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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这可是不好了!”中和清朗与低沉的声音从与主楼贯通的侧门传来,死寂的现场被这有些欢快的语调打破,所有人都向侧门看去。

  “他他他不是死了么!”现场有人惊恐地指着此时一步一步向简昉万尸体走来的男人,在看清来者的脸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人和死去的简昉万长得有七成像,同样是湖蓝色的瞳孔,柔顺的黑发服帖地在脑后用红色丝带绑好,长发随着他的步子在空中摇摆。

  “诸位不要慌张,我们已经掌握犯人的信息了。”简昉千微微欠身,向在场所有的贵族致歉,“我是简昉千,不幸遇难的是我的哥哥。”

  在看到简昉千的那刻,简纾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凝固了,一些模糊的,带着甜甜香味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重现。

  “舒舒,你不觉得儿子长得和祖父很像吗?”北君从简舒怀里接过睡得朦朦胧胧的简纾。

  “唔,你这么说还真有点?可能头发再长一点会更像?”简舒的话听着就像一个小玩笑,但从那以后,北君和简舒就没有给简纾剪过头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最开始养头发的理由被所有人遗忘在岁月的长河中。

  “太祖父?”

  简昉千的出现比插在简昉万身后那柄属于阮家的匕首更令简纾震惊,真如母亲所说,这位

  太祖父和他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但,这并不是简纾移不开视线的原因。

  让他愣愣盯着这个先祖的原因,是刚刚被勾起的回忆,那带着刚烘烤出的饼干味,母亲身上淡淡的香味,父亲脸上温暖笑容的回忆。

  在他没有被简臣带回简家前,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前的回忆。

  简纾不自觉挣开阮世礼的怀抱,下意识地向简昉千靠近。

  正微笑着指挥现场的简昉千这时也注意到在尸体旁的简舒和阮世礼,那双蓝色的眼在看向他们时猛地睁大。

  难道他认出我了?不,这不可能,不要说自己现在穿着女装,就是正常的样貌,这位太祖父也不可能认出他!这个时代里他根本就不存在啊!简舒呼吸一滞。

  然而,简昉千真的一步一步朝简纾走来,脸色凝重。

  “太祖父……?”就是再不愿相信,简纾依然颤抖着呢喃出声。

  “他,就是他,南郅阮家的公子,阮世礼!”简昉千根本没有看简纾一眼,直直地冲向双手插在裤兜里也在默默打量他的阮世礼,大喝,“家主身上插着的匕首上有阮家的家徽!前几天死去的仆人身上也发现了同样的匕首!”

  与此同时,简家的仆人将前几天从尸体身上取下的匕首端了上来,呈现在所有的贵族面前。

  五把刀刃有小臂长的匕首在如白昼般明亮的灯光下闪耀着,薄如纸片的刀刃锋利得可怕,刀面上沾着已经干涸凝固的鲜血,没有被鲜血覆盖的地方映着此时华丽到荒唐的大堂。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

  被高举的五把匕首与正插在简昉万身上的一模一样,刀柄上都镶嵌着南郅地区特产的宝石,那样的光泽与雕刻工艺,除了南郅阮家不会再有其他家族能做出这样漂亮到可怕的杀人工具。

  有小臂长的匕首足以将人捅穿,显然是为了杀人所打造的。

  “这匕首确实是阮家的,我在南方的博览会上见过。”乌泱泱的贵族中有人道。

  这下,现场完全陷入了混乱,南郅阮家为什么要动索尔简家?这明明是一南一北毫无关联的两个家族!况且,就算阮家要弄简家,何必用这么拙劣的手段?简家在阮家面前就像是老鼠对大象。

  扫了眼已经完全忘记刚刚的命案而将注意力转移到简家和阮家身上的贵族们,简昉千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欣赏够了,他这才重新看向身边的阮世礼,就站在两人身边的简纾能清楚地到简昉千看向阮世礼的那眼,完全没有哥哥被杀的愤怒,有着的是渴望与仰慕。

  “阮公子有什么想说的吗?”

  现场的视线再次聚焦到阮世礼的身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一身红白西装,貌似天神的男人开口。

  “您长得和我的爱人真像呢。”慵懒的声音不急不徐地响起,带着点孩子的好奇。

  包括简昉千在内的所有人都一齐皱眉,什么爱人?短暂的沉默后,众人这才想起来刚刚在大厅中和阮世礼一同起舞的简纾,上百道视线瞬间转移。

  简昉千这才注意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姐,在看清楚简纾的脸时,他也不自觉地感到惊讶,但那只是单纯的惊讶而已,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感,很快他就收回了视线,“这还真是巧呢——那接下来两天就请这位美丽的小姐和阮公子一起在寒舍‘住’下吧。”

  *

  在A国有着不成文的规定,贵族之间的事由贵族自行解决,警察署不插手,但,其中也有和萨基地区相似的要求,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得关押嫌疑人两天。

  “先生小姐好,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请移步露台花园。”仆人敲了敲大门,恭敬地等着里面的客人出来。

  “走了,吃饭。”阮世礼放下手里的《简家旧闻》,拍了拍身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好好跟他说过话的简纾。

  “要不,我现在和他们去说你不是小姐,是先生,然后给你换身衣服?”阮世礼试探地问道。

  阮世礼不说还好,一说简纾就更气了,他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昨天那身红白的礼裙了,而是简家送来的另一身设计更夸张的裙子!背后交错的绑带束着他的腰,露出一片白皙的后背,如果不是他生病人瘦了很多,这裙子能把他勒死!

  敲门声再次响起,仆人有些害怕地问道,“先生,小姐?”千老爷特意交代过不能怠慢了这两位贵客。

  “来了。”阮世礼一把将简纾从沙发上抱起,毫无防备的简纾小声惊呼,手上的报纸滑落在地。

  十几份索尔地区日报散落在地,报纸的主版面上都印着同样的新闻。

  南郅阮家对简家下手?传闻中的大臣独子携女伴出现!阮家何故要动简家,难道……

  在黑体字的标题下统一配着一张插图。图的左侧是简昉万尸体的照片,尸体上那把阮家的匕首格外引人注目,不知道拍摄者用了什么角度,刀柄上的阮家家徽栩栩如生;图的右侧是好奇地看向简昉千的阮世礼,西装革履,已经完全是成年男人身量的他,不再像十五岁名扬世界的那副画中阴郁清瘦,即使被美丽的衣装包裹也能让人感受到其下的力量。

  “简纾,你家这伙食可以欸。”

  一个小时后,阮世礼优雅地擦着嘴,背靠设计精美的镂空软座椅,身后是开满了鲜花的庭院美景。

  此时,露天庭院中只有阮世礼和简纾两个人。

  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的简纾终于忍不住了,“现在开始,我问你答,不许岔开话题!”

  “哦,要不先吃点东西?”阮世礼看了看简纾发出“咕咕”叫声的肚子。

  简纾脸一红,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声音微沉,“简昉万的死是你做的吗?”

  “不是。”

  “和阮家有关吗?”

  “没有。”阮世礼的回答比上次要慢,显然是思考过才答的。

  “那五把匕首的命案呢?和阮家有关吗?”

  空中两人一黑一蓝的瞳孔直直地注视着对方,时间仿佛停滞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阮世礼点了点头。

  简纾神色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阮家和简家之间绝对没有仇,他看遍了任何和简家阮家有关的资料,不可能出错,没有仇更没有利益纠葛,没道理阮家要来简家杀人,除非……

  庭院里交杂的花香愈发浓烈,“因为我?”

  简纾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说出口的话,身前坐着的少年,不,应该说是一个男人了,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举手投足间有了凌冽和沉稳,有的时候,简纾发现自己甚至有些看不懂阮世礼,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做研究的学者,和生在贵族家从小就受政治环境浸润的阮世礼不一样。

  “难得来简家一趟,不带我去看看吗?下次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阮世礼没有回答简纾的话,径直起身向走廊走去,声音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怅然,“在你的那个时代,简家和现在一样吗?你的房间在哪里呢?……”

  “一样,我带你去。”简纾提起裙子小步快跑跟上阮世礼。

  俩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刚刚在露天花园的对话,春风拂过,彻底将春意带到北方的这片美丽沃土。

  偌大的简家没有任何一个人上来阻拦他们两个“嫌疑犯”,简纾带着阮世礼去了每一个他有印象的地方,就连他是简家二公子的时候,都不曾在这座府邸里这么自由过。

  跟在简纾身后的阮世礼静静地听着他的话,那双黑眸完完全全地注视着身边的人。

  两天后,由于没有找到足够有力的证据,阮世礼和简纾被允许离开简家,在此期间简家也没发生过任何命案。

  回索尔公学的那天,简昉千亲自送两人回去,白色的轿车缓缓驶离主楼,简纾转头看向合上的北大门,一个隐隐的猜测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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