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任擎川从露台进来,将手中的高脚杯向他举了举,扬唇浅笑道,“盛少。”

  盛木言下意识回举起了手中酒杯,又莞尔一笑道:“抱歉,忘记了,香槟被我刚才不小心洒了。”

  任擎川抿了口香槟,但笑不语。

  盛木言随手将酒杯搁在窗台,看着窗外停车场里满满当当的豪车,缓缓道:“对了,还要多谢任先生,给我免了不少麻烦。”

  将照片里他的脸遮挡起来,多半是出于任擎川的授意。

  “不谢。”任擎川视线在窗台的空酒杯上一转,打量了他一番后才道,“盛少跟传闻中,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盛木言唇角略弯,神色不变地回道:“任先生倒是与传闻中一样,斯文儒雅。”

  任擎川将酒杯与盛木言的酒杯并排放在一起,轻轻碰了一下。

  透明的玻璃杯,轻轻碰撞,激起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任擎川看着酒杯中的液体,徐徐道:“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盛少不必介怀。”

  “那可不行,我眼里容不得沙子,”盛木言转过身,半真半假道,“我的结婚对象可不能被人乱嚼舌根。”

  任擎川自动过滤了他后半截的疯话,笑得温和:“没有必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盛木言敛去眸中笑意,轻声道:“任先生真是大度。”

  他可不会被任擎川这副谦和的模样蒙骗,但凡没有杀伐果断的手段,任擎川也不会在关系错综复杂的任家,爬到今天的位置。

  盛木言随手拿起旁边托盘上的甜点,礼貌性的谦让道:“任先生,要不要来一块?”

  任擎川眸光微动,视线在那块造型精致的甜点上扫了两眼:“抱歉,我不喜甜食。”

  “是吗,”盛木言将甜点塞进嘴里,香喷喷的奶油味道充满口腔,“那还真是可惜呢。”

  嘴里的甜点还没咽下去,就听一阵悠扬的小提琴音,自楼下传了上来。

  盛木言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宴会开始了,任先生,我们下去吧?”

  任擎川却没有动作,只是眯眼笑道:“盛少先请。”

  ……还真是绅士啊,盛木言也不再谦让,先一步下了二楼。

  大厅里,人群都聚在了落地窗旁的平台前。

  陆家大少陆思扬,在人群中心,沉醉地拉着小提琴。

  宛转悠扬的曲调,让人心情倍加愉悦。

  盛木言踏下最后一级台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任呈耀。

  他不得不承认,任呈耀确实长了一副好皮囊。

  五官虽与任擎川三分相似,却比任擎川多了几分倜傥潇洒。

  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就吸引了不少带着热切的视线,这其中也包括原身那好弟弟,盛允轩。

  只见盛允轩咬了咬唇,抬脚走到了任呈耀的身侧。

  “呈耀哥。”

  正享受着四周火热视线的任呈耀,意识到有人过来,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允轩,是你啊。”

  盛允轩抬眸望着任呈耀,面上带着一丝忧色。

  任呈耀见状,不禁问道:“允轩,你这是怎么了?”

  “不是我,是……”盛允轩欲言又止道,“是我大哥……”

  “你大哥?”任呈耀眸光一闪,问道,“木言他怎么了?”

  自从他帮任呈耀拍了床照后,任呈耀再没联系过盛木言,有意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盛木言心知,任呈耀这是怕城门失火,自己被殃及。

  盛允轩皱起眉,面上满是担忧:“大哥刚才在楼上得罪了陆少,言辞间,似乎还牵扯到了任先生,呈耀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任呈耀眉间闪过一丝戾气,任先生这三个字,十分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点。

  同样是任家的继承人,爷爷早早地就将嘉瑞交给了任擎川,他却只是被塞进了一家小公司当个不温不火的副总裁。

  任先生这个称呼,似乎被默认为了任擎川,而他永远都是屈居下位的任二少!

  从小没了父母像狗一样对他摇尾乞怜的任擎川,现在竟然能踩在他的头顶!

  连他想要买一辆最新款的跑车,都要看任擎川的脸色!

  凭什么!凭什么任擎川就能得到这些!这一切本该都是他的!

  想到这,任呈耀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是嘛,不太清楚。”

  被突然冷落的盛允轩,见任呈耀不关心的态度,也只好乖乖闭嘴,不再过多问询。

  盛木言站在不远处,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

  心中冷笑,这个盛允轩,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诋毁他。

  这下好了,碰了个软钉子,他还真是喜欢看盛允轩吃瘪的样子。

  要不是人多,他都要笑出声了。

  一曲奏完,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陆思扬向众人鞠了个躬,走下了台。

  紧接着,一位富家千金上台,唱了一首十分具有高难度的歌剧。

  盛木言在一旁听得百无聊赖,像这种宴会,基本上就默认为是圈子里相互结交,下一代初露头角的场合。

  他正想着趁没人注意,找个地方躲起来清净清净。可惜,总有人不想让他如愿。

  台上的富家千金唱完退场后,就听人群里,忽然有人说道:“听说盛家大少爷钢琴弹得炉火纯青,不如上台给大家演奏一曲如何?”

  盛木言寻声望去,正是方才在二楼与他起了龃龉的陈良。

  迎着对方不怀好意的眼神,盛木言笑道:“陈少过奖了,不过是小时候当兴趣随意学了一段时间,就不献丑了。”

  “盛少也太谦虚了,”陈良似乎是打定主意想让他出丑,“我可是听说,盛伯伯特意为您请了山省最好的钢琴大师,想必一定不差。”

  “那是当然!大哥对钢琴十分有天份,”能看盛木言出丑,盛允轩自然是求之不得,在一旁故意鼓吹道,“只半年便颇有成绩,钢琴大师都夸赞不已。”

  说着,回头看向盛木言,就像是真正为他骄傲一般,“大哥,你就上去弹一首吧!”

  “是啊,”白慧文笑着站过来,适时帮腔,“木言小时候练琴很是勤勉呢。”

  盛建国见众人焦点都在盛木言身上,又看他如此推诿扭捏,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大儿子随了前妻沉静的性子,却较之更加懦弱。

  今日宴会真不该带他来参加,如此拿不出手,让盛建国面上无光。

  “木言,”盛建国沉下脸,忍不住语气重了起来,“上去弹一首。”

  盛木言扫了一圈等着他出丑的众人,勾唇一笑:“那就,给各位献丑了。”

  走至钢琴边,盛木言缓缓坐下,怀念般抚过琴键盖。

  陈良站在台下,狞笑着等待盛木言弹出刺耳的音调。

  只见台上的盛木言,抬起双手轻轻搭在琴键之上,一根根纤长白皙的手指,张弛有度地撑开。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

  十指在琴键上飞舞,一曲柔和舒缓的曲调,飘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陈良嘴角的笑瞬间僵住,而一旁盛允轩的面色,更是越发不自然。

  怎么回事?盛木言怎么可能弹得这么好!

  此时,沉浸在钢琴曲中的盛木言,仿佛压抑在心底的眸中情绪,随着弹奏一点点迸发出来。

  曲调一转,激扬明媚起来。

  在场的观众,情绪也跟着被调动。

  一曲终了,盛木言起身,向台下鞠了个躬。

  整个大厅静了几秒,众人如意犹未尽一般,从曲子中回过神来。

  “盛少弹得真好!”

  “不愧是钢琴大师教出来的学生!”

  “盛少刚才弹的是哪首曲子,真好听!”

  盛允轩眼神闪烁着,嘴角挂着一抹勉强的笑:“没想到大哥弹得这样好。”

  盛木言唇角绽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原身虽学过半年钢琴,可因为年幼贪玩,根本没有认真学,再加上盛允轩有意无意总挑原身练琴时找对方玩耍。

  而那所谓的钢琴大师,也私下里收了白慧文的红包,被交代不要太过上心。

  要不是因为他从小喜欢打打杀杀被家里强迫学弹钢琴磨炼性子,那今天他可就真的要出丑了。

  “谢谢各位长辈的夸奖,”盛木言微笑着说道,“这首是张岩先生的钢琴曲,名字叫《母亲》,也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

  陈良一听,大声嗤笑道:“什么乡野烂调,我可听到没听过!”

  盛木言眸中划过一抹嘲笑,正要开口回怼,就听人群之后,一道声音传来。

  “弹得倒是不错,不过有几个音似乎不太准。”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五十岁上下,西装革履气质出众的中年男人,缓步从人群最后走上前来。

  “竟然是张岩先生!”

  “张岩先生可是国际最知名的钢琴家!”

  “听说张先生已经被世界最顶尖的音乐学院高薪聘请为教授了……”

  “是啊,张先生还真是我们华国人的骄傲啊!”

  “没想到陆家竟然能请得动张先生!”

  “先生来了!”陆家家主陆明山见到来人,立刻惊喜地迎了上去,“听说您正在忙巡回音乐会的事宜,百忙之中还要抽身过来!”

  “陆总的邀请,即便是再忙也是要来,”张岩点点头,笑道,“没想到一进来就听到有人弹我的乡野烂调,真是荣幸至极。”

  霎时间,众人的矛头全都对准了陈良。

  “陈家少爷还真是孤陋寡闻啊。”

  “不知道还敢乱说,真是无知。”

  “不懂就多读书,看他刚才没文化还理直气壮的样子,陈家也不嫌带出来丢人!”

  闻言,陈家长辈一脸气急败坏地瞪着陈良,丢人现眼的东西!

  陈良面色瞬间涨得通红,在一片鄙夷的视线下,灰溜溜地钻进了人群,整场宴会再也不敢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