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云安的身体僵硬得如提线木偶般动弹不得, 似乎不由自己控制,他僵直在原地,手机上手电筒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眼前这片小小的区域,久久都未移动。

  不远处已经汇合的任黎和于瑜像是感知到了什么, 一时之间也没有再说话, 601教室忽然变得极度安静。

  在这种无声的僵持中, 那双漂亮的红舞鞋, 突然动了。

  瞬息的功夫,红舞鞋没入黑暗中, 哒哒的鞋跟敲打在地面上的动静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像是某种急促的鼓点, 重击着在场的每个人的心灵。

  “小心!”云安喊道。

  那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任黎和于瑜下意识用手电筒照过来, 于瑜喃喃道:“什么?”

  一只手猛然从于瑜身后伸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捂住了于瑜的嘴, 冰冷的利器抵在她的脖子上,如蟒蛇拖走猎物般将人拖走, 掩入黑暗里。

  于瑜还未来得及喊出口的惊声尖叫被死死的盖住,只流露出了一丝闷哼, 她满目恐慌, 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于瑜!”任黎顾不上恐惧, 声音里带着颤抖,他朝着黑暗抓去, 却只与于瑜冰冷的指尖短暂相触。

  云安跌跌撞撞跑到了任黎身边, 两人用手电筒照向了于瑜消失的方向,黑暗里藏在于瑜身后的人面庞模糊, 看不真切。

  “放开她!”任黎失了理智, 不顾一切的要往前冲, 被云安拉住了胳膊。

  变故来得太快,谁也没想到对方会先对于瑜下手,他勉强冷静下来,死死拖住任黎,“别冲动!”

  “黎……黎哥。”于瑜沉闷的声音制住了任黎,在经历了极致的惊恐后,于瑜反倒没那么害怕了,而且她能感受到,捂住她嘴的那只手,是温热的。

  对方不是南汐,是一个人!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动作,于瑜猛地一摇头,在剧烈挣扎中,趁其不备,狠狠咬住了捂着她嘴的手,对方闷哼一声,下意识甩了于瑜一巴掌,于瑜被打得偏过头去,疯狂对着任黎和云安大喊道:“是个女人!人!”

  云安和任黎愣了一秒,是人?不是南汐?

  两人几乎同时靠近了于瑜发声的方向,高高举起了手机的手电筒,刺眼的光芒照亮了黑暗里于瑜的脸,她被人拖着几乎抵在了教室最后方的黑板旁。

  似是知道捂嘴也没用了,对方没有再阻止于瑜说话,一手将于瑜的双手向后钳住,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巧的水果刀抵在了于瑜的脖颈处。

  刀的寒光在光源的反射下刺入了任黎的眼睛,云安脸色苍白,舌尖无意识的舔了舔干涩的唇,他紧紧拉着任黎,就怕他过于冲动。

  “姜老师,是你吗?”云安轻声道。

  任黎狠狠皱起了眉,语气森寒,“姜沄!放了于瑜!”

  “姜老师?”于瑜懵了,现在拿刀比着她的人是他们的班主任姜沄?

  见身份暴露,姜沄也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她从于瑜的身后露出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任黎和云安,眼神冰冷,让云安乍然想起了冷漠嗜血的蛇的瞳仁。

  这种仿佛看死人一般的目光让云安感到不适,心脏跳得极快。

  “退后!”姜沄威胁二人道,冰凉的刀紧紧贴着于瑜的脖子,见任黎和云安没有马上动作,她毫不留情的在于瑜脖子上浅浅划了一道。

  被划伤的刺痛感刺激着大脑,于瑜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姜沄冷笑一声道:“你倒是有骨气。”

  “别伤害她,我们退后!”任黎双手握紧成拳,额上青筋暴起,他和云安按照姜沄所说,一直退到了讲台处。

  两方遥遥隔着一整间教室的距离。

  “姜老师,果真是你。”云安和任黎看上去并不意外,倒都带着意料之中的笃定。

  云安轻声道:“拿走……南汐红舞鞋的人……是你,杀她的……人……也是你吧。”

  姜沄冷哼一声,“是我又如何?南汐的死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月光透过残破不堪的玻璃打在姜沄冷硬面庞上,她看似冷静的言语中隐隐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明明……明明一切都天衣无缝的,都是他们三人坏了她的事!

  “你为什么要杀她?”于瑜不可置信道,“你是南汐的妈妈!”也正因如此,于瑜从来没有怀疑过姜沄。

  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就算南汐不是姜沄亲生的,可是姜沄抚养她十几年,两人相依为命,这种朝夕相处的感情比生育之情更深厚。

  “闭嘴!”姜沄怒斥道,“正因为我是她的妈妈!我才有权利结束她的生命。”

  “如果她不是我的孩子,像她这样的学生我都懒得多看一眼!”

  “既然你们能查到我身上,那南汐做的那些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她早恋!逃课!在学校不穿校服,在校外和一群不学无术注定没有未来的渣滓们厮混!”

  “可是她以前明明不这样的,她从小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成绩优异又懂事,就是上了高中和严禹认识后她就变了,我给过她机会,我苦口婆心劝过她,没有用,她变了,她不再是以前的南汐,她变得乖张暴戾,一身都是坏孩子的毛病。”

  “如果你们作为父亲母亲,可以接受自己的孩子变成一个不学无术、品德败坏的人吗?”姜沄拿刀的手微微颤抖。

  姜沄的嗓子因为过度压抑情绪变得暗哑,黑暗中她眼眸含泪,“我让她分手她不愿意,严禹那个畜生和她说了分手她还不愿意相信,在查出怀孕后她还想留下这个孽种!甚至她还想逃离我,她想考去北方城市,想离我远远的。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自从我和她爸离婚后,都是我一个人抚养她,我为她做饭洗衣,送她上学,辅导作业,虽然她不是我亲生的小孩,但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我在她身上寄托了那么多希望,含辛茹苦的照顾了她十几年,却换回来这样一个结果?”

  “你们说,这样的小孩,留着,是不是一个祸害?”姜沄咬着牙道,“我放弃她,有什么错!”

  教室里陷入了一片沉默,被挟持的于瑜听到姜沄所言后心软了半分,女人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处在崩溃的边缘。

  “可是……”于瑜小声道,虽然姜沄可怜,但她还是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黑暗中云安垂下眼眸,轻叹了一声,他将于瑜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你可以……放弃她,也可以……将她当做一个……祸害,可是,你没有资格杀她,哪怕……你是她的……母亲。”

  “就算……是小孩,她也是一个独立……的人,没有人……可以剥夺……她生存的权利。”云安认真且恳切道,“而且南汐……她真的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小孩吗?”

  “姜老师,你对南汐……的不满无非就是当她慢慢长大,她的叛逆期……来了,她不再……听话,无法满足你对……她的……”

  云安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姜沄恶狠狠的打断了。

  “你懂什么!”姜沄的怨恨几乎都要化作实质了,“你知道一个不省心的孩子长大后会给父母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南汐她堕落了,当她决定要生下孩子的时候她就没有未来了,导致这一切的人不是我,是她自己!”姜沄激动道,“她明明可以考最好的大学,毕业后获得一份不错的工作,正常的恋爱结婚生子,是她自己毁掉了自己的前途!”

  “你以为她生下这个孩子,成为一个单亲妈妈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吗?这也是我的事情!南汐她有工作吗?她能养活得了这个孩子吗?最后还不是要靠我!”

  “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凭什么帮她养这个孽种?我不欠他们任何人。”姜沄的语气逐渐变得森然。

  久久都未开口的任黎突然道,“我们并没有说这都是你的错,南汐她也有错,但是……”

  “没有但是!”姜沄毫不客气直接打断了任黎的话,“我们立场不同,你们永远无法站在父母的角度去思考,如果南汐生下这个孩子,毁掉的不只是她的一辈子,还有我的后半生!”

  “你们不是我,不知道我经历了些什么!以前大家总夸我有个听话懂事的女儿,现在呢?”姜沄悲哀的笑,“现在他们阴阳怪气的和我说,姜老师啊,你可要把家里的钱都收好了呀,南汐整天在外面和小混混们待在一起,说不定会偷你的钱呀。”

  南汐的反抗、邻里之间的议论、姜沄对南汐的期望……就像是一层又一层湿水的布,紧紧贴在姜沄的脸上,让她窒息,终于有一天她崩溃了。

  “算了,和你们说,你们也无法理解。”姜沄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冰凉的刀口紧紧贴在于瑜的脖颈处,于瑜被冰得打了个激灵。

  “姜老师,交换吧。”任黎忽然开口道,“我来做你的人质,你放了于瑜。”

  “我看见你带了绳子,我可以让云安把我的双手双脚用绳子都捆起来,这样的我什么都做不了,是最合适的人质。”

  “不!不行!”于瑜想也没想的下意识否决了,她挣扎着,“不能换!”

  姜沄犹豫了几秒后迅速做出了决定,“不换!”

  于瑜松了口气,任黎眉头紧皱,还欲再说,却被云安轻轻拍了拍后背,示意他别着急。

  或许是任黎的话触及到了姜沄此刻无比敏感的神经,她变得不安,看着两人冷冷道:“你们如果不想她死,就按我说的做!”

  姜沄让任黎和云安从教室后面的小杂物间里拖出了两个白色密封的塑料小桶,哪怕密封着,云安都能闻到液体刺鼻的气味,这是汽油。

  姜沄想在601教室烧死他们。

  任黎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从姜沄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事情就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云安,等会我大喊一声跑,你就拼命往前跑,不要回头,离开学校。”在离开杂物间时,任黎拉住了云安的胳膊,黑暗中云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出了他声音里赴死的决心。

  任黎不可能扔下于瑜一个人,就算希望渺茫,他也要试着就去救一救。

  至于云安,他们已经确定了姜沄就是偷走红舞鞋的人,他们的任务可以完成,能活一个就是一个罢。

  “不。”云安反手握住了任黎的胳膊,清亮的月光照在他澄澈的双眼中,“任黎,别冲动,信我,还没有到……最后时刻。”

  任黎紧紧皱着眉头,云安还有后手?

  从进入这个游戏开始,任黎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里只能靠自己,在生死存亡时刻,没有人会不顾自己的性命来就你,就算真的有这样的人,任黎也不敢去赌。

  所以从一开始营救于瑜这件事任黎就没有考虑云安,云安没有责任义务陪他一起救人,任黎也习惯了有事情自己扛,不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此刻他的理智告诉他,拒绝云安,因为相信他就等同于将于瑜的性命交到了云安手上。

  可是……看着云安柔弱却异常坚定的双眸,任黎的手慢慢握紧成拳,他沉默着,云安也不催促,只是温柔的注视着他。

  “好。”任黎无比艰难道,云安点了点头,在要踏入杂物间的那一刻,任黎用力的握紧了云安的胳膊,恳求道:“云安,于瑜她……”

  云安轻拍了任黎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按照姜沄的要求,云安和任黎将汽油撒在了601教室的地板上,整间教室里都是难闻的气味,在洒汽油的过程中,云安就像是突发奇想一般突然停下了动作,看向了姜沄问道。

  “姜老师,你为什么如此笃定我们会按照你说的做?如果我不想救于瑜了,我现在就离开,你好像也拿我们没办法吧?”

  任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慢慢站直了身子,身体紧绷得如一条弦,眼睛死死的盯着姜沄。

  姜沄轻笑一声道,笑声中透露着一丝疯狂,“你们不按照我说的做,我自然是没办法,但是我可以杀了于瑜,然后自杀。”

  “你以为你们两个能脱得了干系吗?”姜沄的状态趋近癫狂,“你们离开后就会把我的事情公布,那时候我无异于死,还不如现在就死了,你们两个就会和南汐一样,你们也不会再有光明的未来!”

  云安点点头,其实姜沄的计策并没有多高明,看得出来她也是狗急跳墙没了办法,但是却误打误撞的碰上了他们的死穴。

  任黎不可能丢下于瑜,云安也做不到罔顾同伴的性命,所以姜沄成功的威胁到了他们。

  汽油撒了满地,此刻601教室只需要一个小火苗就能烧起来,或许是计划成功了一半,姜沄看上去也不像之前那样紧张,放松了些。

  撒完汽油,姜沄带来的绳子便要派上用场了。

  她要求云安和任黎两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互相绑上对方的手脚,云安看了一眼手表,还差五分钟便是午夜零点。

  云安和任黎只能照做,任黎在为云安绑绳子时故意将绳扣绑得松些,却被姜沄一眼看了出来,大叫着让他重新绑。

  于是任黎便慢条斯理的解开了绳子,重新绑,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个,就是拖时间。

  “姜老师,其实……有两个问题,我一直……都不明白。”云安忽然开口道,他看着姜沄问道:“第一个问题是那双……红舞鞋,明明是您送给……南汐的……生日礼物,为什么您又要在……校庆晚会的后台……偷走它?”

  如果姜沄不想南汐穿这双红舞鞋,那为什么还要送她这双鞋当做生日礼物?

  姜沄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自然,她道:“这双鞋是我带南汐去商场时她自己选的生日礼物,我劝过她,这双红舞鞋虽然漂亮但并不适合她现在这个年纪,我也和她说了,等她高考结束后上了大学,她就可以穿她想穿的衣服和鞋子,但是现在她还是个高中生。”

  “所以……你表面上装得宽宏……大度,其实心里……根本不想……南汐穿上……这双鞋,才会在……校庆晚会……的后台偷走这双……红舞鞋。”云安不留情面道。

  姜沄没说话,但是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第二个问题,你以严禹……的名义将南汐……骗到601教室,是你一个人……杀了她?还是说你有……同谋?”云安问道。

  这也是云安迟迟不敢确定姜沄是凶手的一点,如果凶手是严禹,那他一个人在黑暗中从背后偷袭南汐并且杀死她,是有极大可能的,虽然两人年纪相仿,但是成年时期男性和女性在力量上有很大的差距。

  但凶手是姜沄,她并不高大,也非力量型女性,就算是从背后偷袭,也很难一次得手,面对死亡的威胁,南汐势必会反抗,可南汐没有。

  云安猜想,或许姜沄有一个帮手,帮她一起杀死了南汐,但是这个帮凶会是谁,云安猜不到。

  “你的问题太多了。”姜沄冷冷道。

  云安的双手已经被绑,他举了举被束缚的手,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无辜一些,“姜老师,我们……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只是想在……你烧死我们……之前知道一个真相而已。”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愿望。”云安道。

  姜沄死死咬着唇,拉着于瑜又后退了一步,她的双眸闪烁,似有泪光,一开口便是哽咽,“南汐……已经死了,她怎么死的,不重要了。”

  “她知道凶手是你。”任黎将云安的双腿绑紧,突然道,“所以她没有反抗,对吧?”

  即便是在微弱的灯光下,云安也看清了姜沄大惊失色的脸,任黎说对了。

  南汐没有反抗?这是一个云安从未想过的答案。

  “是,她是没有反抗!”姜沄像是被任黎这一句话刺激得情绪彻底崩溃了一样,她大吼着,说着最恶毒的话,但眼泪却流了满脸。

  “我从后面勒住她的时候,她本来在挣扎的,我蒙了面,加上教室又黑,她不知道是我,所以她挣扎得厉害,我差一点点就让她跑了。”姜沄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的说道:“但是她咬了我,很用力,我没忍住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她就认出了我的声音。”

  “她喊我妈妈,她在哭,哭得脸上全是泪,我给过她机会的,我让她和严禹分手她不肯,让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肯,现在我不想给她机会了。不过,她也没求饶,她只是哭。”

  “我告诉你,我怎么杀掉她的,自从她认出我的声音后,她就没有再挣扎过了,一个不挣扎的人,杀掉是很容易的。”姜沄不再流泪,漆黑的双眸彻底黯淡。

  教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慢慢的传来了女生呜咽的哭声,于瑜有些崩溃,云安瞪大了眼睛,眼尾也泛了红。

  竟然是这样……

  他无法想象南汐死去的那个夜晚她到底有多绝望,想杀她的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放弃了挣扎。

  云安垂下眼帘,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往下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哽咽,忍不住道:“你……你……”

  他说不出来话,只觉得难受,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过。

  “快绑!”姜沄机械道,她不会再哭,也不会再为南汐难过。

  “我觉得该被绑起来的人是你吧。”一个清亮的男声在601教室的门口响起,伴随而来的是“砰”的一声巨响,原本被关上的教室前门被人狠狠踹开,激起一地尘土。

  花弶来了,云安猛地松了口气,他等到他了。

  见到有人闯入,姜沄瞪大了眼睛,受惊之下将于瑜勒得更紧了,除了云安、任黎和于瑜,怎么还会有人大半夜的来601教室!

  任黎和于瑜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站在教室门口的花弶,然后又下意识的看向了云安。

  虽然有任黎和云安还有于瑜的手机手电筒光芒,但是这点微弱之光无法照亮整间教室,黑暗中,所有人只听见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下一秒,教室天花板的灯泡发出了“嘶嘶”的电流声,骤然,光明点亮了整间教室,也让所有人看清了花弶手中提着的人。

  花弶悠然自在的提着中年男人的衣领,像是拖死猪一般将人拖进了教室,并且将人往前一扔,对云安道:“安安,你要的人我带到了。”

  任黎狐疑的看着颤颤巍巍摔在教室中间的男人,又看了看教室天花板上的灯泡,又看向了云安,云安手上脚上绑着的绳子悉数全断,云安站起了身小跑到了花弶身边。

  花弶到底是什么人?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NPC!

  花弶的身份瞬间在任黎心中变得扑朔迷离,但现在不是追究他身份的时机,不管花弶是什么人,此刻他和他们是站在统一战线

  “你…你们把他带过来做什么!”姜沄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还会和这个男人再相见,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云安让花弶带来的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汐的父亲。

  他此刻狼狈的扶着桌椅缓慢的站起身来,看向花弶的眼神里还带着深深的惊悚,仿佛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强大的妖魔。

  他原本好好的在公司加班,这个男人突然出现,以绝对强悍的力量不由分说的直接将他拖到了学校,南汐爸爸想过反抗,却是无济于事。

  “既然是审判,那就父母一起审判好了。”花弶拉了把椅子,椅子上脏兮兮的全是灰尘,他手轻轻一拂,椅子整洁如新,他将椅子递给云安,让他坐下。

  花弶轻描淡写的露这一手,成功的在所有人心中都种下了恐惧的种子,局势瞬间逆转。

  姜沄贴着于瑜脖子的手也忍不住的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你是谁!”姜沄大喊道。

  花弶扬唇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不耐和不羁,“姜老师,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四)班的花弶。”

  “你……你怎么会……”花弶的行为颠覆了姜沄的认知,她像是见到了可怕的魔鬼一般,云安蹙着眉想说话却被花弶拉住了手臂,花弶温热的手掌摩挲着云安细腻的肌肤,不带一丝欲望,更像是单纯的安抚。

  花弶慵懒道:“你的女儿在学校里肆无忌惮的杀人,比起她,我可不算什么。”

  话音刚落,学校里整点报时的钟声骤然响起,像是一道惊雷,劈在每个人的心上,吓得人一颤。

  “南汐,你该出现了。”花弶不耐烦的喊道。

  从花弶进入教室开始,节奏就被他掌控了,听到他的话,不管是任黎于瑜还是云安,都下意识看向了门口,南汐要来了?

  信息量太大,任黎闭上了嘴,他知道,从此刻开始,这间教室里已经不再需要他。

  601教室门口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阵风吹响树叶的哗哗声。

  花弶修长的手指随意点了点桌面,他的声音不大,却很低沉,如恶魔的低语,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我不想对你动手。”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没过几秒,楼梯间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很熟悉,云安听过好几次,但是每一次都会被吓到,他下意识的握住了花弶的手,眼中无意识的流露出了一丝依赖。

  花弶与他十指相扣,看向云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

  直到此刻,云安才第一次看清南汐的样貌,她依旧穿着死时的那身红裙,脚上是云安曾经见过的圆头小皮鞋,脸色发青,浑身长满了尸斑,连走路时都很僵硬。

  她的到来,让601教室的温度瞬间降低了好几度。

  见到南汐,姜沄猛然睁大了眼睛,她像是再也支持不住了一样,松开了拿刀的手,看着走进教室的南汐,卸掉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

  而于瑜立即跑向了任黎,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任黎将她护在身后,警惕的看向了教室门口的南汐。

  “南汐……南汐……”姜沄喃喃道,她不敢相信一般,甚至还向前爬了两步,仿佛想要看清南汐的模样。

  与之相反的是南汐的父亲,已经死去的女儿突然出现,他吓得大叫一声,屁滚尿流的跑向了姜沄,躲在她的身后,吓得口齿不清。

  “怎么回事,南汐……南汐,你不是死了吗!”中年男人惊恐大叫,“你是鬼!”

  花弶无聊的笑了笑道,“怎么?你这个做爸爸的连自己女儿的尸首不见了这件事都不知道吗?”

  突然被质问,南汐父亲在恐惧中又有些尴尬道:“我……我不是南汐的亲生父亲,她只是我领养的孩子。”

  “但是在法律上她就是你的孩子!你是她的爸爸!”云安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比荒诞。

  一个沉默的女儿,一个杀了自己孩子的母亲和一个只想推卸责任的父亲,这样的家庭让人觉得可笑又可悲。

  “姜老师,南汐……就在这里,你好好……看看她的脸,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后悔吗?”云安不可置信道。

  姜沄没说话,只是崩溃的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很讽刺的……一幕。”云安道,“南汐生前……在你眼中桀骜不驯,是个……暴戾乖张的孩子,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堪吗?”

  “她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绝对不是……坏小孩,你杀了她……究竟是因为……你觉得她会走上歧路,会对家庭……社会有害,还是你觉得……她脱离了你的掌控……你无法再将她……打造成你想要的……的样子,你杀人……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对孩子的掌控欲。”

  “就像是……你为她买这双……红舞鞋一样。因为你答应了南汐……她可以自由挑选……自己想要的礼物,但她真正挑了一件……你觉得不合适的礼物后,你表面上……虚伪的答应,背地里却……偷偷的拿走了她的鞋子,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南汐……她到底有喜欢这双红舞鞋。”

  云安忍不住去想,在商场里当姜沄同意为南汐买下这双红舞鞋后南汐有多开心,或许她以为妈妈变得开明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南汐乖巧听话时,她便是世间最优秀的孩子,当南汐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一切都按照姜沄的想法行事时,她便成为了可以放弃的孩子。

  难道只有南汐有错,她真的该死吗?

  “不!不是这样的。”姜沄反复道,“南汐她有错,在家里她不听妈妈的话,在学校她不听老师的话,我杀了她是没有错的,我可以杀她。”

  “你的话难道是圣旨吗?难道老师和家长就一定是对的吗?小孩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于瑜憋不住愤怒道,“南汐她成绩很好,也很善良,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孩,但是你们把她变成什么样了!”

  虽然早恋逃课,但南汐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生前面对张月欢对她的误会,她也从未报复过对方,或许她是怜惜张月欢与她一样,都是个可怜人。

  云安他们不知道南汐死时在想什么,或许她是真的绝望了,生前她明明是一个敢于反抗,活得很精彩的女生,死后却变成了老师和家长的拥护者。

  于瑜悲哀的看着姜沄道:“她杀了那些违反校规的同学,维护你们作为老师家长的绝对权威,这样的结果你们满意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这样做。”姜沄抬头只看了南汐一眼,便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妈妈。”从出现到现在,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南汐,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只是很平淡的一句呼唤,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们如往昔一般。

  而这一句简单呼唤,让姜沄彻底崩溃了。

  她大哭捶地,“为什么,为什么啊!南汐,如果你听我的话,乖乖的上学读书,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我不想杀你的,南汐,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将你带大,将你养的如花似玉,知书达理,我付出了多少心血,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就是我,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呢。”

  “你还哭!”终于反应了过来的南汐父亲,一巴掌甩在了姜沄脸上,将姜沄打得偏过头去,她呆愣的趴在地上,像是没了精气神。

  中年男人早没了第一次见云安他们时的气定神闲,对着姜沄恶狠狠道:“就是你杀了女儿,你现在哭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你有什么脸对着南汐哭!你才是罪魁祸首!”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云安猛地站起身来,像个火箭炮一样冲到了中年男人面前,将他往后一推,云安不知道如何揍人,推这一把已经是他生气的极限了。

  “最……最没有脸说……这句话的人……就是你!”云安气得脸都红了。

  因为花弶在,所以云安底气都足了不少。

  “我怎么了?虽然我和姜沄离婚后南汐是跟着她妈妈过,但我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生活费我给了,她想来家里住我也给她留了房间,而且无论她做什么我都支持她,我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作为一个养父,做到这个份上也没话说了吧。”男人看上去并不服气。

  “如果……你不把她当做……亲生小孩,那你为什么……要领养她?”云安气红了眼睛,花弶看得有些好笑,他温柔的用指腹擦去云安眼角的泪。

  “我……我……”男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南汐,哑口无言。

  云安紧追不舍的问道:“抚养一个小孩……并不是给她吃穿那么……简单,你作为父亲难道不应该……对她负责任吗?”

  “你刚才说,无论南汐……做什么你都支持她,你那根本……就不叫支持!”云安气道。

  南汐不是成年人,她死的时候都没有到阳历的生日,她只是一个高中生,她的人生需要父母为她掌控一些大的方向。

  对于见识过社会有自己方向的成年人来说,父母的支持或许是一种爱子女的表现,但是对于未成年人来说,这就是不负责任。

  南汐早恋、逃课,这些他都不管,只说是支持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这根本就不是父爱。

  “你支持……南汐的决定,但是如果这个决定……到后面发现是错误的,你也可以……完美的逃避……责任,因为这是南汐……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

  男人的冷漠何尝又不是杀死南汐的一把刀?

  “姜老师,她有错,她的掌控欲太强,她对……南汐的教育……采取了……错误的方法方式,但是你呢?你连对南汐……的教育都不曾有过。”云安想起了第一次去南汐爸爸家里时见到的场景。

  小别墅客厅的地毯上摆满了各类的科普拼音读物,甚至还有一架小小的儿童钢琴,在云安他们没到时,男人正在享受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

  “你不是……不会教育小孩,你只是……从来不肯把心思……放在南汐身上。”云安掀开了男人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

  “我……”男人再也没了方才打人时的气焰,他坐在原地,不敢去看南汐。

  倒是姜沄痴痴的看着南汐,没了之前的斩钉截铁。

  “云安,你看南汐她……”于瑜指着南汐惊叫了一声。

  不管是于瑜还是任黎亦或是云安,没了之前对南汐的恐惧,恐惧来源于未知,现在南汐就在他们面前,相比于恐惧,云安他们更觉得她可怜。

  云安回过头去,只见南汐看着姜沄和男人的方向,留下了两行血泪。

  南汐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却比说了更让人悲伤与难过。

  “姜老师,你后悔吗?”云安喃喃道。

  姜沄痛哭出声,她挣扎着站起来,跑向了南汐,不顾她冰冷的身躯,摒弃了人类刻在骨子里的恐惧,紧紧抱住了南汐。

  “我后悔了。”

  作者有话说:

  ps:这章南汐的死因灵感来源于一个现实新闻,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搜一搜。

  明天依旧有万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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