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洛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没想到十一竟然还会回来,他原以为只要自己在江念归身边待得够久,迟早有一天就可以将对方所取代。

而听完他这句话之后,十一浑身的杀气迸发, 眼看着两人身边的气氛逐渐地焦灼, 刚才已经走远的江念归便恰当地开了口。

“走了。”

他这句话时对着谁说的,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云洛冲着十一轻挑眉梢,一副炫耀的模样。

而十一也想跟上去, 但对方一个眼神就足以他停下步伐。

漫天飞雪中, 江念归逐渐远去,直到背影在视线中消失。

主子不再需要他了。

十一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受, 只觉得身上像是有什么被人抽走似的。

他垂头丧气地往临时住处走,宛如丧家之犬般,茫茫天地间, 竟然没有一个他的落身之处。

十一心里正难受着,但也不会就这么放弃,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自己该怎么回到主子身边, 将那个讨厌的家伙给赶走。

而江念归也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冷静,他回去之后就径直回房间躺下了。

关门的动作都十分的迅速,跟在他身后的云洛甚至都没来得及进去。

江念归不喜欢陌生人进自己的房间, 因此刚开始的时候云洛一直是站在门口保护着对方。

直到他在对方身边待了三年, 这才得到了进房间的允许,但也只是在一旁站着。

他不清楚那个人和江念归之间的关系究竟亲密到了什么地步,只好无奈地停在了房间门口。

外面的风雪声不断,没多久冷淡的声音就从房间里传了出来:“你先回房, 不用在这里候着。”

“是。”

云洛皱了皱眉,心里一片焦急,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听到远离的脚步声之后,房间里躺在床上的江念归才放下了遮挡着眼眸的手掌。

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眼神是一种说不出来地复杂。

五年,足以让当初的少年变成青年了,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甚至不需要有人来时时刻刻地保护着他。

江念归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和当初面对权势无能为力,到如今的手握重权,他得到了不少东西,同时也失去了什么。

“喵”

一声猫叫从床底传来,下一刻一团温暖的黑影就窜到了床上,就那么安静地窝在枕边好奇地盯着自己的主人。

江念归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糖藕的脑袋:“身上这么脏还敢上我的床。”

“喵”

糖藕又叫了一声,假装没听清楚江念归刚才在说什么似的,睁着一双无辜的碧眼撒着娇。

“罢了。”

江念归盯着眼前的糖藕,轻声说道,但不知道究竟是指脏兮兮的糖藕上.床没事,还是说面对回来的十一没事。

关于十一回来的消息没几个人知道,而云洛也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只是在心里郁闷着。

他不想离开江念归的身边,一如五年前的十一。

但他又拿不准对方在公子心中的重量,自己的这五年对对方来说不过尔尔。

翌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江念归和往常一样穿好衣服去当值,而云洛也和平常一样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他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动静太大惊醒了萧鹤匀,对方竟然也起得这么早。

“穿得厚些,别冻着了。”

“嗯,放心吧。”江念归停下了步伐,随后转过头,“你也是。”

说完之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只剩下简单披了一件外衫出来的萧鹤匀站在廊下。

他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形,想起自己昨天听到了消息,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希望对方可以放下吧。

萧鹤匀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事情究竟该怎么样他又不好插手,只好期盼着不会再像五年前那样。

而江念归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担忧,他刚出门就看到了外面一片白茫茫,心里竟然还有些失落。

他扯了扯嘴角,转身上了马车,心里自嘲:分明是自己不见对方,现在又埋怨对方没有来找他。

马车缓缓行驶在雪地中,外面寒风凛冽,江念归只好拢紧了身上的斗篷,整个人微微蜷缩着,将大半张脸都埋在了斗篷中。

他又是来的最早的一个,大理寺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还态度亲切地冲着他问了声好。

江念归微微颔首,随后便回到了办公处坐下工作。

但和往常的专心致志不一样,这次他却是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眼神略有些空洞,注意力早就不在桌子上的文书上了。

房间里的碳炉烧得正盛,暖融融的热意逐渐地在房间里蔓延,江念归冰冷的身子在坐了片刻之后总算是暖了过来。

或许是自己知道现在看不下文书,江念归干脆将放在桌子上的文书合了起来,兀自站起身往屏风后去。

一扇屏风阻隔了这间房间,前面是办公的地方,后面放了一张软塌以供休憩。

有时候时间太晚了他就会在这里留宿。

软塌上堆着一张毛毯,在点了炭的房间里算不上单薄。

江念归走过去,脱力般躺了上去,闭上双眼后就将身旁的毛毯盖在了身上。

他本意是躺在上面缓缓神,但没想到周围太过温暖,闭上眼睛之后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等他睡醒睁开双眼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自己身旁的人。

一身黑衣勾勒出极好地身材,宽肩窄腰,浑身的肌肉都充满了爆发力,像是全力以赴准备扑咬猎物地猛兽。

江念归刚睡醒,意识还有些不清楚,看到熟悉的人后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好像一觉睡回到了五年前,他在房间里躺着,一睁眼就能看见坐在身旁的十一。

而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坐在一旁垂眸望着他的十一就已经察觉到了。

但没有像之前那样连忙将他环抱在怀里,而是略带些可怜兮兮地开口:“主子……”

他话只说到这里,随后就低下了眉眼,像只被抛弃地小狗似的。

江念归看到他这幅模样之后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但还是面不改色地淡淡一笑:“你很委屈?”

他话音刚落,刚才还十分委屈地十一瞬间正经了起来,连忙否认:“没有。”

说完后就抬眸直勾勾地看着江念归,眼神充满了炽热的情意,但没有得到主子的首肯,便强忍着想要将人揉进怀里的冲动,像木桩一样坐在原地。

江念归无声叹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

他生对方的气做什么呢?十一分明也是受害者,明明也被迫分离了五年,回来后还要被自己冷脸相向。

十一的注意力一直在江念归的身上,几乎是对方态度刚缓和他就察觉到了。

自从回来之后的紧张的失落在这一刻全部消散,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浅灰色的眼眸中满是江念归一个人。

被这么一双眼睛望着,哪怕是再铁石心肠也忍不住碎成一片柔情。

江念归移开了视线,再次躺了回去。

正当十一因此失落地垂下头时,一道略有些淡漠的声音响起:“冷了。”

十一立刻换了一副模样,他知道主子这是在给他台阶下,于是乐呵呵地顺着这个台阶下去了,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跑下去。

阔别已久的熟悉气息再次把江念归笼罩起来,宛如铁铸地臂膀搭在他的腰间,死死地抱着他,像是要将他给揉进身子里似的。

江念归侧卧着,闭着眼睛:“没出息。”

被骂的十一丝毫没有生气,而是将脸埋进了江念归的颈窝,像只大狗似的拼命嗅着对方身上的气味。

但他嗅了许久都没有闻见那股熟悉的淡淡玉兰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中药的苦涩味。

十一愣住,垂下的眼睫纤长利落,完完全全地遮掩住了他眼中的神情。

怀里的人瘦了不少,他几乎一掌就能盖住对方的腰。

对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心知肚明,因此也更加得自责起来。若是当初他的身份能够和楚荣成抗衡,主子也不会变成这样。

江念归察觉到了对方低落地情绪,转念一想就能够猜出来对方究竟是在纠结什么。

他无奈地呼出一口气,闭着眼睛伸手盖住了十一放

在他腹部的手。

“睡觉。”

江念归故作凶狠,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摩挲着对方骨肉匀称的手,突然,他的动作一顿。

沉默了片刻之后便细细地摸着手掌心中那只充满了力量感的手。

十一一开始还不清楚,后来才反应过来:“主子……”

“怎么回事?”

江念归淡淡地询问,不再摩挲对方手上那道伤疤,而是将自己的手指挤进了对方的指缝。

十指交缠,他更加清楚地摸到了那道刺穿手掌心的伤疤,感觉这道伤像是刺在了自己的心上。

“只是小伤。”

十一鼻尖轻轻蹭着江念归细腻的脖颈,恨不得将整张脸都埋在里面永远不抬头。

尽管他不说,但江念归也能猜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沉默地牵着十一的手,随后便翻了个身和对方面对面。

猛地和心上人对视上,十一浑身一颤,瞳孔微缩,一动都不敢动。

怀里的人抬眸,清凌凌的眼睛中带着让人心动的情愫。

江念归抬手将两个人十指交缠的手抬了起来,随后垂首,在对方苍白手背上的洞状伤疤上吻了一下。

“主子?”

十一心头猛地一跳,随后便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宛如心里有千军万马在猛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