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敛才在梦里清晰地经历了一遍原主的人生,对原主的今后走向再熟悉不过。

  贺家的保姆见钱眼开,将原主婚后出轨,虐待贺笙的证据卖给了狗仔,尽管这位保姆结局也很凄惨,但纪敛无法对这位保姆生出一点同情之心。

  他用手挡住头顶刺眼的灯光,转头看向声源处。

  保姆名叫孙兰淑,今年47岁,在贺家干了二十多年,主角攻贺铭沉小的时候,她曾照顾过贺铭沉五年,贺铭沉对她十分信赖,照顾贺笙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到了他信任的孙兰淑身上。

  只是,贺铭沉不了解的是,孙兰淑从来不是向着贺铭沉的。

  孙兰淑是贺家主家的人,为了不让贺笙拿到贺铭沉的继承权,主家的人专门派孙兰淑过来,目的是养废与贺家没有血缘关系的贺笙。

  跟原主一样,孙兰淑在贺铭沉面前表现得很好,用表象欺骗了甚少回家的贺铭沉的眼睛。

  那时的贺笙还小,不会反抗,到了会说话会走路之后,却早已对孙兰淑屈服,他相信了孙兰淑的话,如果他不听话的话,爸爸会讨厌他,再也不会来看他,因此,他不敢跟贺铭沉告状,生怕遭到贺铭沉的厌恶。

  贺笙的听话让孙兰淑非常满意,纪敛的加入让孙兰淑更加有恃无恐。

  以前的孙兰淑还会在纪敛面前维持表面形象,与纪敛相处后,确定纪敛不是什么好人,她也彻底释放了本性。

  此刻,膀大腰圆的妇人正站在靠近餐厅的过道,她身高不足一米六,在贺笙眼里却如巨人般高大可怕,贺笙双膝曲起蹲在门边,肉嘟嘟的小脸哭得发红,似乎是害怕哭声会让眼前的人生气,他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因为太过悲伤,哭声还是从指缝中泄露。

  “你怎么就知道哭呀,哎,反正我是教不好你了,等你爸爸回来,我一定要跟他说,你不听话,气倒了你小爸,你就等着你爸爸来教育你吧。”孙兰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戳着贺笙的脑袋。

  贺笙受不住那么大的力道,被戳得不停往后倒,在坚持了数次后,他终于支撑不住,后脑撞到身后的门框之前,被一只温热的掌心稳稳地拖住。

  贺笙一怔,瞬间停止了哭泣,呆呆地仰视着突然出现抱住他的纪敛。

  纪敛还是跟平时一样,对他没有好脸色,但此刻的贺笙却不觉得害怕了,或许是纪敛的掌心太温暖,又或许是他感觉到了纪敛身上的变化,不再有攻击性。

  “纪少爷,你醒了啊,我一回来看到你躺在地板上,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可真把我吓坏了……”纪敛奇怪的行为没让孙兰淑怀疑,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纪敛善变了,纪敛偶尔会突然对贺笙好,维持不了多久又变回原样,她只以为,纪敛这次又在发疯。

  纪敛对孙兰淑的话置若罔闻,眉心微拧,拨开挡住贺笙额头的碎发,细细检查起贺笙的伤口。

  孙兰淑非常聪明,知道不能在容易看到的地方留下痕迹,她打贺笙时用的也不是蛮力,贺笙身上没有淤青,不然,即使贺铭沉很少回家,也能在贺笙身上发现蛛丝马迹。

  贺笙缩在纪敛怀里,乖得像一只鹌鹑,任由纪敛碰触,如果细心一点,就能发现,他的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腰背小幅度佝偻,双肩微微缩在一起,这是他自以为的防御姿态。

  如果纪敛突然发作,他还能迅速蹲下,减轻受到的伤害,这是他从电视上学到的。

  “你昏倒的时候,家庭医生来帮你检查过了,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为了维持身材盲目节食,身体搞垮了可就得不偿失了,我这年纪从没生过什么大病,你就该学学我餐餐不落,平时多吃些补品养养身体,桌上的药你赶紧吃了吧,我给你熬了小米粥,在厨房里,你自己去盛一点吧……”

  两人是同流合污,孙兰淑知道纪敛的真面目,因此对纪敛这位主人毫无尊敬之意,看似关心的话,实则带了几分颐指气使。

  纪敛眼皮一抬,冰冷视线堵住了孙兰淑剩下的话。

  孙兰淑面色一僵,刚在纪敛身上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纪敛紧接着就主动帮她确定了这股陌生感。

  “他没有不听话,也没有气倒我,你别假借我的名义说些有的没的,这就是你的教育方式吗?你如果教不好,那我是该跟贺先生好好商量换个新保姆的事情了。”

  贺笙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不解,又带着难以置信。

  小爸在帮他说话吗?

  小爸说的是真的吗?

  小爸真的会让爸爸换掉保姆阿姨吗?

  “你……”孙兰淑一怔,这不像是纪敛会说的话,纪敛这是病倒后突然转性了?

  她转念想到最近的一则八卦,纪敛其实不是豪门纪家的小少爷,纪晚才是纪家流落在外多年的真少爷,这消息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吃瓜讨论的人只多不少。

  纪晚选秀出道,所在的男团不温不火,纪晚凭着优越的外表和优秀的唱跳实力成了团里唯一一个出圈的,组合一年合约期满,纪晚脱离男团单飞,年初演了一部青春校园剧的男主爆火,一下从四线挤进了二线。

  与在娱乐圈待了四年依旧是个十八线小糊咖的纪敛不同,纪晚虽还没跻身一线,但他的路人缘极好,一提起他,大家脑中第一个浮现的词就是敬业。

  真假少爷的事情一爆出,被抢夺了二十多年人生的纪晚成了很多人心里的小可怜。

  这让本就做什么都招黑的纪敛处境更加艰难,纪敛在纪家一直不受长辈待见,现在没了血缘这层羁绊,往后的日子有多艰难一想便知。

  纪敛的转变是有原因的,纪敛现在是想另找靠山,没了纪家,他还有贺铭沉和贺笙,纪敛这是在做补救?

  想通之后,孙兰淑对纪敛突然的转变也不感到奇怪了。

  她心里频频冷笑,难得觉得纪敛聪明了一次。

  纪敛出身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之前还客客气气地叫她孙姨,现在身份被戳穿后反倒会指使她了?

  她手上可是保存了纪敛虐待贺笙的证据,纪敛就不怕她对贺铭沉告状吗?

  “哎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小笙是我一手带大的,贺先生相信我,才会一直聘用我,你觉得你的三言两语能说服贺先生吗?”孙兰淑冷笑看着蹲在门边的一大一小。

  纪敛此刻将贺笙护在怀里的举动落在她眼里,只觉得纪敛在惺惺作态。

  她说完,笑着伸手,想去摸贺笙的脑袋,贺笙惊恐地将小脑袋埋入了纪敛怀里,两只肥胖的小手本能地抓住纪敛的衣服。

  “小笙怎么躲着阿姨呀,我一手把你带大,你就是这么无视我的吗?这可不是好孩子会做的事情哦。”孙兰淑笑里藏刀,阴阳怪气这一招她算是炉火纯青了。

  纪敛默不作声,抬手盖住了贺笙的脑袋,帮贺笙挡住了孙兰淑的触碰。

  孙兰淑说的没错,孙兰淑之所以能那么有恃无恐,就是仗着她是贺铭沉的大哥亲自派过来的,仗着贺铭沉对她的信赖,仗着没人能戳穿她天衣无缝的伪装。

  孙兰淑惯会哄人,原主一来就将原主哄得团团转,知道原主喜欢贺铭沉,她主动帮原主出谋划策,借用贺笙的名义让长期不归家的贺铭沉连续回了好几天家。

  原主佩服孙兰淑的手段,也感激孙兰淑帮忙撮合他和贺铭沉,在被孙兰淑哄骗了一个月后完全相信了她。

  即使孙兰淑在原主面前摘下了假面,原主依旧对她深信不疑。

  也因为如此,原主没有留下孙兰淑虐待贺笙的证据,反倒是孙兰淑,保留了许多原主虐待过贺笙的证据。

  真蠢。

  纪敛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原主,将仍在瑟瑟发抖的贺笙抱了起来。

  这具身体因为长期节食而变得十分孱弱,纪敛刚从沙发起身的时候就有些眼花头晕,怀里再多个贺笙,他只觉得眼冒金星,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强撑着不让自己摔倒,抱着贺笙径直往楼上走。

  孙兰淑以为纪敛怂了,对着纪敛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脏话不断从嘴里吐出。

  她故意没有控制音量,“白眼狼”,“不懂感恩”这些话一个劲地往纪敛的耳朵里钻。

  原主可能会被孙兰淑提醒,想起孙兰淑之前的帮助,对孙兰淑升起愧疚之心,因此转头就对孙兰淑道歉,但纪敛不是原主。

  -

  贺笙除了脸和手脚,其他地方都非常纤细瘦弱,抱起来没有多少份量,却仍让没多少体力的纪敛感觉吃力。

  纪敛记得自己昏迷前吃了不少东西,他睡了大概七个小时,低血糖加上空腹,抱着贺笙回到楼上,一进卧室就往床上栽。

  贺笙从纪敛的怀里滚了出去,咕噜噜滚了一圈才稳住小身体,他看向倒在床上紧闭双眼的纪敛,担忧袭上心头,他手脚并用,迅速爬到了纪敛旁边。

  纪敛面色正常,呼吸均匀,跟上午惨白的样子截然不同,不是昏倒了,是睡着了?

  有了上午的事情做铺垫,再加上纪敛在楼下时对自己的维护,贺笙对纪敛的恐惧感减轻了不少,此刻似乎是睡着了的纪敛在他眼里就是一只没长獠牙的老虎,没有什么威胁性。

  贺笙上午靠近纪敛的时候,纪敛没有丝毫反应,他觉得这次一定也是。

  上午没敢做的事情,在这一刻迫切地想补上遗憾。

  贺笙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戳了下纪敛苍白的脸颊,戳了一下没有反应,他的胆子大了不少,又连戳了好几下,纪敛仿佛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任他怎么蹂/躏都不会反抗。

  贺笙小眉头缓缓蹙起,担忧在眼中浮现,就在他犹豫要不要下楼去找保姆求助时,纪敛忽然睁开了眼睛。

  贺笙年纪尚小力气不大,纪敛睁眼时,他短小的手指还陷在纪敛的颊肉里,等他察觉时已过去了好几秒钟,纪敛一定发现了。

  “对、对不起……”贺笙心虚地挪开手,手刚撤离的下一秒又被迫碰到了纪敛的皮肤。

  纪敛突然伸出胳膊,将心虚的他搂入了怀中,力道不大,却让瘦小的他无法挣脱。

  贺笙茫然地睁大双眼,近距离闻到了纪敛身上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这个味道他并不讨厌,纪敛的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像是在薅小动物的毛,手法异常诡异。

  小爸又摸他脑袋了,还抱他了?

  小爸是不是不讨厌他了呢?

  欣喜刚在心头升起,头顶传来纪敛沙哑的呼唤:“点点。”

  贺笙小脸迅速充血涨红,胸腔内的心脏扑通乱跳。

  小爸喊得是他的小名!

  自小爸性情转变后,小爸就没那么叫过他了。

  小爸重新那么叫他,是不是证明,小爸其实是有点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