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冬本来没准备去考场，但他担心没有人去送宋舟，当其他学生都被家长送进考场时，只有宋舟一人孤单地走进去。
所以他还是给领导打了电话，请了两个小时的徦，特意去学校门口看了一眼。
人群中的宋舟和李艳很好找，身材高挑、长相出众，一眼就能看到。
看到状态不错的宋舟，他终于放下心。
目送宋舟进去后，他回了公司。一整天，公司里的闲余话题都围绕着高考转。
有的是自家孩子正在高考，有的是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孩子去高考了，还有没结婚没小孩的，凑在一起讨论网上新鲜出炉的高考题，回想着自己曾做过的那套卷子。
“莫冬，你应该才毕业不久吧？还记得你当时的高考语文作文题吗？”
莫冬笑笑：“刚毕业一年，都忘得差不多了。”
“欸，我都毕业5、6年了，现在光是看见数学就头晕，也不知道那会儿自己是怎么做数学卷的。”
“都一样，一毕业就全忘干净了。”莫冬附和着说。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莫冬看着墙上快跳到5的时针，突然站起身。
“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点事，能不能提前走一个小时？”
领导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家人今天高考？”
莫冬顿了下，随后点点头：“嗯，我弟弟。”
“行，去吧。”领导表示理解地挥了挥手，“当年我家小孩高考时我也没心思工作，理解。”
“谢谢老大。”莫冬表示完感谢，赶紧关了电脑，快步走出公司。
从公司到学校只有20分钟的路程，但莫冬还是在路边打了辆车，让司机开快点。
结果刚到学校前的街道，他连人带车就被堵住了。
司机探出头看了看前方的车，说：“前面堵死了，都是来接孩子的。你看这离得也不远了，不然你下车走过去？”
车子已经堵在原地好几分钟没动，莫冬无法，只好付了钱下车。
此时已经接近五点，不少提前交卷的学生已经从学校里出来，被各自的父母接走。
莫冬站在路口等红绿灯，往前再走300米就是学校，却突然被一辆同样等红绿灯的车吸引住视线。
车里坐着熟悉的面孔，莫向强手握方向盘，曹璐坐在副驾驶，莫天则抱着书包坐在后面。
看样子是提前交卷了，现在就要回家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莫天没考好，曹璐此时一脸怒容，回过头数落着他。
绿灯亮了，莫向强踩下油门，这时莫天不知对曹璐说了句什么，惹得曹璐伸长胳膊就要打他，莫向强连忙侧过身拦她。
然后下一秒，他们的车就被撞了。
莫冬迈出的脚都还没走到斑马线上，就见不远处一辆面包车开过来，直直撞上了莫向强的车。
“砰”的一声，他们的车被撞出老远，直接冲上了路旁的绿化带，撞倒一棵树后整个车都翻了过去。
“啊——！”
“有车被撞了！”
“车上是不是还有人啊？”
周围的路人都在原地惊声叫着，只有莫冬在停滞了一秒后，瞬间转过身奔到车前。
车子因为强烈的撞击已经变了形，此时正冒着烟，有些呛人。
但幸运的莫冬没看到车里有人受伤，至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身上都没有伤口。只不过因为强大的冲击力，坐在前面的莫向强和曹璐短暂晕了过去。
旁边陆陆续续围上来不少人，有的蹲下来看车内的情况，有的则开始打电话叫救护车，好不吵闹。
莫冬站在最前方，正好和车内的莫天对视上了。
“哥...”莫天是车上唯一还保持清醒的人，此时头朝着地面，有些艰难地抬起头。
“救救我...哥...”他困难地发出声音，向眼前的人求救。
“快来几个人，帮忙救他们出来！先把车门打开！”有热心的男人正吆喝着。
“这车等下能不能爆炸啊？快走吧，别看热闹了。”也有胆小的，凑过来看一眼后就赶紧走开了。
“面包车的司机呢？别让他跑了，看住他！”还有关心肇事者的，几个人冲上去围住面包车，不让司机离开。
“哥...”在这之中，莫天的声音很微弱，轻到莫冬不注意听都会听不到。
但他还是听到了，莫天的求救。
“——救救我...”
在交警和救护车没来之前，没有人敢轻易去将车里的人拖出来，生怕他们哪里被压住了，一个不注意回头自己还得担责任。
但莫冬不怕，他蹲下身，疯了一样地试图拉开车门。
“你别费劲了，车门都变形了，打不开，刚刚我已经试过了。”旁边的热心男子说，“还是等警察过来吧，他们应该有专业的工具。”
莫冬置若罔闻，依旧用尽全力去开车门，但车门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被打开的痕迹。
过来一会儿，他站起身从路边捡了块石头，没有犹豫直接用衣服包裹着石头砸向前车窗。
侧窗玻璃瞬间破裂成碎片，莫冬伸胳膊进去，将莫向强身上的安全带打开，随后扭过头对旁边的男人说：“帮我一下。”
他们几人合力，费力地将莫向强从车子里拖了出来，中途莫冬的胳膊还被车窗上的碎玻璃刮伤，但他一点反应没有，只直直看向莫向强，完全不在意胳膊上的伤口。
将副驾驶的曹璐也救出来后，莫天是最后一个被抬出车子的。
“滴——滴——滴——”救护车的铃声终于从不远处传来，莫冬把莫天拖到距离冒烟的车子有些远的地面后，才浑身无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的心脏正在砰砰砰地乱跳着，似乎到现在才像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感觉出了后怕。
救护车用担架将莫向强三人抬上车，此时看热闹的人渐渐都都散去了，只有莫冬还站在原地，要求一同上车。
“我是家属。”他对护士说。
“家属？”护士上下扫了他一眼，“你没在车上？”
“没有。”
“那行，你上来吧。”护士说。
在去医院的路上莫向强和曹璐就已经醒了过来，他们身上只有一些擦伤，其他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因为突然的冲击力才导致了暂时休克，醒来就好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得到医院去做详细的检查，防止有万一的情况出现。
莫天的情况则不同，他因为没有系安全带，胳膊在翻车的过程中被压到了，扭曲得很严重。除此以外，他身上其他部位也有可能受到伤害，得做进一步检查才能清楚。
到了医院，莫向强和曹璐都被推去做检查，护士点名让莫冬留在急救室陪着莫天，等医生过来。
“他是你弟弟吗？”护士问莫冬。
莫冬看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莫冬，没有答话。
过了一会儿，医生过来摸了摸莫天的胳膊，确定了他其他地方没有外伤，便让护士推他去拍x光片。
莫冬此时也离开急救室，到大厅窗口去帮他们缴费。
等到所有检查都做完，大家聚集在急救室，等着莫天的胳膊包扎。
他受伤的情况不严重，没有明显移位，所以只用上个石膏进行固定，之后再来复查就可以。但问题是，他骨折的是右胳膊。
“医生，”莫向强脸上的擦伤已经经过处理，此时正贴着纱布，“我儿子这胳膊还能不能写字...”
“当然不行！都受伤了还怎么写字？”医生果断地说，“这段时间好好养着，等拆了石膏以后就能行动自如了。”
“可是他明天还要高考啊，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医生？”莫向强都快哭了出来，一个大男人弓着腰问医生。
“这...”医生也没想到莫天竟然这么倒霉，在高考这么重要的时刻出了车祸。但他也确实没别的办法，只能用简单的言语宽慰莫向强，让他想开点。
等医生离开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莫天看着自己打完石膏的胳膊，声音飘忽地问曹璐：“妈，我是骨折了吗？”
曹璐眼角通红，试图安慰他：“没关系，小天，只是骨折了而已，还是能去考试的，你别担心。”
“只是骨折了而已...”莫天喃喃重复了一遍，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了起来：“啊——！”
他们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旁边的莫冬，整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喊叫惊得抖了一下。
“怎么了，小天？”曹璐赶紧上前，仔细看着莫天，“是不是哪里疼了？你告诉妈妈，妈妈这就去找医生！”
莫天没理她，转过头直直看着莫冬。
“哥，你帮帮我！”他突然从床上下来，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莫冬的衣服，眼神哀求地看着他，“我明天还要考试的，你救救我，帮我想想办法！”
莫冬还没说话，曹璐就从后面拉住莫天，劝他：“小天，你冷静一点，受伤了也能考试的，不是还有左手吗？”
“那能一样吗！”莫天扭过头冲她怒吼，眼圈通红，“用左手怎么写字！”
“这——”曹璐一下卡壳了。
“哥，”莫天回过头，死死拽住莫冬的衣角，“你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哥！”
“我怎么救你？”莫冬的语气波澜不惊，低头看着莫天的眼睛，“我不是已经救过你了吗？”
“你再救我一次！”莫天精神已经有些疯癫，眼里只能看的到莫冬，不管不顾地说，“我明天不能考不好！我得考试，我得好好考，我——”
莫冬将他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拨了下去，语气平淡：“我没有办法。”
莫天愣了一下，随后像是受到更大的刺激，用不正常的状态大声喊着：“哥！你——”
这时莫向强上前：“小天，你哥他一时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你冷静点，坐下来我们一起帮你想一想。”
“就是啊，小天，你先坐下来。”曹璐试图让莫天坐回病床上，但却被他直接甩开。
“你们懂什么！”莫天声嘶力竭地说，“只有他才能帮我！只有我哥才能救我！只有他！”
莫向强一时按不住莫天，只能将视线投向旁边的莫冬。
莫冬却朝后退了半步，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脑袋受刺激了？”
“你会不会说话！”曹璐一下急了，手指着莫冬就骂，“你这是在咒他！你怎么这么恶毒！”
“别吵了！”莫向强本来就头晕，此时被莫天吵完后又听曹璐尖锐的嗓门，一下爆发出来，对曹璐吼道，“你儿子都受伤了！你不想着去安慰他，还有心思去指责小冬，你是怎么当妈的！”
曹璐从未见过莫向强这副模样，瞬间哑声了。
莫向强转过身，强制性地把莫天按在病床上，让他好生坐着。
“咳，”莫冬看着他们三人，干咳一声，说，“既然你们都没事，那我就先走了，医药费结一下？”
曹璐偏过头没说话。
莫向强只能问：“多少钱？”
莫冬报了数字，莫向强转头对曹璐说：“给小冬转钱。”
这下曹璐才不情愿地站起身，从包里掏出手机，把钱转给了莫冬。
收到钱后，莫冬说：“那我就先走了，不用送。”
“你等等——”莫向强想叫住莫冬，但在他刚要动作之前，另一人反应比他更快，直接冲上去抱住莫冬。
“哥！你别走！”莫天死死扒住莫冬的身体，不让他动弹，“你别走！你留下来！”
“小天！”曹璐不知道莫天受了伤后是受到什么刺激，怎么突然开始缠起莫冬那小子来了，真是又急又恨，赶紧上前扒开莫天的手，把他拽过来，“小天你老实躺在床上，你的手才刚受伤，不能做剧烈的动作。”
“你别碰我！”莫天直直看着莫冬，嘴中不依不饶地说，“哥你别走，我求你，你救救我吧，哥！”
看着莫天这样，莫向强虽有些不解，但还是担心起来，转过头来说：“小冬，不然你今天还是留下来陪陪你弟弟吧，他可能受了惊吓，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
“不了，我等下还有事。”莫冬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抬头漠然地看了眼莫天后，直接转过身走出急救室。
“哥！哥——！！”后面莫天的声音还在喊，但因为曹璐死死抓住他，才没能起身追出来。
莫冬走出走廊，刚要下楼时，莫向强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在后面叫住他。
“小冬，”他迈腿走过来，说，“我们聊聊吧。”
医院外的树荫下，莫冬和莫向强面对面站着。
“要聊什么？”莫冬率先打开话题。
“今天谢谢你，我听护士说了，是你把我们从车里救出来的。来医院后也是，辛苦你一直跑上跑下。”
“没事，”莫冬语气没太大变化，“这我应该做的。”
“小冬，”莫向强抬眼看着莫冬，开始引入正题，“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为什么不回家？”
莫冬没说话。
他又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们的气？”
“生气？生什么气？”莫冬反问。
莫向强顿住了，过了几秒才说：“小天已经跟我说过了，之前照片的事是他不小心造成的，所以你才会一气之下写了那封信。”
“不小心造成的？他怎么跟你说的，不小心拍了我的照片，然后再不小心地贴到学校广告栏上？这些都是在他不小心的情况下做完的是吗？”
莫冬没想到莫向强都已经全知道了，却还在维护着莫天。
“小冬，我替你弟弟向你道歉，你别怪他。”莫向强说，“他其实没什么坏心，只不过是看你走了歪路，想要提醒你一下。毕竟你是成年人，对方才是高三生，这说出去怎么都不好听。”
莫冬此时连表情都做不出来，只冷冷看着莫向强：“这也是他跟你说的？”
莫向强搓了搓手，还在试图让兄弟俩重归旧好：“刚刚你也看到了，小天他其实很依赖你，在他心中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所以你别对他太苛刻，有些小问题，适当地就让它过去，不要让它影响了你们兄弟感情...今天你要是没其他事，还是留下来陪陪你弟弟吧。”
“爸，”莫冬看着莫向强，“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爸，以后咱俩就没什么关系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你疼莫天，我从小就知道，也早就习惯了，但现在好像确实有点太过分了。
“在你眼里，不论莫天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是错的，那也是有理由的，也不算错。而我呢？我做一百件对的事，都抵不过莫天的一点好。
“其实我一直都挺理解曹璐，也不讨厌她。毕竟她是莫天的妈妈，不是我妈，所以她向着莫天没错，讨厌我也没错。如果我妈还活着，她也会像曹璐护着莫天那样，牢牢地护住我。
“可是你呢？我们两个明明都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一定要区别对待得这么明显？是因为我没有妈妈吗，就因为我妈去世了，所以你也连带着不喜欢我了？”
“不是，小冬你听我说——”
“你别说了，我一句都不想再听。这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今天的事我已经仁至义尽，以后就算不能对你尽孝，相信我妈在天上也会理解我，不会怪我。”
说完最后一句话，莫冬没有任何留恋，直接转身离去。
二十三年，这是他当莫向强儿子的年数。从这之后，他就再没有家了。
但幸好现在的他不是一个人，不用再在受了伤后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步伐变得越来越快，莫冬的心脏也开始打鼓似的敲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宋舟，也不知道见了宋舟之后应该说什么，但他就是想见他。
想现在、立马就见到他。
终于走到地方，莫冬站在小区院子里，抬头看着亮着灯的三楼窗户。
他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头，向窗户砸了过去。
第一下没砸准，砸到了二楼他原先住的房子。
第二下也没砸准，砸在了墙面上。
第三下终于砸到宋舟房间的窗户，可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动静，就连窗帘都没动一下。
可能在学习，也可能是睡了，忘记关灯。
莫冬没有放弃，又从草丛中找到石子，用力扔了过去。
这次很准，直直扔到窗户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过了两秒，房间里的人终于察觉不对劲，拉开窗帘看向楼下。
“宋舟。”莫冬小声地叫着。
探出来的脑袋像是不确定眼前的人是真的，伸手揉了揉眼睛，仔细又看了一遍，才发现真的是莫冬。
他呼吸停滞了一下，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转过身跑出房间，打开门冲出去。
莫冬抬头看着楼道里的窗户。突然，三楼本还漆黑的楼道突然亮了起来，随后是二楼，然后一楼。
紧接着，宋舟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你怎么来了？”宋舟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站在面前仔细看着他，像在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想见你。”莫冬很直白地说。
宋舟一下愣住了。
莫冬也觉得自己这样太过于唐突，但还是接着说下去：“突然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