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歌接过卡片, 握在掌心，有些犹豫。
身旁江念风手里同样捏着卡片，随即转手放进上衣口袋里, 若无其事地站在席歌身旁问道：“今天想去哪？”
席歌的心思还放在卡片上，下意识跟着江念风的动作望去, 见到上衣口袋只露出一个银白色的卡纸边，被问道时才回神。
“我都行，随便逛逛吧。”
江念风低头看了看地图：“那去江边走走吧, 好久没去过了。”
席歌乖乖点头。
与此同时, 爱热闹的闻欢欢早已拉着丈夫走远了, 她已经提前打听到最近在开漫展，身为二次元怎么能不去凑个热闹。
曲长意和宋成挑了个网红景点，废弃工厂曾经是多部热播剧的取景地，整体建筑极其工业风，裸露的水泥和破败的砖墙, 墙面上绘制着夸张而扭曲的大幅油彩画。
洛洛和凌宇早已分道扬镳，各玩各得，恨不得一眼都不多看。
席歌和江念风两人走得不快, 甚至饶有兴致
地开了辆共享单车, 沿着街边的车道慢慢骑, 清晨太阳还没升太高，天气并不大热，两人骑得悠然。
两人一言不发, 可静谧的氛围莫名吸引了很多观众, 他们开着直播间聊得起劲。
——“席宝乖乖跟在江老师身后的样子真可爱。”
——“怎么莫名磕到了老夫老妻感。”
——“+1热恋中的小情侣突然静下来, 默契十足的样子太甜啦。”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今天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吗。”
只有少数人觉察到了安静气氛下的暗流涌动, 大部分观众依旧无知无觉地磕着。
席歌跟在江念风身后，骑得有点无聊，慢慢开始走神。
他慢慢地思忖着待会应付的方法。
结果还没想出个办法来，江念风突然开口打断了静谧：
他问：“席歌……我好像还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问题一出口，就像是投进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瞬间激起滔天水浪，有些走神的观众也迅速支起耳朵，难掩兴奋。
席歌明显没意识到他会问出这个，当即大脑宕机呆在原地，片刻后才重新启动恢复运转，他努力组织语言说：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理由。”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身前男人宽阔的脊背，脸颊烧起来，像是因为这个问题而羞涩地低下了头。
观众自然以为他只是被问得害羞了，一个个发出“哎呦哎呦”的牙酸声音，纷纷表示狗粮吃饱了。
可江念风对席歌实在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对他每一句话的语气、动作都极其清楚，当即敏锐地察觉到，席歌这样的口气和犹豫的顿句方式，不是羞涩，而是心虚。
他喜欢自己的理由，不能在镜头前说出口，甚至是压根不能说出口。
江念风默默地在这个问题上勾了个圈，随即扯开话题，抬头望向近处。
他说：“到了。”
骑了大半小时，两人已经临近江边，粼粼江水尽在身旁，大清早来晨练的人基本都已经回去了，江边人很少，只有零零散散的黑白水鸟贴着水面悠然划过。
江念风将车子支在路旁，看向漆了砖红色的人行道，慢慢走上去，表情里带着点怀念。
席歌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念风身后，拉开大半个身位，他心虚地不敢肩并肩一起走，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几百米出去，终于没话找话地打破沉寂：“你怎么想到要来这的？”
他四处望了望，他们前天晚上打卡的地方还在前方几公里远，弯折的江岸线恰好凸出成几字型，上面建着临江的观景区和大露台。
“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江念风轻轻笑了笑，又恢复成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他顿了顿，慢慢开口，带着回忆：“小时候不愿在家里待了，就常常跑到江边，那时候个子还矮，江面宽阔的就像天堑一样。”
“原来你小时候也是在申市长大的啊。”
席歌艰涩地说道。
“是啊，不过都是些过去的事了，现在算起来，我都快十年没回过这了。”江念风神情中颇有些怀念，片刻后又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是些陈皮子烂谷子的事，说来也没用。”
席歌不知该摆出什么神情才好，只当了个合格的捧场，让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其实就算他不问，江念风也会自顾自地说下去。
“从前很喜欢坐在江边，来来往往的船只很多，一坐就能消磨一整天，然后看着夕阳落山，这一天就算是过去了。”江念风抬头向西望，一艘轮渡恰好长长地鸣笛启航，宽阔的船身拨开水面，迎着西边而去。
“当时我管它叫落日夕阳号，坐在二层的甲板上恰好能看到夕阳隔着渡江大桥从水面落下，江面映得通红透亮，每一道水波都泛着光。”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的心情，就跟小时候头回坐在甲板上看到了日落时的心情似的，整颗心都被照亮了。”
不知不觉间，江念风已经放慢脚步，刻意跟席歌肩抵着肩并排走，他偏头看向席歌，说得很认真。
席歌也被他说得动容，带进了他的回忆里。
他不知道，原来江念风从小就是一个这么孤独的人。
江念风顿了顿，留给席歌思索的空间，片刻后启唇：
“你……节目结束后，有什么打算？”
他发现适当地用怀柔手段，反而会博得席歌的心软和同情。
“……”
席歌原本想着，综艺结束后，任务三也随之完成，他跟江念风就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可莫名的，预先准备好的话卡在舌尖，说不出口。
“还没有打算，到时候听经纪人的安排。”席歌迂回了一下，没说实话。
江念风点头面不改色，轻快地起了另一个话头：“船到了，上去坐坐吧。”
身前，轮渡已经从对岸折返回来，放下宽大的横板，迎接新一批乘客。
江念风自然而然地牵起席歌的手，带着他买票上船。
他手机刷了码，随口感叹道：“十年如一日的票价，两块一直没变啊。”
轮渡上乘客并不多，船舱里隐约带着股汽油味，江念风牵着席歌的手往二层走，两人并排走在有些狭窄的金属楼梯上，脚步声清晰回荡在船舱里。
在楼梯上转了一个弯后，终于站到甲板上，视野从狭□□仄的船舱出来，瞬间开阔不少，江面平展在眼前，船身拨水，带起层层水浪，前赴后继地往远方涌去。
两人站在甲板边沿，扶着栏杆靠近江面，笼着的水汽的海风沿江而上，吹在脸颊。
“唯一的可惜之处就是现在看不到落日。”他将席歌的手握住，又自然地接了一句：“幸好这里有你。”
席歌瞬间脸红起来。
后来两人沿着江边而上，又用一双脚丈量过许多土地，江念风似乎在江边用完了所有的煽情份额，后面一直规规矩矩，没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
席歌提心吊胆一整天，本应终于放下心来，又莫名有点不得劲，感觉不大畅快。
最终他归结于自己是被江念风的情绪影响了，一直陷在回忆的低落中是不对的。
经过一整天的时间，最终回演播室汇合时，观众磕了全天份的互动，任务三的进程终于走到100%。
系统：【恭喜宿主！任务三顺利完成，100积分奖励已到账！】
席歌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任务四已经顺次顶到最顶部，正在闪着不详的红光。
他一直不愿面对的任务，终于还是到来了。
演播室内，其余六位嘉宾也陆续到齐，大家各自挑了个角落，在卡片上做最后的完善工作，片刻后就将亲手交给对方。
席歌一手支头，无意识地啃着笔尖，纸面上还一片雪白，一个字都没写。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偷偷四处张望时，闻欢欢好像写了密密麻麻一整面，宋成似乎也写了不少，江念风跟他坐得远，看不清卡面，只看见他低头写得认真，也不是只有寥寥几个字。
实在没什么主意，可又不能不写。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提笔唰唰写下一句话：
——“江念风，你是个好人。”
只是写下这几个字，就几乎用尽了他的全身力气，席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卡纸翻转，卡背朝上，卡面上的内容被完全扣住，就好像能借此来逃避现实似的。
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导演开始催促了。
席歌转头望向四周，闻欢欢还在埋头奋笔疾书，他几乎怀疑她是要写一封信，又或是一篇小作文；裴肃志同样写得认真，密密麻麻的小字整齐排列在纸面上，才刚刚写完合上笔盖。
就连江念风，都还在认真打量着写好的卡面，提笔像是准备加以补充。
好像只有他写得最少……
他没忍住咽了咽口水，犹豫要不要再多加几句，要不再加句“江老师，我很仰慕你的演技和人品，你永远是我的偶像”？
他还没想好怎么下笔，江念风已经写完走到他身前，笑着将手里的卡片双手递给他。
席歌紧张地接过来，翻开正面看了一眼：
——“我想了很久，想究竟要如何开口。其实我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是见到你就总会瞻前顾后。很抱歉第一次见面时对你的冷淡，后来我总是时不时想起你出道那天，在舞台上灿烂得耀眼的模样，像照进了我的心里。我想我真的喜欢上了你……席歌。”
龙飞凤舞，笔力遒劲，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时，浓重的感情全都在勾勒在每一个笔画当中。
江念风端端正正地站在他的身前，表情很专注，又有点像是在接受审判的意思。
“你的可以给我看看吗？”他伸出手落在背扣在桌面上的卡，像是在询问，可语气不容拒绝。
席歌艰难地点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江念风的表情，生怕他看到内容后，做出什么事来。
他觉得自己的冷汗几乎都要顺着额头流下来了，指尖不受控制地痉挛，口干舌燥，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江念风拿起来，微笑着目光落下，随即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的嘴型张张合合，像是在说些什么，可席歌一时间却近乎失声，片刻后才缓缓回复。
“……我知道了，谢谢你。”江念风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甚至还有余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可席歌却连双腿都忍不住发抖，他听见自己发出一声极其艰涩又微弱的道歉：“对不起……”
江念风轻轻摇头，他说：“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后面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可又只见嘴唇张合却听不清声音。
席歌问了声：“什么？”
江念风只是笑着说：“没什么。”
——他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他想要的，都会亲自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