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月归酩告别之后, 江念归匆匆地回了房间,背影多少有些狼狈,这让对方不由得有些关心。
但在接连不断的雷雨声之中,江念归紧紧地拽着十一的衣衫, 脸色格外得苍白。
“主子, 没事了。”
十一回到房间后连忙翻出干净的毛巾搭在对方的头上, 随后又马不停蹄地服侍着对方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
江念归的目光有些空洞,索性闭上了双眼, 浑身颤动着坐在了床上。
他的长发还滴着水, 很快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掌隔着头顶的棉巾仔细地擦拭着。
“咳咳咳。”
原本没痊愈的风寒在被雨淋之后仿佛有加重的趋势,这让十一很是担忧。
他松开了手, 看手下的湿发已经擦得差不多了,于是想要转身去厨房煮些姜汤让主子暖暖身子。
但正闭着双眼的江念归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对方的脚步声,连忙伸出手不假思索地拽住了对方的手腕。
“别走。”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带着几分的脆弱,让人听起来就不忍心忤逆他。
“属下不走。”
十一心里有些无奈,但也知道对方现在的情绪不是很稳定, 于是便在床前半蹲了下来。
“主子放心,属下一直在这里的。”
或许是这句话带给了江念归几分的安全感,他睁开了双眼, 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
被雨打湿的身子已经干燥了些许, 但还是带着几分潮湿的水汽。
“别走。”
江念归身子微微前倾,眷恋般地伸出胳膊环抱住了十一的肩膀,依赖地依靠在了对方的身上。
同样淋了雨,十一甚至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但身上却是和他截然不同的炽热,像是一个火炉般。
“属下不走。”
十一也抬起手环抱住了对方, 同时放柔了声音,表明自己真的不会离开。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应和着对方重复的话,眉宇间满是纵容,甚至还带上了些许的心疼。
雨声很大,噼里啪啦地落在屋檐上发出了阵阵不容忽视的声响。
这么大的雨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给淹没似的,但现在陷入梦魇般回忆的江念归却觉得这场雨是要将自己给淹没。
他紧紧地抓握着十一的衣衫,指节用力到发白,看上去仿佛在用力一些就会折断似的。
十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一边轻抚着对方单薄的脊背,一边柔声在对方耳边安慰着。
在熟悉的温暖怀抱中,江念归一直紧绷的情绪总算是放松了些许。又或者是他想要逃避现实,刻意地让自己沉入睡意。
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十一垂眸看了对方一眼,随后便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倒在床上,然后抬手拉过旁边的被子给对方盖好。
他坐在床边等了等,直到觉得对方真的已经睡着之后才动作小心地往外走。
房间里阴沉沉的,天边宛如破了一个洞似的,无数的水瓢泼似的落下,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
江念归睡得很不安稳,秀气雅致的眉头紧皱着,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原本是在等着父亲回来一起用晚餐,谁知却等来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浸湿胸口的血迹都已经发黑了,这一幕对他毫无疑问是一场致命的冲击,甚至在气急攻心之下吐血病倒。
等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人已经在荒山上了。
不安中,江念归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温暖,像是冰霜雪地中猛地出现的篝火、又像是春回大地时的和煦春风。
伴随着温暖的还有一声声熟悉但听不清楚的声音,好像是在说着些什么,但他的耳边仿佛被人用手恶趣味地拢着似的,根本听不清楚一句话。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房间里不再是阴沉沉的了,床边点了一盏烛灯,暖黄的灯光神奇地驱散了周围的寒冷。
江念归咳嗽着,风寒好像更严重了,浑身都散发着滚烫的热意,但却有觉得身处冰窖般寒冷。
他睁开双眼没多久,十一便发现了,手里还拿着一张浸湿了的帕子。
对方径直朝他走了过来,抬手将他额头上变得温热的湿帕子换了下来:“感觉好些了吗?”
“嗯。”
江念归一出声,险些吓了自己一跳。或许是风寒严重了,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哪怕只是轻声回应了一声,干涩的喉咙都隐隐作痛。
“水还温热。”
十一转身倒了一杯温水,走过来坐在了床边,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扶起了还躺在床上的人。
江念归低垂下眉眼,神情恹恹,就着十一的手喝了一杯水之后喉咙才感觉好些。
“殿下知道主子病倒了,便给主子请了病假。”
他所说的殿下应当是月归酩了,江念归缓缓地点了点头,反应因为发热的大脑而有些迟钝。
“上任第一天就请假,倒是落人口舌。”
他边说边咳,听上去有几分的无奈,
但神情还算正常。
十一仔细地观察着他,看到对方的脸色和往常差不多之后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厨房还温着粥,主子喝些吧。”
“嗯。”
江念归重新躺了回去,刚才还惨白的脸此刻因为发热而变得粉红,看上去很是漂亮。
十一移开了视线,起身去厨房盛粥。
粥是白粥,很清淡,但现在江念归喝刚刚好。
被对方仔细地喂完了一碗粥之后,他的肚子总算是不再饥饿了,精神都好了不少。
“主子再睡一会儿吧,醒来药就煮好了。”
十一将他额头上的湿帕子拿下来,手背覆在上面试了一下温度。
“还是没有退烧。”他在心里想道,不由得眉头稍皱,只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江念归应了一声,难得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眼睫垂下,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得脆弱无害。
过长的烛芯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过很快就被人用剪刀剪短了。
烛火摇曳了片刻,将映在墙壁上的影子拉得老长。
苦涩的药味将迷迷糊糊不知道睡没睡着的江念归唤醒,他半睁着双眼就着十一的手喝完药之后皱了皱眉,嘴里立刻被塞了一颗蜜饯。
甜甜的蜜饯慢慢地将口中苦涩的药味驱散,江念归抬手抓住了十一的衣角,口齿不清地说道:“留下来陪我一起睡。”
他的声音很轻柔,语气也很低沉,听上去带上了几分温馨感。
十一自然抵抗不了,将手里空了的药碗在床头的柜子上放下之后就顺从地躺在了主子的身边。
对方的身子柔软,不过带着淡淡的寒意。
他像往常一样侧身将对方揽在了怀里,同时还像哄小孩子一般轻柔地拍着对方的背。
“主子睡吧,属下一直在这里。”
江念归在熟悉的气息中再次睡去,冰凉的手脚也被对方仔细地暖着。
房间里的蜡烛最后熄灭,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昏暗。在光线这么暗的房间里,两道截然不同的呼吸声缓缓地响着。
*
这边宛如岁月静好,另一边却是压抑的对峙。
光线昏暗的书房里,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衫的男子弯着腰,姿态很是恭敬。
背对着他的中年男子身上的气势很强,哪怕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足以对方瑟瑟发抖了。
“本将军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水蓝色衣衫的男子低垂着眉眼:“草民也姓江,是他的同族兄长,对他的事情自然很是了解。”
“将军若是不行,不如去大理寺打探打探,他下午一定没有去到任。”
楚荣成转过了身,剑眉轻挑,哪怕年纪大了也能看出来他年轻时的风姿。
“哼。”
他并没有表明有没有相信江行寂的话,而是反问:“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又怎么敢保证对方会离开他呢?”
“既然对方在意江念归,将军随便找个理由将他捉起来便是。”
江行寂弯了弯眉眼,笑道:“对方越在意就说明越放不下对方。”
“哈哈哈哈。”
楚荣成笑了起来,两三步就走到了江行寂的面前,俯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倒是心狠,就这么将兄弟出卖。”
“将军说笑了,草民虽与对方是兄弟,但并无感情。”
江行寂淡淡颔首,并没有说明江念归的父亲是身死他之手。
不过这对于楚荣成并不重要,他在意的是如何能将对方分开。
“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听到这句话之后,江行寂顺着楚荣成的目光看向了窗外,透过急促的雨幕淡淡道:“将军放心,这雨没有四五天是不会停的,毕竟到了夏季,多雨也正常。”
“那就等着吧。”
楚荣成扯了扯嘴角,眼神很冷,宛如利刃一般。
他手指拨弄着扳指,心里冷笑一声。
边关的事情已经拖不下去了,十一必须尽快回到楚家!
一抹杀意从他的眼中迸发,仿佛接下来的办法若是不成功,他就要下狠手了一般。
雨声连绵不绝,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阴沉的天气看上去仿佛是在暗示着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