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特?”

  “容纳器。”

  “容纳器里为什么会有实物?”

  “不知道啊,这里肯定不是容纳器!不就是不想放水吗?你们休想骗我!”三人迅速交流,江好得出结论,咄咄逼人道。

  院长哭得太用力,衣服都汗湿了,被胖肚子卷起来一块,看着更亲切了些:“老头确实是这次任务的主理人。但是大王房被他调换了,你们进入了他的容纳器。”

  “初代容纳器是这个坏老头做的,可以随意建造改变。但容纳器用途过于广泛,系统不好控制,所以一直没有投入正式使用,你们拿到的都是被改进后的容纳器,只能控制意识中的意识。”

  “他在很早的时候就设计了程序藏在他老婆的投影仪里,鬼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公司有问题,也不和我说一声呜呜害我羊入虎口……停服的三个月中,他创造了这里。”

  亓玙曾经也用容纳器构造过特定的场景:“容量器的持有者可以随意进出,为什么说出不去了?”

  不知为何,院长好像有点难过:“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由他肉身构造。”

  “什么意思?”言鲸问。

  胖院长不愿意再接着说下去了。

  老头突然把言鲸扯到自己身前,手搭在他肩膀上,掀起了自己的衣服。他的腹肌明显,腹部却和常人不太一样,肤色中泛着铁青,没有血色。

  言鲸拍了拍自己的腹肌:“干嘛?要比谁的硬?”

  “比个屁。”老头搭在言鲸肩膀上的手扇了他脑袋一下,傲娇道,“老子肚子里都是铁,真金白银的铁!就你这点小线条,开屏都够呛,哄哄小男孩得了,还想跟我比谁硬?”

  言鲸看了眼小男孩,小男孩果然在看老头的假金假银!

  老头得意地放开了言鲸,手弯到腰后侧,摸索了片刻,大家都在等待着看他要干嘛,清脆的一声“咔嚓”,肚子打开了!

  他打开表层,想象中鲜血淋漓的一幕没有出现,人体本该有的器官不见了,内脏全无,里面被冰冷的机械占满。齿轮紧密的排列,不知道以何为动力正在运转,和投影仪底下的一样,分工明确,却来无所踪。

  言鲸向来不是冷眼看就是捉弄人,面无表情的时候占大半,最多嘴角牵一下,眉梢跳一下,很少像此刻,五官被赋予了传递情绪的能力。是传递自己内心的情绪,还是传递周围的情绪?他不知道。

  “你肚子里的东西呢?去哪了?”他问。

  “啧,”老头不太开心的瞪了眼言鲸,“能不能别问得这么瘆人。”

  “容纳器里是一块地,我就好比农民。种地需要种子,但系统里面没有种子,我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播种。容纳器内的物品不是虚幻的,他们就是我的身体。”

  言鲸皱眉,还要说什么,老头打断了他:“你娘走了。这些年我为梦想奋斗过,也曾误入歧途,但到头来我只有一个目的,我想再见她一面。多谢小朋友能让我两个儿有机会相处,也多谢我的两个儿回来了,陪我做完这一场游戏。心愿已了,该去了。”

  “还有很多话来不及说了。作为父亲,作为你们妈妈的丈夫,我对不起你们,你们不该承受这些。既来之,勿安之。血性一点,干翻这个世界,小鸡崽子听到没有!”

  江好:“呜呜。”

  “还有你。长得和你妈一样,别学她柔柔弱弱的。”

  江好:我觉得我妈一点都不柔弱。

  “别人不跟你谈就追,追到了就赶快结婚,办他个十场八场婚礼,千万别给自己留了遗憾。”

  言鲸看向亓玙,亓玙装聋。

  老头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一把将言鲸推出了房间。他熟练地拆下腹中的齿轮,很长一条,看起来有些重量。

  齿轮和投影仪下的齿轮相连,完全契合,被卷了进去。末端连着老头的身体,老头用手握着。院长万般不舍,也推开了他养好多年的孩子。

  “有些遗憾抹不平。我从未给过她婚礼,也未曾和她一同照料过孩子。我想弥补,却让心里的窟窿越来越大。”

  “我创造了一百个她,却永远都创造不出来她。”

  老头松开了手,瞬间,院墙坍塌。矗立的砖瓦落下,人群被围在小房间里,渺小、无处可逃。有人等待命运、有人慌了神、有人难舍难分、有人被深渊侵蚀。

  言鲸看到了。老头松开手的那一刹那,齿轮被带走,明明刚完整地接到一起,眼见就要合成一体了,机器倏地却停止了运作。

  就像那场万事俱备却还没开始的游戏。

  新娘在哪里?似乎到最后他们都没有找到答案,但答案根本不存在。

  新娘是那一百位自称新娘的新郎,是老头苦苦相思,刨出了心脏都创造不出来的人。是悲剧的核心,又或者只是这场悲剧开端,一个可以替代的楔子。

  玩家们知道后或许会怨恨她,会愤怒、不解,是怎样的爱恨情仇非要牵扯无辜的他们?或许会一笑而过,感慨不过一介可怜女子罢了。又或许,会心生怜悯,她在系统里独自待了多少年?久到连最爱她的人、连系统的创造者,都忘记了该怎样勾勒她。

  当一件事的因果变得模糊,这件事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言鲸!”

  亓玙猛地扑过去,一块巨石落到了言鲸原先站的地方,灰尘腾飞,不可避免的进了眼睛。

  “发什么愣!”亓玙使劲儿推了他一把,眼睛疼得睁不开,眼泪生理性的落下。

  言鲸坐在地上。内心就像那停止的齿轮,不再运作,但总觉得有什么情感,凝固了周围的空气,使人窒息。

  “走!”

  心颤了一下。

  “走啊!”亓玙和江好连拉带拽把言鲸扯了起来,谈谈越来越严重,“不想死就快点!”

  “抱歉。”言鲸回过神,又一块巨石落下,他们三被迫分开了。

  言鲸滚到旁边单膝跪地,地上的残渣磨破了膝盖,不知是哪个伤口渗出的血浸湿了裤子。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分不清是梦醒时分时的惶恐,还是惊心动魄的危机,气管止不住剧烈喘息。另只手背擦满了灰,撩起垂在侧边的头发,目光忍不住望向即将被巨石淹没的老头们。

  长发溅上了碎石,他每一次呼吸,肩膀上都能感受到真实的摩擦,时刻提醒他不要沉沦于虚假的意识。

  言鲸终于调整好,飞快找到亓玙和江好,拉起他们朝楼下狂奔。天花板上的石块越来越多,要置人于死地的砸下来,但他还是想回头。

  “老头,你们叫什么?”他在逃跑中问。

  如果,他知道了他们的名字。万一有一天,他能出去,至少他能给他们刻个碑,尽儿子的孝。

  没有回应。他也没时间再回头了。

  “轰!”尘埃落定。

  “跑快点,小鸡崽子!”

  江好被绊了一下,不敢停。发梢打在他脸上,他还记得上一次被言鲸威胁,那时是纯粹的恐吓、淡漠。但这次不同,这次言鲸语气里更多的是愤怒、不甘、歇斯底里。

  “亓玙,上次容纳器是怎么出去的?”

  “我带你们,通过……意识。”

  三人朝福利院中央狂奔。楼层太高,石块坠落下的威力不容小觑,只能尽量朝宽广的地方去。

  “意识消散,就无法构建容纳器了。”亓玙被蹭了好几道口子,甩掉血珠,手脚并用拨开前方挡路的石块。

  言鲸体力最佳,一手一个将两人往前推送,自己一刻没停下来的跑,只能靠亓玙和江好替他挡石头。

  路越来越难走,不知道现在他们在第几层,但不能停下。楼层很不稳定了,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坍塌。他们付出了那么沉重的代价,才对系统多一点点了解,不应该在这里丢了性命。

  “意识消散是什么意思?”一粒碎石划破了言鲸的眼尾,血泪滴下。

  碎发在额前纠缠不清,言鲸烦躁地闭了下眼。

  “身亡。”

  霎时,砸在身上的石块不详的变轻。灾难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言鲸是如此渴望疼痛,可石块却轻飘飘落下了。

  天光迸流,光辉打在了三人身上。泥巴堆里,三个孩子浑身是血,用手遮挡刺眼的阳光。

  “哇——我爸没了!”

  “哭屁,你哥还在。”

  容纳器毁灭,天旋地转将他们带离了最后一点亲情温存的地方。

  ·

  他们三人回到了原来的住处。房间紧锁一切如常,除了颠簸。

  “我觉得我的脑子在转。”江好哭倒在地,边哭还边捂着脑袋。

  亓玙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物虚虚实实晃晃悠悠,还以为是自己脑子又出了问题。

  “不对!”言鲸最先反应过来,“老头是这次游戏的主理人,主理人死亡,游戏报废!”

  亓玙脸色惨白,比镶了铁还难看,头昏脑胀迷,糊间接触到言鲸的视线,两人对视顿时清醒,警铃大作:“快逃!”

  “别哭,憋着!”言鲸拎起地上的江好,“再不出去咱们都得死,给自己哭丧呢!”

  “呕——哪怕让我安静的悲伤一秒钟,我真的要被晃吐了。”

  亓玙去开门:“锁死了!”

  门缝下,一滩血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