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古代言情>南荣>第152章

遂钰回京后,王府的宅子空置,他住回原先做御前行走的时居住的院子,越青气遂钰去牢里没带他,恼了好几日。

南荣臻初次来大都,连着办差数月,身体终于撑不住,向朝廷告假几日歇息。

“起这么早。”南荣臻本想睡至晌午再起,奈何多年作息半点都改不了,仍旧在鸡鸣前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梦中清醒。

开门欲练晨功,却发现遂钰正在院中喝茶,不知何时来的。

哪里是起得早,遂钰根本没睡。

与萧鹤辞见面后,他便极难入眠。听下人们说南荣臻回府,他便带着茶具在这院中煮了一宿的茶。

南荣臻吃惊,连忙抓住遂钰的手,遂钰觉得别扭,连忙往后缩了缩。

“躲什么!”南荣臻蹙眉,“这几年我学了些诊脉的功夫,手拿来,我看看!”

遂钰无奈:“只是失眠,并非什么大事。”

“失眠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

遂钰:“临走前,三姐问我要不要把小绘接回鹿广郡,我说普通人的生活更适合她。现在又觉得此举过于自私,想问问二哥的意思。”

“你问我的意思,便会按照我说的去做吗。”南荣臻一针见血。

“既然有主意,为什么还要问。”

当然是为了给自己的自私寻找借口,遂钰无声。

无论是大都,或者鹿广郡,只要南荣绘成为南荣王府的孩子,就会不可避免地卷入世家之争。

前世子之女,且是唯一的女儿。

届时王府再立世子,该从哪一辈论起呢。

遂钰沉声:“尽管我做了南荣王府的王位,南荣氏却并非只有我一人,二哥,如今我想弱化南荣军对鹿广郡的影响,并请求陛下赐予南荣军新名,广开武将选拔。”

“将南荣军打散,你是想毁了祖宗基业。”南荣臻脸色骤变,凝重道:“南荣军多少年,族中多少人栽在沙场,南荣遂钰,你被皇帝灌了多少迷魂汤,竟说得出此等混账话!”

“萧季沉会放过南荣王府吗。”遂钰反问。

潮景帝在位,南荣王府或许仍然能够蒸蒸日上,花无百日红,倘若萧季沉登基,想必会比萧鹤辞更凌厉地对鹿广郡出手。

倒不如趁南荣嫡系一脉损伤,旁支势力进入鹿广郡的空档,直接利用新人架空其权,完成南荣军与新军将领们的更替。

“我是皇帝亲自带至前朝的人,若南荣王府在我的带领下成为什么,一定会被认作皇帝近臣。”

现在的鹿广郡若想重回巅峰,便不能是南荣遂钰做这个南荣王。

“所以你才犹豫小绘的未来。”南荣臻面稍缓,终于愿意心平气和坐下了。

遂钰将茶杯推至南荣臻手旁,若想进行更替,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单有南荣遂钰还不够。

南荣臻没有喝茶的习惯,也用不惯小盏,从他进入大都开始,遂钰便再未露面,纵然有让权给他的意思,但过于洒脱,不像是遂钰平日的作风。

“南荣王做得辛苦吗。”

遂钰淡笑:“换二哥做好不好。”

南荣臻不作声,目光挪向别处。

“二哥不想做南荣王,难道小绘就必须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吗。”

自始至终,没有人问过遂钰是否愿意承担那些本不属于他的权力,他似乎永远在被不同的人或事推着向前走。

无可奈何似乎是他的宿命。

而南荣王府牺牲这么多,又有谁会为此哭泣。

茶炉中滚水沸腾,多数溢出来喷洒在炉旁,遂钰用舀水的木勺盛出来些,通通补进南荣臻的茶盏中。

“二哥,现在的王府,仍旧如这壶水,我能做到的仅仅只是将沸水腾出来,好让这水别涌得太厉害。”

“现下短暂的安宁尚有余力维护,更多的我也帮不上忙了。”

“王府之中,我算是后来的。陛下登基多年,仍有人推举景王。同理,就算打过胜仗,族中耆老,营中老将照样不服。他们认得二公子三小姐,却不想我这个大都来的人掌管鹿广郡。”

“我做南荣王,是为缓和朝廷与鹿广郡的关系。无论你们决意重新振奋,还是就此退出朝堂,我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南荣臻打断:“遂钰,父亲的意思是”

“父亲有私心,二哥也有吗,如果二哥也有,便只能我狠狠心,逼迫你们做决断。”

遂钰语气染上几缕疲惫,轻轻趴在桌前,脸朝向南荣臻,低声道:“偶尔也让我做个闲人吧。”

踏入官场迎来的只有无止境的争斗,从后宫一路算计至前朝,而他最初的愿望,似乎只是回家,或者与那个太学相遇的萧韫,每日下学后,专程等在萧韫必经的那条路,佯装偶遇而已。

他想和他多说说话,听他讲述塞外的故事,幻想有朝一日游遍江河湖海。

而那样的南荣遂钰,只能成为寄养在笼中不会飞的雀,依赖豢养他的人,高兴时便分几口吃的给他。

如今这般情势与身份,倒成为最佳的答案。

“不回鹿广郡了么。”

南荣臻心中微沉,脱口而出:“遂钰,你可知……”

“知道。”遂钰勾唇无奈道:“可我的确住不惯鹿广郡,那里风沙大,并不适合我。”

尽管遂钰不愿承认,但他生在大都,长在大都,所有的人脉关系皆与京城千丝万缕,斩不断的根已经深深埋进此处,再回鹿广郡,他更不知该如何自处。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成为鹿广郡与大都之间的枢纽。”

过不了多久,皇帝的旨意便会送去鹿广郡,南荣臻将得到足以震慑南荣氏族人的地位。

“南荣臻,该回家了。”

遂钰长吐出口浊气,释然道。

大雨降至,遂钰留南荣臻府中用饭,南荣臻才遭遂钰刺激,哪能吃得进去,谎称有事离开。

遂钰也不挽留,将人送走后动身进宫。

朝中休沐,皇帝难得歇息,玄极殿内外宫人皆被散去,遂钰到的时候,男人正在把玩机关盒,手边放着一应拆卸工具。

“这是什么。”遂钰挨着萧韫席地而坐。

萧韫:“先皇后学过机巧之术,近日陶五陈整理库房发现了这个盒子。”

当初萧韫装玉玺的也是个机关匣,但没有现在这个精巧。

“猜朕从先皇后遗物中找到了什么。”萧韫忽而想起了什么,笑道。

遂钰眨眨眼,偏不随萧韫的意:“若陛下当初装玉玺的匣子是聪妙皇后所制,说不定玉玺便不会被臣摔碎了。”

提及玉玺,不得不说起御史台那群,上谏天地,下议人伦的御史大人们。

玉玺摔碎一角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当朝大员谋逆,皇帝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区区玉玺再造即可。

但御史们接连上书,要求皇帝去宗祠告罪,唯恐玉玺碎裂是什么不祥之兆。

萧韫不信鬼神,哪里听御史们胡言乱语,朝中吵得更凶,连着几日早朝不得清净,后来还有御史绝食抗议,发觉皇帝根本不打算搭理,又灰溜溜吃饱喝足不再提及。

遂钰搂住萧韫脖颈,斟酌道:“我想送小绘一件礼物,你说该送什么好。”

“南荣栩的女儿?”

遂钰点头。

“你究竟想怎么养她。”皇帝扣住遂钰下巴,晃了晃,道:“放在鹿广郡不愿意,大都也觉得危险,江南倒是离得远,离得远够得着吗?”

“算了。”遂钰将萧韫推开,低头晃了晃机关盒,后悔挑起如何养南荣绘的话题。

……

闪电自浓云之中乍现,殿内闷热得厉害。遂钰衣裳被萧韫脱得只剩一件,松垮地挂在肩头,等待大雨落下,他伏在萧韫膝旁,指尖不自觉地颤抖,泛起的余韵未消,雨线摇摇晃晃地飘窗而进。

萧韫扶起遂钰长发,掌心垫在他脑后,道:“鲜州更名施州,你不必去了。”

“有合适的人选?”遂钰口齿干涸,推了推萧韫的胸膛,说:“水。”

萧韫翻身单手抱起遂钰,几乎将他架到臂膀之上,遂钰坐得高,头险些撞到床帏最高处。

潮景帝仰头,拍拍遂钰的腰窝说:“还是轻了。”

忽而蹙眉询问:“西凉主将是怎么被杀的。”

西凉人体格壮硕,萧韫能轻而易举带动遂钰,西凉人恐怕更不费吹灰。

遂钰抿嘴笑,双手撑着萧韫的肩膀,猛地低头朝他脖颈咬了口,高兴道:“自然是南荣王英明神武,收服小小西凉不在话下!”

“例如”

遂钰拉长音调,猛地用力!

身体倏地犹如游鱼般从萧韫臂膀之间逃离,萧韫眼前闪过黑影,某人的手便紧贴着他的咽喉而过,反手卸去双臂力道。

皆在一瞬之间。

“陛下,已经是我的俘虏了。”遂钰得意道。

世上无功唯快不破,只要他够快,体格健硕的西凉人又如何,双方挥刀,比的便是谁更能最先触及要害,大开大合反而易破。

“是。”萧韫愣怔片刻,很快笑起来。

反手摸摸遂钰的脸,指腹触及嘴唇,温和道:“听说南荣王从不优待俘虏,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秀州余孽押解回京,皇帝撤去秀州州府之职,加行科考,用以选拔大任之材。

先前遂钰提及的为南荣军选用新名被驳回,并非萧韫不准,反倒是最不可能阻止的内阁上奏,请求留用南荣之名。

朝廷百废待兴,正是求稳之时,南荣王府作为平叛先锋,若此刻改名,对朝廷名声不利,少不得被骂句卸磨杀驴,令天下人心寒。

先前萧韫没顾得上杀的,杀不了的,也都找了个由头塞进天牢待审,重点调查四品以上官员府中来往支出账目,人人自危,谈钱色变。

正如萧韫不知送什么,便总是送遂钰商铺或银钱,遂钰也忽地发觉送看得见的财物更实在。

于是将京城名下赚钱的铺子挪至南荣绘名下,惹得南荣步栖写信来骂。

那般小的孩子,哪里知道银钱怎么花,送些蜜糖便好,还没到需要使银钱的年纪,如今追着问黄金是什么,银两干嘛用。

遂钰撑着下巴苦苦思索该如何回信,觉得南荣步栖太大惊小怪,有钱不好吗,做个从小到大便躺在金山银海之中的孩子,日后才不受外物所动。

萧韫闻言,含蓄道:“朕送你银钱,是你当初缺钱花,给女孩子送礼,不是你这般送的。”

遂钰纳闷:“会有人不喜欢金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