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首都很是安静。房间里,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小裴哥，”江之的声音闷闷的，很沉, 他说话时的呼吸很轻地落在裴柯的颈侧, “我没有开玩笑。”
裴柯原本迷迷糊糊的，快要入睡时被江之这么一句话弄得清醒了。他现在的思绪迟缓, 用了点时间他才反应过来江之在说什么。
他困惑地嗯一声, 问道：“……什么开玩笑？”
江之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裴柯难免有点摸不着头脑, 江之今天和他开过什么玩笑吗？裴柯稍作回忆, 仍然想不到江之说的是什么玩笑。
江之搭在裴柯腰上的手缓缓收紧。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在这段沉默中裴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困的, 没想到恰恰相反，他愈发地清醒。
裴柯睡觉时一般不扎头发，任由头发散着。头发和枕头摩擦了一阵后有些蓬乱。江之伸手用手指捻着裴柯耳边翘起的微微弯曲的一绺头发，终于开口：“我说的那句结婚。”
结婚。对方说到这个关键词后裴柯总算是想起来了, 江之说的原来是这个。他有点懵, 慢慢地品着江之说自己不是开玩笑, 那就是说江之确实在想结婚这件事了。
裴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结婚, 结婚……”裴柯颇感无措地把这个关键词重复了两遍, 他有时候是真的跟不上江之的脑回路, 他现在背对着江之，看不到江之脸上的表情，他思忖着, 打算转移一下话题, “你现在都还没到能结婚的年纪呢。”
裴柯甚至没想起他们俩在这里是没办法结婚的。
江之抱着他, 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
良久的沉默后，江之开口了：“小裴哥是不是不愿意。”
裴柯一怔。在今晚之前，他其实没想象过自己结婚的样子。裴柯总感觉自己和结婚着两个字挂不上钩。要不是碰上江之，他说不定都不会谈恋爱。
“我只是没想过结婚。”裴柯放轻了声音，“我一直感觉我这样的人不适合结婚。可是……”
可是后面的话裴柯没说出口。
“对不起，小裴哥，我不是逼你的意思。”江之的声音更闷了。
裴柯动作缓慢地翻了个身，语气温和地说道：“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现在说这些有点早，真的不是怪你的意思。”
江之沉沉地嗯了声。他没有告诉裴柯，他在对方生日送出去的那枚黑珍珠戒指，其实应该是在求婚那天送出去的求婚戒指。威廉说过这枚戒指意义特殊，适合当求婚戒指。他不告诉裴柯这些事情，实际上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在。
“很晚了，睡觉吗？”裴柯问。
江之的视线飘向他处：“有点睡不着。”
裴柯半阖着眼，慢慢地靠过去，拨开江之额头前的头发，很轻地在江之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是他给江之的晚安吻，带着很浓的安抚意味。他感觉得到，江之现在有些不安。
他把手搭在江之的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江之的背，低声唱起了《摇篮曲》在裴柯还小的时候宋媛有时会唱这首歌哄他入睡。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唱着唱着，裴柯睡着了。
裴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真实的梦。他梦到了自己和江之在儿童乐园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只是梦里的他是现实世界里的模样，而江之是七八岁的模样。
现实里的江之是在他看侦探漫画时主动来找他说话的。在梦里则是他先去找的江之。
江之正站在一座滑梯旁边看着其他小朋友玩耍。裴柯也站在江之身后不远处观察了一会儿江之。他以为江之会上前去加入那些小朋友，和他们一起玩游乐设施。没想到他站在原地看了好几分钟，江之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出神地看向那些人。
看着江之孤单的背影，裴柯忽然想起，这时候的江之刚刚回国，是完全不会说中文的，会的语言只有德语和一部分英语。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想融入进去是有一些困难的。
江之那天也是这样子看着其他小孩子在那里玩的吗？他有没有去跟那些小孩子搭过话？裴柯想。
下一秒他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江之似乎提起过自己是去向其他人搭过话的，然而因为语言不通等原因，那些人并没有理会自己。
裴柯突然有了一个猜想，站在这里的江之可能是因为没有人愿意理他才站在远处观望的，不然以江之那个外向的性格来说，他早就跑过去了。
他走过去，蹲下身，拍了拍江之的肩膀，和迷你版的江之说了一句“hallo”。
江之转过身，看着他，很是惊喜地回应了一句“hallo”。裴柯没学过德语，这一句“hallo”是他从一个德语科普视频里学来的。除了这一句，他就不会其它的德语了。现在的江之偶尔会和他说一些德语，但是那些句子对于他来说太长了，他连模糊的发音都记不太清楚。
他问江之：“Can you speak English?”
江之的答案跟裴柯想的一样，是a little。
裴柯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玩。江之点了点头。
还是小学生的江之的英语水平自然没有裴柯好，他会的都是一些基础的英语，偶尔会冒出一两个难度高一点的单词，说着说着还会夹杂几个裴柯听不懂的德语单词。
这样的交流难度确实是有点高。裴柯想。
裴柯用自己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单词组成句子，问江之：“你现在想做点什么吗？”
江之摇摇头，回答说自己不知道。
“你想看书吗？”裴柯问。
江之思考了几秒：“我不明白。”
裴柯想了想，江之这话应该是说自己看不懂那些书。毕竟这里的主要服务对象主要是年纪不大的儿童，放的书都是适合儿童看的，一部分是带有拼音的图书，还有一部分是稍微复杂一点的没有拼音的图书。
除了这些，就是裴柯当时看的漫画书了。江之肯定也是看不懂的，看的话也只能看看图片。
裴柯比划了一下，问江之要不要玩飞行棋。江之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玩了一会儿飞行棋后江之跳下椅子，走到裴柯身边，戳了戳裴柯：“你的名字是什么？”
裴柯去跟工作人员借了纸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写完名字，裴柯用笔指着那两个字，教江之正确的读音。
江之很聪明，跟着裴柯学了几遍读音后他的发音已经很标准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直直地看着裴柯，眼睛里满是期待。
裴柯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江之满意地从裴柯手中拿过笔，在“裴柯”两个字下面写了两个数字22上面还有一个点。这是两个“之”字。他指指这个名字：“这是我的名字。”
“这是你的名字。”裴柯重复一遍他说的话。
江之嗯一声：“妈妈用这个名字叫我。”
这个梦结束得很突然。裴柯还没来得及回答江之的这句话就醒了过来。
他刚才做的梦不是什么噩梦，但是醒来后他的呼吸很急促。裴柯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把气呼出去。等到呼吸慢了些，裴柯转过头，看到江之正躺在自己身边，呼吸声规律而平稳。
今天是周六，江之不用早起去学校上课。裴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现在六点钟不到，怪不得江之还没醒。
梦里的江之还是个小朋友，身高只到他的腰。现实世界里的江之已经是身高一米九的成年男性了。
裴柯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梦里的江之，他才醒没多久，刚刚梦里的画面已经有些模糊了，不过他还记得迷你版的江之长得很可爱，脸部线条很圆润。他盯着江之，现在的江之的脸部线条都变锋利了，下颌线流畅，鼻子高挺。
果然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一点，小时候的江之大概是他见过最可爱的小男孩，可爱的同时还很听话，不吵不闹的。裴柯想。
裴柯安静地回忆了片刻。他发现江之没怎么提起过小时候的事情主要是初中和高中的那段时间。初中和高中时的江之对他来说很是陌生。照理来说，高中时的江之是很忙的，江之是怎么挤出时间来现场见他的？
他之前没想到这些，现在想到后他才发觉这件事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他对江之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昨晚江之提起结婚的时候裴柯后知后觉江之这个人实际上很没有安全感。他本来以为像江之这样的人应该是个不婚主义者，不结婚，谈一辈子恋爱的那种。
实际情况是江之现在已经在想着结婚了。直播的时候裴柯以为他是跟着观众们起哄，结果江之说自己不是开玩笑。
裴柯把这归结于江之没有安全感。这是他第一次把江之和没有安全感联系起来，感觉真的很奇妙。
作者有话要说：
版本更新（22/12/1）：
1.增加了字数（新增547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