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冽也不知自己的愧疚感怎么会在突然之间来得那么猛烈。

  他低头要去亲云野的那个瞬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那是在一个看起来很豪华的卧室,整体装潢呈灰色系,给人以压抑的感觉。

  云野在他面前,离他很近很近……

  他的状态和他平时所见明显不同,面色苍白,虚弱无力,仿佛有疾病缠身。

  酒精的后劲儿逐渐上头,秦冽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想,可是在他的鼻尖将要碰到云野的时候,那个画面更加清晰了。

  脑海中的那个他伸手将云野揽过去,不顾一切,带着势如破竹般的气势吻上了他的唇。

  那个吻如此得剧烈、缠绵,他都能想象得到是怎样一种窒息的快感。

  现实与想象不断拉扯,秦冽头疼欲裂,脸埋进云野的怀里,用力抱住了他。

  最终,他还是没敢吻他。

  尽管当时他很想堵住他的唇,让他讲不出一个字,但近在咫尺后,他却退缩了。

  此刻,深嗅着云野身上的气息,秦冽的内心格外踏实和安静。

  “云野……”

  他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像无助的小狗依赖着他的主人。

  他说他知道自己暴躁、冲动、不可理喻,做了很多伤害他的行为。

  所以,在他说出“不合适”的那个当下,他心乱如麻,彻底慌了。

  “我不该那样说你的,我错了……”拼命忍住头疼的感觉,秦冽每个字都是从牙关里挤出来,“我是因为心疼你才想帮你的,不想看你孤助无援,为什么我总是口是心非,我也不想这样的。”

  男生的脸埋在云野的颈窝里,随他说话而吐露出的灼.热的呼吸,他能清楚感受到。

  秦冽的唇瓣都在抖。

  他是真的后悔了。

  云野的心底涌上窒息般的难过。

  冷静下来想想,他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自从那天得知了他是被买来的,而并非在垃圾桶旁捡来,还有找回亲生父母的希望,他整个人的情绪就变得异常不稳定。这是前世没发生的事情,背离了他的信息差,他一面惊喜和期待,另一面又在害怕和恐惧。

  前世过得太糟糕了,从童年起就被楚思玲精神控制,操纵人生,累垮了自己的身体后,还要被强制安排联姻。

  那时,云野有预感自己活不长,对人生处于自暴自弃的状态,总觉得能多活几日就是赚了。

  所以,在嫁给秦冽之后,即便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也没想过要增进感情,因为对一个病秧子来说,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奢侈,怎敢期盼更多。

  那时他们的状态相敬如宾,秦冽对他客气又尊重,云野便感觉这样挺好的,万一他哪天撒手人寰,秦冽也不会太难过。

  他将自己的这份感情小心翼翼藏好,直到去世都没跟他亲口讲出那一声“我喜欢你”。

  这对云野来说是种遗憾。

  他在死前也没想过还能重生,当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回到十八岁那一年,内心自然欣喜若狂。

  那种压抑着的深情迫不及待想要宣泄而出,他在重生回来后的当下,满心满眼只有秦冽,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冲动从前世跨越而来,某种程度上来说逼得他失去理智。

  代入秦冽的立场想想,他一定会感觉莫名其妙,并怀有警惕之心,那一次次推开他也在情理之中。

  云野了解秦冽,他是一个表面放荡不羁,其实内心极其敏感,为自己打造了森严壁垒,时刻对外界充满防备。

  他能说服自己,主动提出帮他,对他来说其实是很难跨过去的障碍,自然被他拒绝之后,他整个人的愤怒值会瞬间到达顶峰。

  见完那位明君大师下山之后,云野的情绪平复许多,在和谢嘉耀喝酒时,他也意识到许多被自己忽略的地方。

  在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本就是冲突和矛盾的。前世的他能和秦冽走在一起,那是因为他们都被现实磨平了心性,像两只被拨了刺的刺猬依偎取暖。

  而今,他们俩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成年后的人生才刚开始,正是锋芒毕露、想要大展身手的时候。

  他们始终没有学会,站在彼此的立场考虑和理解。

  自卑的底色作祟,无论前世今生,云野都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秦冽的。

  每当站在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的秦冽面前,他总忘了自己喜欢的初心,只惦记着他们之间的身世差距,怕秦冽掌控他,轻视他,怕他们这段还没开始的感情因此变了味,地位再不平等。

  他们站在天平的两端,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怀里的男生安静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像蜗牛缩进了它的壳里。

  除了他死之后,云野没有见过秦冽如此脆弱的一面,他抱紧他的动作充满了不安,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手人就消失不见了。

  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云野的眸中泛起泪光,一边安慰一边说:“秦冽,你知道我真正气的是什么吗?我气我自己没出息,不管你对我的态度再怎么恶劣,只要表现出一点好,我就原谅你了,我对你的喜欢就是这么毫无底线。”

  鼻音浓重,他顿了顿又说:“从来没有什么替身,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你一直是我的唯一。”

  从前世到今生,让他动心的也仅有秦冽一个人。

  “因为没有恋爱经验,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才是正确的,我只有不停追随着你,让你记住我……”

  云野敛下眸,唇角勾起苦涩的笑,“还记得最开始你怀疑我别有用心,因为你觉得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可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个世界是真的存在一见钟情呢?也许我们前世有缘,今生注定要相遇。”

  云野说到这一句时,秦冽猛然抬起了头,视线怔然望着他,慢半拍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

  云野想重复,秦冽却面露痛苦之色,一下松了手,让他出去。

  隔断间的门打开又合上,云野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呕吐声。

  秦冽吐了好几分钟,一门之隔,云野听得无比揪心,他感觉他快把胆汁吐出来了。

  忽然,门里面没声音了,云野轻轻拍下门,“秦冽?”

  “我……我没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比。

  云野赶紧去外面拿了漱口水,在他拉开门后,递给了他。

  秦冽十分懊恼,关键时刻他吐什么?

  漱完口后,秦冽靠在门板上安静了会儿。

  脑海中亲吻云野的那个画面越来越清晰,就像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他分明没有做过这样的梦,更不可能是真的和云野经历过,因为那地方他根本没有去过。

  结合云野的那句话,秦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可能,一个他从来不敢去设想的可能。

  会不会………

  云野和他拥有过美好的前世,口中所说的那个深爱的男生就是他?

  他嫉妒了那么久,都是在吃自己的醋?他其实替的是自己的身?

  woc,这么劲爆的吗?

  秦冽拢了下头发,犀利眉宇下的一双眸满是震惊之色。

  难怪云野每次看他的时候都像在看另外的人。

  难怪他们两个人之前都没怎么见过,他的深情却来得那么猛烈。

  难怪他会说那一句“你根本不是他”。

  还没来得及细想前世的他们俩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云野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

  “你怎么还不出来?胃疼吗?”

  空腹连喝了几瓶酒,怎么可能不胃疼。

  此刻,秦冽的胃里翻江倒海,犹如火烧一般。

  不过他习惯了,这点痛还是能忍住的。

  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秦冽揉揉发胀的眉心,拉开了门。

  一走出来,云野便攥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要带他去医院。

  “只是胃疼,不用小题大做。”秦冽拒绝了,但没拿开他的手。

  “只、是、胃、疼?”云野一字一顿重复他的话,“你知道胃穿孔有多严重吗?你刚刚吐那么狠,肯定把胃伤到了。”

  “你没喝过这么多酒吧?吐是很正常……”话没说完,触到云野凌厉的目光,秦冽默默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牙关紧闭着闷声说:“吐是不正常的。”

  勉强听出来他说的是什么,云野的眼底掠过一抹无奈,想说他又觉得没资格。

  他又何尝不是拒绝了他的关心。

  两人走出去,韩煜正在走廊里徘徊。

  秦冽过来那么久,他不放心,特地过来看看。

  “你喝酒了吗?”云野见到他,直接问。

  韩煜下意识摇头,做完这个动作后一愣,他怎么感觉云野的气势变那么强了?

  “那你送秦冽去医院吧。”云野说完就要把秦冽交过去。

  奈何,他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就是不松开,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也不吭声。

  但那意思很明显了,想让云野送他去。

  云野不是不能去,只是他和谢嘉耀事先约好今晚一块喝酒的,两人见面后还没聊多久,不能把他一个人扔那儿吧。

  他起码要过去知会谢嘉耀一声再表态。

  气氛僵持。

  韩煜站在这儿都感觉自己有点儿多余。

  他蹭了蹭鼻子,咳嗽了声:“那啥,要不然我当司机送你俩一起去吧。”

  从秦冽的动作中,云野能感受到他的执着,看他此刻的样子,像个倔强得不肯认输的小孩似的。

  他还是妥协了,“走吧。”

  秦冽的力道顿时放松了几分,唇角边都有浅浅的笑意荡开,但面上还是维持着一贯的冷酷。

  -

  出去之前,云野先去找谢嘉耀,告诉了他一声。

  谢嘉耀早知道云野那么久没回来是去见谁了,他刚才还和韩煜聊了一会儿天,对秦冽这人有了新的认识。

  谢嘉耀一直都很奇怪,秦冽的脾气这么差,身边朋友还很多,他之前只以为那些人是想巴结他,才围在他身边,眼下有机会,便问韩煜怎么愿意跟他做朋友。

  韩煜说:“你觉得是当面冲你发脾气的朋友好,还是面上和颜悦色背后捅刀子的朋友好?秦冽他在我这儿,永远不会怀疑他会为利益或者其他什么事情背叛我,对他的人品就是这么坚信。”

  听完之后,谢嘉耀抿了口酒,似乎明白了。

  云野过来找他,说要送秦冽去医院,谢嘉耀笑了笑,说:“真没想到你会坚持这么久,而且还能成功。”

  “成功?”云野不知这话从何而来。

  “对啊。”谢嘉耀下巴轻抬,“刚才秦冽不是装醉过来找你示好的?”

  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云野浅勾下唇,没说什么,临走前把单买了。

  在他去到酒吧门口时,秦冽还站在那里等着他。

  他身形颓废靠在一根柱子上,手无意识搭在胃部轻揉着,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他走来的方向。

  在看到他来以后,紧绷的神经都好似放松了,面部神情不再那么凝重。

  “云野,冽哥还怕你偷偷溜走,把他给甩下。”

  韩煜揶揄说了句,也不知是谁这半天直勾勾盯着拐角处,都不敢先上车等着。

  秦冽这次都没责怪韩煜多嘴,云野出去后,他默默跟了上去。

  注意到这个细节,韩煜摸了摸下巴。

  啧,敢情还是个忠犬系的啊。

  三人前后走出酒吧,来到车旁,秦冽先为云野拉开了后座车门,待他坐进去后,他也随之绕到另一边,一起坐到了后座。

  韩煜透过后视镜朝后看了眼,调侃了句:“你俩真行,还真拿我当司机了。”

  “开车吧。”秦冽声音淡淡说了句。

  云野能听出来他很不舒服,都这样了他还不去医院,未来隔三差五犯一次的痉挛性胃病,肯定是这时候给折腾出来的。

  附近就有家中心医院,开车十多分钟就到了。

  一路上,胃部的绞痛十分剧烈,秦冽努力压制疼痛,没让自己表现出来。

  等到了医院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湿了,衬衫紧贴在皮肤上,风一吹,凉意乍起。

  进医院后挂了急诊,人家医生有经验,一看秦冽这样子就知道他是发烧了,先拿额温枪一扫,果真三十八度五。

  “肠胃炎引起的急性高烧,先打退烧成分的消炎药。”

  一通忙活,秦冽被安排进了病房,扎上了针。

  该帮的地方都帮完了,韩煜故意说自己还有事儿,拜托云野在这边看着,他得先走了。

  云野这边还没反应过来,那边人已经溜走了。

  他错愕眨眨眼,下一秒看见护士进来。

  “你别在那儿坐着了,给病人把衣服脱了,擦擦身上的汗,特别是腋下这些位置,帮助他散热,进行物理降温。”

  夜里值班的护士小姐姐很霸气,直接下达指挥。

  秦冽这时候已经烧迷糊了,再加上药里有安眠成分,估计睡得很熟了。

  云野去买了新的毛巾和盆,洗干净后,端着来到病床边。

  幸好秦冽今天穿的是衬衫,云野一颗颗解开了他的扣子,当男人的胸肌渐渐露出来时,他的指尖都有些发烫。

  毛巾打湿后拧干,云野帮他把上半身流的汗全部擦去,之后去解了他的皮带。

  多少还是会有点儿忐忑,但害羞的感觉是没有多少,不如心潮澎湃来得多。

  抽出皮带,云野拉下他的裤链,看见他黑色内裤里的那一坨时,喉结不自然滚了下。

  要不……下面还是别擦了。

  重新拿起毛巾,云野准备去擦他的腰腹时,忽然看见一道浅色的疤。

  那道疤颜色很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趴在上面仔细瞧是看不到的。

  云野恍惚了下,猛然意识到,秦冽不是有道刺青在这个位置吗?

  所以,后来他见到时,秦冽已经用纹身把疤给遮住了。

  他为什么要特意遮住这里?难道仅仅是因为嫌疤太丑?可是这疤并不明显,他如果嫌弃的话,现在为什么没有去纹?

  在那道疤上摩擦着,云野越想越不对劲。

  秦冽明显不是喜欢刺青的人,否则他身上不太可能只有那微小的一处,当时看到,他也觉得奇怪,感觉纹身不太符合他的性格,如今回想起来,确实不大正常。

  -

  秦冽的高烧到凌晨三点多才退下去,护士过来为他拔了针,交代云野等人醒了之后多喂几杯水,喝点小米粥,把药吃上。

  他全身大汗淋漓,唇瓣干涸,云野一直没睡,在不停地帮他量体温、擦汗,还用湿棉签帮他润唇。

  许多心里话讲了出来,他坦然多了,面对秦冽的态度也不会再扭捏。

  云野坐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不可否认,秦冽许多时候说的话真的很打击人,每次都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他变得清醒几分,想靠近他又怕受伤,但他只是嘴巴毒,心里却在为他着想。

  面对这样的他,云野真的毫无办法。

  “秦冽,你说我们俩是不是两只刺猬啊?”

  云野拨弄着他的手指,喃喃自语:“刺猬想要拥抱是不是就得拔掉身上的刺,那样可是会流很多血的。”

  深夜的病房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熟睡中的秦冽眉头紧蹙,沉浸在梦境里无法脱身。

  他又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和云野在花园里。

  陓;析.

  两人的面前,园丁在弯腰栽种,肥沃的土壤被开垦成整齐的一排排沟壑,种子洒进去,只等开花结果。

  “秦冽,你为什么想种向日葵啊?感觉和别墅的建筑风格不太搭。”

  “这种花积极向阳,看了会让人心情好,想想开每天早上推开窗,你从卧室朝下看,整座花园里的向日葵在对你微笑,感觉是不是很棒?”

  “你好会形容,说得我迫不及待想看它开花后是什么样子了。”

  “别急,很快就能看到了。”

  “那向日葵的种子可以拿来炒瓜子吃吗?”

  “应该可以试试,我还没尝试过炒瓜子。”

  “我也没有,感觉应该会很好玩。”

  梦里的那个男人在用一种宠溺而温柔的笑望着云野。

  他的脸逐渐能看清了,可身体却是模糊的。

  睡梦中的秦冽发出呢喃,“云野……”

  实在困得不行,趴在他手上想要眯一会儿的云野猛然惊醒,他抬起头,看到秦冽不安皱着眉,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

  “我在。”

  几乎是在指缝交合的瞬间,秦冽的情绪就慢慢平复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云野才松开他的手,揉揉困得发胀的眼眶,再次去接水为他擦汗。

  秦冽特别爱干净,浑身湿黏肯定会不好受。

  扣子一直都是开着的,云野掀开后,直接上手。擦了好几次,已经熟练多了,完全没有停顿,从脖子到腋下一气呵成。

  当来到秦冽的腰时,云野想了想,要不然还是帮他擦下关节处吧,肯定积了很多汗。

  反正秦冽睡得那么熟,他也不会知道。

  将裤子褪下一点点,云野进入贤者模式,手拿毛巾伸进去,来到他的大腿。

  擦完之后,云野刚要把手拿出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忽然传进耳朵里,“你在做什么?”

  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醒。

  “帮你擦汗啊。”

  云野回答得坦然,特意强调,“这是护士交代的。”

  秦冽凝视着他,想说什么却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刚刚还以为是在做梦,如果不是睁眼看到了他,真不敢相信。

  云野没解释太多,之后端盆进了洗手间。

  出来后,看到秦冽的胳膊搭在额头上,关心问他,“头很疼吗?”

  秦冽无声摇头。

  他不是头疼,是心塞。

  梦里的那个男人什么都和云野做过了,亲过他也摸过他的腿,还和他那么甜蜜。

  就算知道那个人是他自己,他也没办法接受。

  凭什么他和云野就能那么好?而他们俩却要针尖麦芒,横眉冷对!

  云野真正喜欢的是梦里那个他吧?因为再也见不到对方,才会把情感转移到他的身上。

  好抓马。

  受不了,完全接受不了。

  醋坛子彻底打翻了。

  身体里有两个小人反复横跳。

  一个说:“你发什么神经?那不就是你自己吗?”

  另一个说:“人家温柔体贴,成熟稳重,云野的心还在他那儿,岂是你能够得上比得了的?”

  “喝点水吧。”

  云野把杯子递到面前。

  秦冽拿开胳膊,双眸直勾勾盯着他,似乎要看进他的心底。

  看到秦冽一言不发,云野直接把杯子抵到他的唇边,“快喝。”

  张开嘴,小小地抿了一口,秦冽语气苦恼,“你怎么对我这么凶?”

  “我不是看你身体缺水,心里着急吗?”云野哄着他,“护士说要多喝水,这样才能好得快。”

  秦冽喝完一杯,云野又给他倒了一杯又一杯。

  接连三杯水下肚,醋全被水淹了。

  秦冽浑身没劲,再次躺平。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

  闭上眼睛,将自己做梦的画面与云野和他相处时的一幕幕联系起来,秦冽越想越闷。

  他感觉有人拿着打气筒在对着自己的身体里打气,快要把他憋炸了。

  梦里那个男人真的是他吗?他的性格怎么会变成那样的?

  如果他现在往那个方向改,能做到吗?

  怎么可能,那是他坐火箭也追不上的速度啊。

  眼睛微微睁开,秦冽想问云野,却见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虽然秦冽昏迷了,但他心里明白,这一晚云野为了照顾他肯定没睡好觉。

  拖着虚浮的脚步,秦冽走到沙发边,弯腰将云野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云野困极了,眼睛睁开看了他一下,很奇怪他在做什么。

  “睡吧。”

  秦冽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低声轻哄。

  看他慢慢睡熟之后,他小心翼翼拉上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在床边看着他,秦冽心中默想:我一定会比那个男人做得好的。

  他清楚知道自己还有哪里不足,可能与云野理想中的那个人有差距,但这才刚刚开始,他也没去爱过谁,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秦冽凝视着云野时,目光里有几分迷茫。

  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吗?心情随他而动,不受自己控制。

  他轻拂开男生额前的碎发,唇角漾出一抹笑。

  云野,我真的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让你觉得爱情不过如此。

  可不可以给我时间,等我成长得更优秀,和我在一起?

  -

  翌日清晨。

  世界万籁寂静,病房里也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东方的地平线泛起微光,照亮浅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如约而至。

  病床上的少年睫毛颤动着,被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吵醒。

  睡了不过两个多小时,醒过来哈欠连连,云野的大脑开机后停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人在何处。

  他的手撑在病床上坐起来。

  一不小心碰到旁边毛茸茸的脑袋,指尖反射性蜷缩。

  呃……

  让病人趴床边睡,他睡床上?

  这不纯纯搞笑的吗?

  大概是察觉到云野的小动作,秦冽缓缓抬头,目光迷离地看向他,“醒了?”

  “我怎么到床上来了?”

  云野十分懊恼。

  昨晚他是醒了一下,但当时只以为秦冽让他在沙发上躺平了,根本没感觉到他抱他。

  “这还怎么了?”秦冽不以为意。

  “你是病人啊。”

  “老子的抵抗力比你……”话说一半,秦冽噤了声,硬生生开口,“没事,我体质好。”

  不能再自称老子了。

  云野不喜欢。

  秦冽自我pua着,肚子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

  云野从床上下来,去拿了体温计。

  腋下的温度最准,一会儿护士查房肯定要问。

  他递过去给秦冽,他直接把胳膊抬起来。

  云野把温度计塞到他的腋下,表情气呼呼的,“看你还喝那么多酒。”

  “你不懂,我那是自我惩罚。”秦冽有理有据,“你又狠不下心打我消气,那我不得自我折磨?”

  “谁说我狠不下心?”

  “那你现在动手。”

  二人无声地进行着目光拉锯,空气中火花四溅。

  云野率先别开视线,“下次一定。”

  “别想套路我,不会有下次了。”秦冽的口吻听上去纨绔不羁,眼神分外认真。

  说完,他敛下眸,“云野,我知道我哪里不好,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说过我,脾气阴晴不定,暴躁无常,平时闷得像葫芦,一开口说话就像开机.关.枪,在他们眼里,我这样的人特别难以相处。我以前没想过改,自己活得随心所欲就好,直到昨天我才发现,对我最亲近的人而言,我这张嘴无异于刽子手里的刀……”

  秦冽的话里充满了自我否定,云野听得于心不忍,想开口他又接着说:“所以,我会改的,尽量不再对你造成伤害。”

  云野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受。

  虽然秦冽轻描淡写的,但他却想象到他从小到大因为性格被人议论的样子。

  他难道真的不在乎吗?

  当然不可能,没有哪个人能完全做到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评论。他只是在演,将自己伪装得冷漠薄情,活得我行我素,让旁人看了以后觉得闲言碎语伤不到他一分一毫。

  这是他对抗外界的武器。

  云野很难过,面上却努力维持着笑容,耐心对他说:“秦冽,性格是天生的,旁人随意议论那是他们的不对。你说你想改,我不反对,因为温柔与爱要留给亲近的人,暴戾和冷漠才要对外,但我相信,随着时间和经历,你会变得越来越平和的,不用着急,每个人的成长都需要过程。”

  这番话既说给秦冽,同样也是说给自己。

  不必急于去证明,时间自然会给你答案。

  护士推门进来时看到格外美好的一副画面。

  两位少年专注看着彼此,窗外大片的金色阳光照进病房,成为天然的背景。

  他们一位笑中带泪,一位盖不住眼里的深情,看起来像电影镜头。

  秦冽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抬手揉了揉云野他的后脑勺。

  ——好,我会全部留给你。

  秦冽在心中无声地说。

  他在给予他那句话的回复。

  护士实在不忍心破坏这么美好的一幅画面,但工作在身,她只能咳嗽了声,“打针了。”

  云野回下头,耳旁都染了红。

  “我去给你买早饭。”

  他匆匆出了门,护士笑着调侃,“一开始我还当他是你弟弟,后来看他那么贴心细致照顾你,就知道肯定不是了,弟弟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秦冽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

  针扎进手背都没感觉到疼。

  过了会儿,云野还没回来,唐境泽拎着打包盒进来了。

  “兄弟,你这为爱牺牲够大的。”他上下打量着秦冽,嘴特损,“不过大病初愈,怎么看起来还容光焕发呢?”

  对方假装听不懂,“别在这儿说风凉话,请回吧。”

  “嫌我在这儿当电灯泡啊?”唐境泽挑下眉稍,“昨天也不知道是谁振振有词地说,云野他算什么,老子才不会惯着他。”

  “还说什么云野虚情假意,是在钓你,看那架势这辈子都不想再理他,怎么又去找人家了。”

  唐境泽双臂环胸,可让他逮到机会调侃,反正秦冽在打针也不能起来揍他。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这两番话说完之后,云野进来了。

  看他面无表情,应当是全听见了。

  空气一瞬间鸦雀无声。

  唐境泽尴尬得脚趾扣地,预感大事不妙。

  完犊子了,他闯大祸了。

  云野什么话都没说,将买的粥放桌上,拿出消毒湿巾,慢条斯理擦了擦自己的手。

  视线轻飘飘掠过秦冽时,他警铃大作,反射性开口:“我算个什么东西?不惯着云野惯着谁?”

  唐境泽,“………”

  人活久了,真是什么场景都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