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鼠……

  纪敛浑身僵住。

  在他将仓鼠的秘密说给贺铭沉听后,他以为,知道仓鼠点点秘密的人只有贺铭沉。

  没想到,在很早之前,就有那么多人知道了。

  知道他被仓鼠捡回去的事情。

  “我在你大哥手下工作了半个月,跟艾利克斯成了好朋友。”纪敛没有询问,祁星寒主动解释道,“我曾经拜托过艾利克斯,在我不在的时候多多照顾你,他守住了跟我的约定,他曾试图将你从废墟里救出来的,可惜慢了一步……”

  剩下的话再次变得艰难起来。

  当初,从艾利克斯口中听说纪敛遇到的事情,祁星寒第一反应是愤怒,紧接着便是无尽的悲伤与心疼。

  当时的他想,如果艾利克斯真的将纪敛救出来的话,那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艾利克斯与祁星寒的关系再好,也不会背弃家主,永远都不回到纪父身边。

  艾利克斯是纪敛大哥的副官,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纪父在一堆孤儿中挑选出的最优秀的人形兵器,他不可能忘记纪父二十多年的培养与教导,成为一只白眼狼,弃他们不顾。

  艾利克斯是个注重约定的人,他愿意帮祁星寒救纪敛,可后续的事情,他也无能为力。

  纪敛在废墟下和被救出废墟后没什么区别。

  那时毫无生存意志的纪敛就算被放置在安全的地方,生命也会被他自己消耗殆尽。

  祁星寒心知肚明,可还是因为被抛弃的纪敛感到难受。

  祁星寒说了什么,纪敛都听到了,但此刻的他没办法消化那些话,重点全都落在了那只仓鼠身上。

  “你说你见过它很多次?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的?”

  手腕突然被纪敛抓住,祁星寒诧异地看向失了往日冷静的纪敛。

  他已经多久没见过这副样子的纪敛了。

  记忆中,他很少看到慌乱的纪敛,纪敛总是很冷静。

  即使被家人区别对待,即使被人用同情的目光侮辱,纪敛都以无动于衷来面对。

  这让祁星寒更加确定了一件事——

  那只仓鼠果然对纪敛很重要。

  祁星寒顺着纪敛的话仔细回想,时间隔了太久,他记不清具体哪天见到的那只仓鼠。

  “按照时间线来算的话,距离你被那只仓鼠捡走后的四个月,艾利克斯在人类新基地跟我重逢,将这件事告诉了我,那之后……”祁星寒每次外出寻找物资的时候,都会特地留意巨型仓鼠的踪迹。

  “大概又过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吧,那次外出我去了很远的地方,离新人类基地有两天的路程,我在你曾经被埋的废墟周围的森林里看到了那只仓鼠。”

  纪敛快速计算祁星寒所说的时间,从他被仓鼠点点从废墟中救出来的半年后,祁星寒见到了那只仓鼠。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跟仓鼠点点分开。

  纪敛眼中的光芒熄灭了,垂下头,有气无力道:“原来是这样……”

  祁星寒敏感察觉到纪敛状态不对劲,小心翼翼询问道:“你怎么了?”

  祁星寒原以为,听到那只仓鼠的消息,纪敛会很开心的,结果,纪敛的反应让他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突然低落的纪敛。

  “有……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祁星寒说得异常别扭。

  好笑的是,他跟纪敛是竹马,从小一块长大,但他跟纪敛很少交心。

  别人的竹马,可以彼此分享自己的心事,即使不是无话不说,在遇到难过的事情,也还是愿意将那些事说给自己的朋友听。

  祁星寒跟纪敛从未有过这样的交流,纪敛被网困住了,只知道蒙着双眼不停向前奔跑,而他知道纪敛面临的困境,却还硬要赌气,等着纪敛来主动跟他坦白,等着等着,反而等来了两人决裂。

  沟通很重要。

  这是祁星寒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终于明白的道理。

  可是,他还不知道纪敛明不明白。

  “真的,你不要不好意思说啊!你……你不要再把心事闷在心里了……”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祁星寒别扭尴尬到恨不得钻到沙发底下,不面对纪敛的话,他的羞耻应该能减轻不少。

  祁星寒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长久的沉默中渐渐消了下去,在彻底消失前,这些勇气猛地暴涨了数百倍,他反握住纪敛的手,一用力,让纪敛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正色道:“纪敛,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吗?我真的很担心你。”

  纪敛一怔,看清祁星寒眼底的担忧,他反常地露出一抹笑,同样正色道:“谢谢你。”

  祁星寒绷紧的肩膀往下一塌,就在他以为纪敛又要拒绝跟他交流之时,纪敛又开了口:“那只仓鼠也叫点点,跟贺笙的小名一样,我被它救了之后,在它住的山洞里昏迷了很多天……”

  这些话,纪敛跟贺铭沉说过一次,没过多久,又跟祁星寒重复了一遍。

  被贺铭沉全心全意地安慰过后,再提起这些回忆,伤感已经消失了大半,更多的是温馨。

  他现在才发现,他跟一只仓鼠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久到可以用这些记忆给他并不完美的前半生填补上温暖。

  “有一天,它外出打猎,过了三天都没有回来,从前它外出,最多三天就回来了,这次超过了三天期限,我又等了七天,半个月,它都没有回来……”

  野狼跟纪敛说,仓鼠一定会回来的,它怎么可能不要他的阿崽呢。

  纪敛相信野狼说的话,继续耐心等着仓鼠回家。

  耐心告罄前,野狼又跟他说,它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仓鼠,你一直在这里不知道,它的威名可是传遍了整个北部地区,没有生物敢不怕死去招惹它。

  纪敛再次相信了野狼的话,但是他又想到,仓鼠点点在这个世界是无敌的,可再怎么无敌,仓鼠毕竟也只是仓鼠,抵挡不了自然灾害,它或许遇到了连它都无法化解的危险。

  他整日整夜想着那只消失的仓鼠,想它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想它是不是被困在哪里了,需要他去拯救。

  终于,他坐不住了,他决定踏出这个进来之后就很少出去的山洞,鼓起勇气再次面对外面的世界,去寻找他的仓鼠。

  临走前,他拜托野狼,如果有仓鼠的消息,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给他传信,野狼答应了。

  一个星期,半个月,一个月,三个月,半年……

  纪敛独自在这个世界行走,始终没找到仓鼠的痕迹,也没收到野狼的消息。

  他想,在这么危险的时代生存下去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以前有仓鼠点点的庇护,野狼一家才能在那里平安地存活。仓鼠点点消失了那么久,不是无敌又拖家带口的野狼很难应对来自天敌的威胁。

  纪敛想,野狼不给他传信,或许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在长达半年的独自旅行后,纪敛返回了曾经与仓鼠住过的那个山洞。

  山洞早就坍塌,野狼一家不见踪影,纪敛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在坍塌的山洞里挖出了仓鼠埋藏的宝石,他还找到了野狼留给他的一封信。

  纪敛走后不过一个月,这里的气候突变,不再适合野狼一家生存。

  野狼不得不带着全家搬迁,临走前给纪敛留了信。

  至于为什么不给纪敛传信,纪敛想,野狼可能是不想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他吧。

  在外流浪的他,如果收到野狼也要走的消息,一定会难受的吧。

  在仓鼠点点消失后,连野狼一家都要走了,就如同眼前坍塌的山洞一样,将所有有关仓鼠点点的痕迹全部抹除了。

  “我不记得我找了那只仓鼠有多长时间,粗略算应该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吧,某天我睡着再醒来,发现自己穿进了这个书中世界。”纪敛将秘密说完了,说出这些事情原来没他想象的那么困难,对除了贺铭沉以外的人,他也是能够轻松说出来的。

  “我以为,你是在我寻找点点的那段时间遇到的它。”纪敛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他在嘲笑自己的天真。

  找了那么久都没有一点踪迹,怎么可能就被祁星寒轻轻松松遇见了呢?

  祁星寒看懂了纪敛的哀伤,明白缠着纪敛的心结是什么了。

  他再次抓住纪敛的手,将纪敛从那段悲伤的记忆中强行拽了出来。

  祁星寒说:“纪敛,你都不问问我,遇到那只仓鼠后都发生了什么吗?”

  纪敛只顾着找到仓鼠点点消失的原因,找寻被他错过的能与仓鼠点点重逢的时间线,连这种事情都忽略了。

  被祁星寒提醒后,他开始内疚,声音都变得没有底气:“你会跟我说吗?”

  放在之前,如果换做是别的事情,听到纪敛用这种语气说话,祁星寒一定会大笑出声,然后借机嘲笑纪敛,但现在,他被难得脆弱的纪敛弄得不知所措,开口时不自觉带上了哄人的语气。

  “当然啊,其实刚跟你重逢的那天,我就想将这件事情告诉你了,那时候你好像没心情知道这些事,我才没敢说。”

  “抱歉。”纪敛真诚道歉,那时候,祁星寒提到了他的父母与兄长,那时的他还不能与以前的那些事情和解,选择当个逃兵,逃避这些事情,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愿意听,从而错过了最重要的消息。

  “你可以告诉我吗?”纪敛语气真诚。

  祁星寒的声音莫名也跟着温柔了起来:“当然可以呀。”

  不止是纪敛在找那只巨型仓鼠,祁星寒也在找那只巨型仓鼠。

  不过,他比纪敛找寻的时间要更早。

  从艾利克斯那听说了纪敛的事情后,祁星寒就想立刻去找纪敛。

  那会的祁星寒重伤未愈,新人类基地的看守员不允许他私自外出,就算养好了伤,祁星寒还是不能随便进出基地。

  他通过重重测试,终于争取到了一个外出名额。

  基地的人类太多,想要养活那么多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基地安排一些有实力的人,每半个月必须外出一次寻找资源。

  祁星寒会利用这个机会,一边寻找资源,一边寻找巨型仓鼠的踪迹。

  他相信,只要找到巨型仓鼠,就能找到纪敛。

  他只从艾利克斯那听说巨型仓鼠将纪敛从废墟下挖了出来,其他的一无所知。

  他想过巨型仓鼠可能将纪敛当成了食物,纪敛或许早就在巨型仓鼠的胃里了。

  可他还是不肯放弃希望,徒劳无功地寻找纪敛。

  不知道过去多久,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例行外出,这一次,他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巨型仓鼠。

  在见到巨型仓鼠之前,祁星寒长途跋涉了很久,已经精疲力尽了,他被仓鼠的体型吓到了,那一刻,他第一反应是——

  如果那只仓鼠脾气不好,看到他就一巴掌拍过来,以他现在的体力,肯定是无法承受仓鼠的攻击,他一定会死在仓鼠的爪下。

  那坨巨大生物背对着他,蹲在一颗还没它爪子大的蘑菇前,圆滚滚的屁股高高撅着,尾巴上的绒毛被风吹得左右摇摆,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滑稽。

  仓鼠的表情十分纠结。

  没错,他竟然能在一只仓鼠脸上看到纠结的表情,这只仓鼠太灵动了。

  祁星寒以为自己躲藏得很好,然而,在他发现仓鼠之前,他其实早就被仓鼠发现了。

  真正的强者是不会计较蚂蚁在它的脚边爬的,因为太过弱小,连出手对付的力气都节省了。

  祁星寒还没反应过来,仓鼠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冲他鞠了个躬,主动跟他打了招呼:“你好呀。”

  祁星寒愣愣的,下意识,鹦鹉学舌般回了句:“你好呀。”

  仓鼠问道:“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祁星寒:“什么?”

  仓鼠伸出爪子,祁星寒隐隐约约猜出了仓鼠的意思,他将手放进仓鼠的爪子里,被仓鼠拽到了那颗小蘑菇前。仓鼠指着那颗颜色粉嫩的小蘑菇,问他:“这个是可以吃的吗?会不会中毒呀?”

  祁星寒注意力转移到蘑菇上,不需要质疑,一看那诡异的颜色,大部分人都知道,这蘑菇肯定有毒。

  他忘了,仓鼠不是人,不知道是正常的。

  “有毒,不能吃。”祁星寒替仓鼠做了解答。

  他又在仓鼠脸上看到人类才会做出的悲伤表情。

  巨型仓鼠“啪嗒”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震得脚下的地都在颤动。

  难以相信,一只有他体型几倍大的仓鼠竟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祁星寒难以理解,忍不住问道:“你哭什么?”

  问出口后,祁星寒就觉得自己有些傻,这种实力超强的生物怎么会愿意跟弱小的人类沟通。

  然而,他问完之后,仓鼠倒豆子似的将所有委屈都倾诉了出来。

  “呜呜我惹阿崽生气了,他不喜欢我抱着他睡觉,可、可是,阿崽身上香香的,又软软的,抱着阿崽睡觉可舒服了,但是他不喜欢我抱着他睡觉呜哇哇……”

  祁星寒:“……”

  仓鼠一直重复着“他不喜欢我抱着他睡觉”这句话,这件事似乎已经成了它的执念。

  祁星寒深刻明白了一件事,这只仓鼠非常喜欢抱着他的阿崽睡觉。

  仓鼠又哭唧唧道:“阿崽已经有两个小时没理我了,我想给阿崽道歉,这边的花都被我摘完了,我就想着找点别的礼物给他赔礼道歉。”

  祁星寒:“……”你到底是惹你的阿崽生了多少次气,才能将这片山头的花都摘完啊?

  祁星寒反应过来,仓鼠说的阿崽该不会是……

  “你的阿崽是叫纪敛吗?”

  他话音一落,刚还在哭泣不止的仓鼠瞬间停止了眼泪,它的表情凝重下来,将那颗粉色小蘑菇从土里拔了出来,一声不吭地跑走了。

  纪敛想起来了,他跟仓鼠闹了太多次脾气,多到连他都数不过来。

  他知道他是仗着仓鼠脾气好,仗着仓鼠会来哄他,一点都不收敛地向仓鼠发泄自己所有脾气。

  纪敛的名字,在仓鼠点点面前才真正有了意义。

  他发过多少次小脾气,仓鼠就哄过他多少次。

  前几次,仓鼠会给他送好看的花,漂亮的小石头。

  那天,他收到的礼物很特别,是一朵粉嫩的小蘑菇。

  仓鼠还严肃叮嘱他:“阿崽,这朵蘑菇不能吃的哦,会中毒的!”

  原来那天,仓鼠第一次遇见了祁星寒。

  祁星寒:“它以为我是伤害过你的人,带你回去想继续伤害你,所以一直躲着我……”

  好不容易找到了仓鼠的踪迹,祁星寒不想放弃,他在森林里待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见到了那只仓鼠。

  “那时的我其实没有多少体力了,身上的水和粮食也不够了,它可以一巴掌拍死我,将我杀了扔在一个谁也不会发现的地方,但它没有那么做,在森林里找你的第三天,我终于体力不支昏倒了,醒来的时候,那只仓鼠守在我身边,给我找了很多吃的,它跟我说……”

  “这些东西全部给你,你能不能离开。”仓鼠将一大堆烤好的肉和一桶水放在他身边,摆着一副严肃的表情,却在用请求的语气跟他说话。

  “我没想伤害纪敛,我只是想见见他。”

  “不可以哦,阿崽已经是我的阿崽了,你们不要他了就不要来找他,他已经是我的了!”仓鼠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好不容易让他开心一点,你们怎么能无视我的辛苦成果呢,你们很坏!”

  祁星寒被仓鼠哭懵了,在森林里的这几天,他一直在思索,跟纪敛重逢后应该要对纪敛说的话。

  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想找到纪敛,却不知道找到纪敛后应该要做什么,说什么。

  带纪敛回新人类基地?

  基地里有纪敛不愿意见到的人,让纪敛再次见到那些伤害过他的人,让纪敛再经历一遍痛苦?

  如果再遇到危险,那些人肯定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抛下纪敛,甚至让纪敛做他们的护盾。

  他绝对不能带纪敛回去。

  仓鼠哭得抽抽噎噎,还在不停发泄委屈与难过,它在为沉默不语的纪敛委屈难过。

  “鼠鼠可以很好地照顾我的阿崽的,鼠鼠可以的……呜,可是鼠鼠不能永远照顾我的阿崽……”

  祁星寒被仓鼠的眼泪和话里的内容弄懵了:“为什么不能?”

  冷风吹过枝丫,刮落了所剩不多的枯黄叶片,仓鼠身上的绒毛被风吹得往一边刮,圆滚滚的身体委屈地缩成了一颗球,那些不敢跟纪敛说的话,毫无原由地能对一个陌生人说出来:“普通仓鼠的寿命最多三年,就算变异加强了的鼠鼠,也最多能撑十年,我的阿崽还不到三十岁就要被迫跟鼠鼠阴阳两隔了,呜呜……”

  祁星寒:“……”

  不到三十岁,那也不小了,纪敛又不是小孩,过去十年也该成熟了,也早就学会面对死亡了。

  可是……

  他又转念想到,纪敛还没成年前就已经拥有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可是,在这只仓鼠眼里,纪敛即使是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纪敛都是仓鼠的阿崽。

  “我过来,不是来伤害纪敛的,我是他的朋友……”祁星寒停顿了下,自嘲般笑了一声,“我跟他吵架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和好,我过来,是想跟他道歉的。”

  他终于明白了,他拼命找寻纪敛的原因。

  他想收回那句“绝交”,想跟惨遭家人抛弃的纪敛说:“他们不要你没关系,你还有我这个朋友。”

  他希望,在纪敛难过绝望的时候,能陪在纪敛身边。

  哪怕是在那些事情过去很久之后,他也愿意跋涉千里赶来纪敛的身边。

  即使什么都不说,只要陪在纪敛身边,陪纪敛度过难熬的时候就够了。

  “阿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仓鼠的爪子落在祁星寒被风吹得通红的脸上,哭过的声音还带着哽咽,“谢、谢谢你愿意记挂阿崽,但现在,我还是不能让你见阿崽。”

  “阿崽好不容易从那段记忆中挣脱出来,我、我知道我很卑鄙,可我是仓鼠呀,卑鄙一点无所谓,我希望我在阿崽身边的时候,阿崽永远都是开开心心的,我知道你是阿崽很好很好的朋友,我知道你的到来一定能让阿崽非常高兴,鼠鼠想自私一点,将这份高兴保留到十年之后。”

  “好朋友,你能跟鼠鼠做个约定吗?”

  “什么?”

  “好朋友,阿崽不是脾气不好,也不是冷漠,他只是害怕受到伤害,他每一次发小脾气,其实都是希望我能哄哄他,能安慰他,他一定早就原谅你了,他也一定不想跟你绝交的,你说阿崽对你冷漠,总是对你发小脾气,可我觉得,阿崽一定非常信任你,他喜欢你,所以才能让你看到幼稚的一面。”

  “好朋友,你要好好活着呀,在我生命到达尽头之前,我会将阿崽送到你身边的,到时候,换你来让我的阿崽开心,不需要永远陪伴,我只希望你能像这次一样,在他难过的时候找到他,陪在他身边,我相信被阿崽喜欢的你一定能让他开心的!”

  有些生物进化之后,极小概率会拥有先知的能力。

  仓鼠已经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寿命,所以,它自私地给纪敛选择了它离开之后的道路。

  那条路,是它认为的,能让纪敛有信念活下去,能开心一点的路。

  祁星寒跟仓鼠定下了那个约定,他把给纪敛准备的礼物交给仓鼠,让仓鼠带回去了。

  他没跟纪敛见面,独自回到了新人类基地。

  仓鼠其实给过他另一条路,仓鼠愿意收留他,被他拒绝了。

  他永远无法成为第二只仓鼠,能够没有牵绊的永远待在纪敛身边。

  除了纪敛之外,他还要继续找寻他的家人,他无法放弃一切留在仓鼠的山洞里。

  他唯一能做的,是暂时不要与纪敛见面,等到仓鼠将纪敛送来的一天。

  他相信,那个时候的他足够成熟,不会再因为‘纪敛太忙,不搭理他’这种小事就与纪敛吵架,玩闹似的轻易就说出那句“绝交”。

  不会再伤害纪敛,伤害自己。

  他一定可以成为包容最好的朋友所有小脾气的成熟大人。

  纪敛低着头,眼眶已然湿润,却倔强地不肯掉落一滴眼泪。

  祁星寒看了眼纸巾盒,犹豫了会,最终还是缩回了手,没有给纪敛递去纸巾。

  有些眼泪没必要憋回去,发泄出来是最好的。

  发现自己穿书之后,祁星寒一度以为,与仓鼠的约定无法达成,为此难过了很久。

  但他没有违约,因为纪敛也穿过来了。

  隔了那么久,提早了好几年,不需要再跋山涉水,他提前完成了与仓鼠的约定。

  他相信,那只仓鼠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

  落叶飘零,一片萧瑟。

  临近新年,最冷的时候还没降临,零下的冷风侵袭皮肤,就足以吹得人全身打颤。

  与行人擦肩而过时,纪敛特意压低了帽檐,将戴得整齐的口罩重新调整了一下。

  全副武装之后,再熟悉他的粉丝也不能一眼就认出他。

  回去的一路上,纪敛刻意遮挡,没人发现他的狼狈。

  这次很不巧,上行的电梯厢里都是人,纪敛被挤到了角落,面对电梯厢发呆,他憋了太久,没忍住吸了下鼻子。就这一下,怪异的声音引来了身边人的瞩目。

  压抑太久也不是好事,在祁星寒面前,眼泪和难过没能成功发泄出来,憋到现在,只吸一下鼻子而已,就被人发现他在难过。

  这下不仅是狼狈了,纪敛觉得这会的自己很丢脸。

  不知道到了哪一层,原本拥挤的电梯厢里空了大半。

  电梯继续上行,又在某层楼停了下来。

  纪敛待在角落里,背对着所有人,没有发现,刚才停留在那层时,电梯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电梯继续往上升,在某层楼停了下来,身后响起脚步声,纪敛以为是上行的客人,他更加不敢转过身,害怕被人发现他的狼狈。

  电梯门合上的声音响起,背后突然贴过来一堵结实的胸膛。

  纪敛下意识做出反抗前,感觉到了熟悉的温度,以及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被抱住的下一秒,他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放任自己被贺铭沉拥入怀中。

  贺铭沉什么都没说,按下开关,打开电梯门,单臂搂住纪敛的腰,将纪敛带出了电梯厢。

  贺铭沉原本是想抱纪敛回房间后再问纪敛怎么了的。

  可这番动作,戴在纪敛头上的帽子掉落在地上,失去遮挡,他看到了纪敛憋得通红的眼睛。

  心脏狠狠揪紧,他放下纪敛,用力将纪敛抱进了怀里:“怎么了?”

  贺铭沉的菜做得差不多了,剩下两样菜刚出锅最好吃,他想着等纪敛和贺笙回来的时候再炒。

  距离贺笙去找纪敛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迟迟没等到贺笙回来,贺铭沉给贺笙打电话,才发现贺笙洗手之后忘记戴上儿童手表了,他给纪敛打电话,显示关机了。

  他担心纪敛和贺笙出事,急忙出门找人,还没下楼,就在电梯里发现了他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人。

  不过才一天不见,纪敛这又是被谁欺负了?

  贺铭沉心疼不已,捧起纪敛埋在他怀里的脸,摘下纪敛的口罩,仔细观察纪敛的表情。

  “小敛,发生什么了?”

  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声温柔的询问中得以释放,眼眶泛起更加强烈的酸楚,积聚已久的眼泪狠狠砸在贺铭沉的指尖。

  “贺铭沉,我好开心。”

  原来,他在很早以前就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关心与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