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哲望着姜辞,好笑又心疼。

他命悬一线的这几天,小孩肯定担心害怕。

陆哲知道姜辞其实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能让他敞开心扉的,一定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他完全信任、依赖的人,并且当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这种经过重重考验,躲在暗处小心观察,历经千辛万苦而来之不易的情感,比任何人的都经不起失去。

所以当自己躺在手术室的时候,姜辞该有多么绝望?

“哭什么?”陆哲现在就像个废人,说句话都费劲,更别提哄自己的小男友了。

看到小孩哭,陆哲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胃里一阵痉/挛。平日里在网上骚断腿、怼天怼地的他,头一次体验到了无能为力、手足无措的感觉。

看来老话说的不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姜辞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温热的眼泪无声地洇湿病号服,因为克制,肩膀忽然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抽噎。

陆哲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便努力动了动手,勾住姜辞的指尖,静静陪着,等姜辞整理好情绪。

不多时,陆父陆母闻讯赶了过来。

和医生交流过后知道儿子无碍,陆母的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她瞧着床上里三层外三层缠着绷带的陆哲,眼眶红了一圈。

陆父恢复了往日的严肃神情,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比之前放松了许多。

“小辞,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累着自己。”陆母怜爱地摸了摸姜辞的手,“你看这模样,比以前更瘦了。”

姜辞的水已经吊完了,手背上贴了一层小纱布,他下意识地摩挲着纱布边缘不太整齐的线头,抿了抿唇:“阿姨,我、我想申请陪床,跟队长住、住一起。”

差点经历生死离别,他想留在这边照顾队长,这样才能安心。

陆母和陆父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谅陆哲是个病号,暂时不能对姜辞做什么,便答应了。

医院有很多临时折叠床,有点窄,转个身都要小心。

陆哲余光瞄着,出声劝道:“要不干脆别睡这个了,我床大,跟我挤一挤。”

“……”姜辞苍白的脸颊一红,气色顿时好像好了不少,多了些许生气。

毫无疑问,陆哲要是现在能动,一定会掀开被子,拍拍旁边的空位。

陆母狠狠剜了陆哲一眼,没好气地呛道:“刚醒就开始聊骚,精神足了是吧?要不要下来跑两圈?你别以为你打的算盘我不知道!”

虽说两个孩子已经在一起了,但陆母还是坚决不允许陆哲随随便便欺负姜辞。

姜辞要是进了陆哲的被窝,那就是香饽饽掉进了狗窝,陆哲就算被五花大绑绑着,都能干点常人想不到的事情。

陆哲也清楚陆母的顾虑,知道爸妈最近辛苦,终于良心发现,不气他们了。

他慢悠悠叹了口气。

兜兜转转,亲妈成为爱情之路上的绊脚石,给谁不闹心?

陆父陆母还有很多事要忙,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姜辞注意到队长嘴唇有点干,便把医院的床头摇高,起身倒了一杯水。

Alpha的身体机制正在顽强地迅速恢复,陆哲有了点气力,伸手抓住姜辞的手腕:“辛辛,我有点疼。”

一听说队长疼,姜辞就有点慌了,他来不及放下水杯,就要跑出去找医生。

陆哲轻轻捏着他劲瘦的腕骨,眼中盛满了意味深长的笑:“别去,你亲我一口就不疼了。”

此时姜辞才反应过来,队长这是在撩他。

热意从耳根爬上来,别说是亲了,现在陆哲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姜辞缓缓倾身,像队长亲他一样,撩起队长额前的头发,在额头上落下珍重的吻。

等到了吃饭时间,姜辞下楼去医院食堂打饭。

食堂大妈看到这个小伙子病怏怏的,病号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不禁给他多打了点。

“谢谢……”姜辞看着饭盒里的菜,手指捏紧饭盒的边缘,“不过不用了,我吃不下这么多。”

大妈热情似火,声音洪亮:“吃不下也要吃,你看你这么瘦,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再说了,多吃饭增强抵抗力的呀!”

姜辞知道大妈是好心,便没再推辞,只是他真的不太想吃东西。

姜辞对所有人隐瞒了一件事情他似乎患上了厌食症。

在队长没醒之前,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精神极度紧绷,茶不思饭不想。

久而久之,每次看到饭菜,尤其是荤菜,他就一阵反胃。

姜辞端着饭盒回了病房,把多的那一份给了队长,自己则借口要例行检查,偷偷跑到走廊上吃饭。

还是一如既往地犯恶心……

但不能让队长担心,不能让队长发现。

姜辞靠在身后冰冷的墙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夹起饭菜,开始往嘴里塞。

这些饭菜很香,可姜辞却如同嚼蜡。

吃了没两口

“唔……”姜辞捂住了嘴,强迫自己咽下去。

呕吐感萦绕在心头,如同一条绳索勒住脖颈,渐渐收紧。

姜辞缓了缓,看着端着饭盒的手。

腕骨凸出,手背青筋分明,摊开手掌,一根根指骨仿佛就包着一层皮肤。

姜辞重新拿起筷子,戳了戳米饭,再次塞进嘴里。

他闭着眼睛嚼着,反胃的感觉伴随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得意和沾沾自喜。

以前有什么事从来瞒不过队长,这下,他终于也有秘密了,并且可以继续骗下去。

三日后。

Alpha的恢复能力真的很强,陆哲已经活动自如了,只是下床还有些勉强。

GOD众人听说陆哲醒了,一个个哭丧似的围在陆哲床前,最后被陆哲忍无可忍地轰走。

医生每天都来检查陆哲情况,看到陆哲恢复这么迅速不禁啧啧称奇:“这么严重的车祸,能活下来已是奇迹,现在状态还这么好……”

说来也奇怪,车子撞击的时候,以陆哲那个姿势势必会被撞成肉泥,要么就是断腿截肢。然而陆哲除了内脏受损严重外,仅仅断了一根肋骨。

陆哲听后若有所思。

趁着姜辞被拉去复查,陆哲微微活动了一下左手手腕:“医生,麻烦您帮我看一看这里。”

行医多年,医生一眼就看出他一定从事着某种非常需要灵活手腕的职业,所以才这么关心。

医生抬起陆哲的手腕,左右活动了一下。

一阵细密的疼痛刺激着陆哲的神经。

医生又捏了捏,最后郑重说道:“我不是专业骨科医生,只是略有了解,你这种情况多半是在车祸过程中扭伤了,建议你有时间找骨科医生仔细查查。”

陆哲表情十分平静:“谢谢。”

医生走后,陆哲立刻联系了自己在恒心医院的朋友,他就在骨科。

朋友很仗义,知道陆哲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很是担心,于是当机立断,开着车就过来了。

“你这扭伤挺严重的啊……”朋友仔细端详着陆哲的手腕,左捏捏右揉揉。

陆哲被他碰得难受:“推拿呢你?”

朋友怼道:“你这刚摘了呼吸罩就这么能呛人?信不信我把你呼吸罩重新扣上?”

陆哲闭了闭眼:“你大可以试试。”

朋友撇撇嘴,继续看陆哲的手:“依我看,很有可能韧带拉伤了,如果韧带撕裂的话就难办了,得动手术。”

陆哲对到底撕不撕裂不是很关心,他只想知道一点:“会影响到以后打游戏吗?”

朋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会啊,当然会。你不想要手了,还想打游戏?你知不知道一旦再次撕裂你这手可能就废了。”

陆哲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把手腕举到阳光下,凝视着隐隐作痛的地方:“如果打封闭呢?”

朋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是封闭不封闭的问题,是你不能再二次受伤的问题,难道你打了封闭就能完全恢复吗?它只会让你自欺欺人,到最后疼的还是你。”

朋友也清楚陆哲在战队的重要性,也知道陆哲还在巅峰期,完全可以把【战至巅峰】推向一个新高度,他语气放缓:“不过还不确定呢,你先找时间做个核磁共振,看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陆哲隐约预料到了什么,淡淡“嗯”了一声。

晚上,GOD所有人又来看陆哲和姜辞了,乌泱泱的一大堆人,戴着帽子口罩,走在医院走廊上吓得值班小护士差点报警。

乔旺买了一大筐水果,可是陆哲还没吃呢,他就已经坐在临时病床上削了一个苹果吃了一串葡萄。

房间里人一多就显得十分热闹,跟开联欢晚会似的,姜辞听着他们说笑也眉眼舒展。

“陈飞,有件事我想跟你单独说一下。”

“陆哲,我想跟你说件事。”

两个人异口同声,其他人不由得都安静了下来。

陈飞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几个人不明所以,但都照办了。

等房间一空,陈飞关上门,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你先说吧,我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陆哲一哂:“我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戳了块姜辞刚刚一声不吭削好的水果放进嘴里,“我这次手受伤了,明天去做个检查,如果情况不好的话,可能……”

下面的话有点说不出口。

陈飞呆在原地,整个人石化成一尊雕像。

对职业选手来说,手是打游戏的前提,是创造奇迹的希望,是生命,是全部。

要是手上有毛病,打不了游戏,那么摆在选手眼前的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