这是两人争执后的结果,一开始,安迪固执的认为自己可以赶路,他受伤习惯了,认为自己壮得像牛,对于那道麻烦的伤口并不怎么看重,因此第二天就想踏上旅程。

  小贵族本来想反驳,但安迪不愿意听,他非常强硬的表示:“女神在上,我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

  结果天不亮他就再度发起了高烧,气若游丝的躺在地上,要去见死神了。

  这个在奥斯丁眼里嘴巴刻薄,行事粗犷的穷小子烧红了脸,奄奄一息的说着胡话。

  “女神……在……在……上……”

  奥斯丁已经吓坏了,他手忙脚乱,乱七八糟的找着能缓解症状的东西。

  安迪浑身发热,虚弱的祈祷,完事后糊里糊涂的呓语。

  “南瓜派……是最好吃的派……”

  “威尔去死吧……”

  “哦,安妮……”

  他叹着气,睁开肿。胀的眼睛,虚弱的对小贵族说:“女神在上……其实……你不算讨厌……至少是贵族里……比较讨人喜欢的……”

  奥斯丁捣着羊甘石,手指磨出了血也咬牙坚持,听到安迪的话,突然哭出声:“你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完了,完了,我们完了。”

  奥斯丁哭喊咒骂,恐惧又无助的把他轻轻放平,他用溪水给安迪降温,用手指碾碎了浆果喂给他,把羊甘石搓成粉末搅拌草木灰给他上药。

  这一切他都做的生涩又笨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迪身上的热度来势凶猛,没有任何消退的意思,奥斯丁翻看他背上的伤口,皮肉翻卷,糊着草木灰和羊甘石的地方已经开始化脓。

  “天哪,我真不应该给他这么上药。”

  奥斯丁脸色煞白,如遭雷击,不敢相信是自己害死了安迪,他腾地从地上站起来,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却整理不出头绪。

  “不能慌,不能慌,他还没死。”奥斯丁咬着手指,来回踱步,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哆哆嗦嗦的安慰自己:“穷鬼都命长,他不会死的。”

  奥斯丁感谢西弥斯学院的述略,因此知道了许多有趣的小知识。

  他揩了揩眼泪鼻涕,粗鲁的撕掉了另一边的丝织袖子,沾湿,用木棒卷了在火上烤,等到冒起白烟,再一点点清理创口。

  如果安迪死了,奥斯丁必须自己面对这片林子,到时候等待他的不是死亡,是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孤独,和日复一日的无望旅途。

  安迪烧的糊里糊涂,他有时觉得自己好多了,有时候又感到呼吸发沉,难受的快要死过去,等到他真正的清醒,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

  傍晚,他慢慢睁开眼。

  安迪半躺在溪边的泥坑里,木然的四处打量,劳累了一天的奥斯丁躺在他旁边睡容沉重。

  安迪心中一动。

  只是他躺的地方,怎么看都像块刨好的坟地。

  绝望的小贵族做了平时不会做的粗活儿,在同伴奄奄一息的时候哭着刨了两个坑,还用烂木头做了两块墓碑。

  【他葬身于此】

  【奥斯丁·菲尔普斯】

  “好在他不是直接把我埋了。”安迪把墓碑扔到一边,扯了扯嘴角。

  连续两次高烧带走了安迪大部分精力,他不得不同意停下来养伤的建议。

  他不能动,照顾两人的重担就落到了瘦竹竿似的小贵族身上,他脸色苍白,既消瘦又孱弱,多日劳累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具行走的尸体,动作僵硬,神情颓丧。

  高傲的神情没有了,昂贵的衣服没有了,漂亮的小皮靴脏的不成样子,因为找吃的,养尊处优的双手也布满污泥,血迹斑斑,他活得就像一个在林子莽来莽去的类人。

  小贵族依然时不时的哭泣,崩溃的尖叫,但发泄后仍会站起来继续做该做的事,他反而不怎么抱怨了,有时候他会任由眼泪滚下来,手里专心致志的磨着羊甘石矿,神情专注又麻木。

  周围没有浆果丛,他需要一个人出去找吃的。

  他会在清晨阳光照射下来时出发,烈日炎炎的中午回来,下午的时候照料安迪,晚上一个人坐在篝火边发呆,忙碌的一天从早到晚,安迪睡着时他一个人望着小溪,孤独的流眼泪,看上去颓丧又可怜。

  他无法和时睡时醒的安迪交流,也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况,辛苦的担负着两个人的生死,压力常常让他痛哭失声,但每一天,活下去就是恩赐,看到明天的太阳就该欢欣雀跃。

  但好在,安迪逐渐好一些了。

  这天中午,奥斯丁顶着毒辣的太阳,带着新鲜的野果回到了小溪边,他脚步疲乏,形容憔悴,几乎就要站不稳。

  但很快,他发现一直躺着的安迪神态放松的盘着腿坐了起来,除了脸色苍白,看上去的状况意外的不错。

  “安迪。”

  小贵族跌跌撞撞的走到他身边,神情呆愣吃惊,片刻后他似乎反应过来,手里的野果撒了一地,他的眉毛松开,嘴唇翘起,表情欣喜若狂。

  他尖叫着说:“你好些了吗?我是说你觉得怎么样,痛吗?我每天清洁你的伤口,它看上去结痂了,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好的。”

  安迪没来得及说话,小贵族的眼泪突然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他捂着嘴,忍耐似的,肩膀夸张的耸动着,泣不成声:“我以为……呜我以为……你呜……要死了……我也我也完了……太可怕了。”

  他哭的太伤心,太难看,既痛苦又庆幸,复杂极了。

  安迪嫌弃的表情微微松动,他张了张嘴,不知所措的伸出手,又不知道应该放在哪儿。

  这种时候他应该表现得像个可靠的硬汉,维持冷静的表情,自信或者轻松的拍拍小贵族的肩膀,可安迪病了好久,几度以为自己要去夜的国度,重新睁开双眼太不容易,他也激动的想哭。

  安迪强忍着,焦躁的皱着眉毛,犹豫了一会,最后拍了拍奥斯丁瘦弱的肩膀,吸了吸鼻涕,硬邦邦的说:“对,我们都不会死,还得麻烦你把刨出来的坟地给填上。”

  奥斯丁边哭边点头:“好。”

  “……”

  安迪的好转是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他们向着女神星,重新走上了回家的旅途。

  这次奥斯丁不再保持沉默,前几天的孤苦生活让他心有余悸,他简直想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

  安迪忍耐着奥斯丁唠叨,纵容他一脸亢奋的赶路,他有点怀疑小贵族的精神状态,自从他清醒以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深刻。

  人迫于生活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改变,这原本不稀奇,但奥斯丁来势汹汹,安迪不知道自己应该震惊于他烤虫子吃的饥不择食,还是吃惊于他捡动物头骨烧水喝的勇气。

  “这个不能吃。”

  安迪抓住小贵族的手,把他手里的林蛙夺过来放生,奥斯丁瞪着眼,委屈极了。

  “为什么不能吃。”

  安迪将白色的林蛙放到白桦树上,青蛙鼓了鼓腮帮子,跳远了,他回头解释:“白色的精灵都是女神的使者。”

  奥斯丁不敢置信,气愤道:“那都是神话里东西。”

  安迪不理他,对着青蛙跳走的方向简单的祷告了几句,奥斯丁气愤的踢了一脚白桦木,自顾自的往前走。

  安迪跟上去,看着他把手里抓着的,野草串着的蚂蚱挨个数了一遍,从一到十,又拍拍胸口,摸到一把浆果,才露出安慰的神情。

  安迪:“……”逐渐失去语言。

  白色的树蛙大概有毒,奥斯丁的手连着胳膊,又痛又麻的肿了一夜,他哭的睡不着,安迪无奈,讲些奇怪的故事吸引他的注意。

  残暴的国王,仁慈的王子,虚伪的公主,故事太精彩,奥斯丁总算安静睡着了。

  他们长途跋涉,忍耐饥渴,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坡,看过成千上万古白桦木在风中低语。

  深山露野,长河迢迢,古老的森林,无边的草原,经历漫长而又艰辛的跋涉,群山快要看到尽头,兴奋的少年们决定停在河边休整。

  小贵族脱·光衣服,光着屁股扎进水里,像一条白花花的大鱼,安迪哼着歌,惬意的坐在岸上,丢着石子打水飘,不时瞟一眼奥斯丁的方向。

  小贵族游了一会,从水里钻出湿漉漉的脑袋,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他自己拍着水花,痛快的洗刷着身上的尘土,干净了,才慢腾腾的走上岸。

  安迪不能下水,奥斯丁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光着屁股坐着晒干衣服。

  类人的长矛就是在安迪和奥斯丁最放松的时候出现的,他们提着武器从白桦林里冲出来,突然接近,像一群觅食的,早有预谋的狼。

  安迪瞳孔微缩,迅速反应过来,把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的奥斯丁一脚踹进了河里。

  奥斯丁失声大叫,噗通掉进水。

  “跑!”

  安迪大喊,他本来受了伤不能碰水,这时候也顾不了,想跳下河,他刚站起身,小腿猛地一紧,剧痛传来,他低下头一看,两端缠绕着石头绳索紧紧拴住双腿,迫得安迪跪倒在地。

  奥斯丁从水里探出头,显然以为安迪在戏弄他。

  “跑啊!”

  安迪气的大吼,奥斯丁后知后觉的看到岸上迅速接近的蓝色身影,吓得魂飞魄散,扭头拼命的往河对岸游。

  安迪苍白着脸色,看着奥斯丁游走,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叫他回头。

  梦境似乎成了真实。

  一共三个类人,不同的肤色。

  长途追踪让他们看起来更加精瘦悍勇,散发出择人而噬的恐怖气息。

  海蓝色的大手粗暴把他从地上捞起来,狠狠扇了两巴掌,打掉了安迪的一颗牙,他吐出口血,一股浓郁的烟叶气息涌入鼻端。

  类人死死掐着安迪的脖子,等他快窒息才放开,鹰隼似的双目望着逃跑的奥斯丁,暴躁的骂了句,却迟迟没有下令去追。

  安迪痛苦的喘着气,他咬着牙,慢慢闭上眼。

  小贵族逃脱,但是这次,安迪并不认为他抛弃了同伴。

  意料之外的事,安迪也不知道这些类人阴魂不散,会一路追到了林子里。

  夜深,抓到类人们带着安迪往回赶,但长时间的搜索追踪让他们疲惫不堪,在抓到俘虏后,猎人们提议好好的休息一晚。

  他们把安迪捆在了树上,绑得结结实实。

  安迪无法像上次那样脱身,他焦躁的扭头到处看,熊熊火光,黑夜里,类人背后的灌木丛微微动了动,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一闪而过。

  安迪微微眯起双眼。

  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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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更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