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古代言情>南荣>第137章

萧季沉能够确定的是,此次他来鹿广郡的目的,南荣遂钰似乎并未完全了解,只是认为这将是皇子殿下成为储君之路的必行,许多打算根本没有考虑过完全与萧季沉交底。

“世子是打算将我当摆设,过几年完整地送回大都吗。”萧季沉问。

遂钰笑笑:“难道不是吗。”

“……”虽说早就预料到南荣遂钰毫不遮掩,但这般利落的坦白,仍旧使萧季沉有种被人小瞧的不快。

萧季沉:“按理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父皇。”

“也没有特别了解。”遂钰想了想,无奈笑道:“从前就是思量太多以至积郁已久,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我们只要挨个登台就好,大殿下便是这场戏的角,我只负责殿下不死,剩余的……殿下自求多福吧。 ”

此话虽稍显无情不负责,却也是难得的大实话。战场刀剑无眼,若萧季沉怕死,大可站在后方等待胜利即可。

但明显大皇子是冲着临阵杀敌来的,届时两军交战,人马若被冲散,生死难料。

遂钰甚至起过逼迫萧季沉签生死状的念头,皇帝愿意将儿子放出去不论死活,萧季沉身后簇拥着的世家可不这么想。

若大皇子真出意外,到头来承受怒火的也唯有南荣王府。

未及邯州州府回应,几日后,州府又收到密信一则。

信是秘密送来的,其中内容倒不如说是警告。

邯州州府子女大半在外游学,鹿广郡以邀请其子女遍览边塞风光为由,将其以重兵护送,保卫公子小姐们的安全。

便是字面意义上的“质子”。

州府子女欢欢喜喜进鹿广郡,遂钰亲自接待,宴席畅饮宾至如归,待所有人醉死在楼阁之上,遂钰提着酒壶推门,周身萦绕久散不去的酒气,视线之内出现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他顿了顿,哑声试探道:“萧……”

萧季沉转身,遂钰声音缓缓了落下:“萧韫。”

“……我不是。”萧季沉说。

遂钰仰头灌了口酒,偏头沉默地盯着萧季沉半晌,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倒映逐渐重叠,分开,再度重叠。

他抬脚踉跄来到萧季沉身前,用天真的语气,整个人倚在栏杆处好奇道:“你不是萧韫是什么,是……是坏人吗。”

萧季沉俯身从遂钰手中提起酒壶,遂钰不悦地追了几步想要夺走,却被塞进一颗新鲜梨子,在这个季节,鹿广郡已经很少见到新鲜水果。

“你是想和我分离吗。”遂钰捧起浅绿色的梨忽然委屈起来,眼眸泛起水光,看起来好像立马就要哭了。

“没有。”萧季沉笔直站着,从他的视线能看到遂钰通红的耳廓,以及被长发掩盖下起伏的胸膛。

之前他回京述职匆匆见过一面御前行走,浑身上下充满了那个男人的占有欲,衣着打扮全是萧韫喜欢的颜色,就连说话语调上扬好像都在刻意学着什么。

现在是鹿广郡民心所向的世子,那份对权力的追逐终于浮光跃金地恣意奔跑,变得,变得更像是玄极殿里坐着的那位了。

“萧韫。”遂钰呜咽,“你怎么不说话呢,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哪里。”萧季沉指指绿梨说:“吃些醒醒酒,你醉了。”

遂钰:“我把人家的孩子扣在鹿广郡,他们以为自己是来游览风光,实际哪里都去不了,我要把他们留在王府。”

若邯州州府一日不回应,未按照鹿广郡的意思行事,鹿广郡不仅会永远扣押他的孩子们,若被惹急了,很有可能杀人祭天。

“你也曾是质子,这般作为会觉得愧疚很正常。”萧季沉想了想,决定开导遂钰:“这证明你已经拥有成为南荣王的资格。”

“南荣王府会在你的带领下重新”

“我不想做什么南荣王,你以为做南荣王只要贤德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权势吗。”

为将相者通常伴随着伪善,为了谁而去牺牲谁,许多事并不公平,必须去由生命去铺垫前路。古往今来最好笑的是,只有性命方可铸就功勋。

好像不死个什么,就无法被铭记。

遂钰扶着栏杆缓缓坐在地上,整个人蜷成一团,语气中的悲伤逐渐扩散至四肢百骸,委屈道:“我不想要什么兵权,从小到大我只是想回家。”

“你们一个个都告诉我大都好,但大都没有父王母后,现在就连鹿广郡也没有他们了,我留在鹿广郡又有什么意义呢。”

萧季沉皱眉,沉声:“遂钰,你是南荣王的未来。”

“南荣王府的未来,萧韫……”

遂钰仰头试探性地去触碰萧季沉的脸,落入眼底的大皇子的脸在他心中早已变作萧韫那双令他沉迷的瞳孔。

深邃,幽静,仿佛千年不起涟漪的寒潭。

他永远都能镇静地回以令人心安的表情。

萧季沉身体微怔,没动。

他说:“那么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已经给我了,只是我还不满足罢了。”遂钰忽地收回手,双手撑着地勉强爬起,晃晃悠悠地作势要下台阶,轻快道。

“再等三日,邯州离鹿广郡并不远,若三日还未回复,我们就把州府次子的小拇指剁下来,给州府大人当下酒菜。”

“我想你应该不敢。”萧季沉怕遂钰跌倒从台阶上滚下去,从后护着他,月光皎洁伴随着两人的影子浮动而洒下一地银尘。

遂钰反问:“为什么呢。”

若说从前,他束手束脚唯恐身旁有谁受伤,现在孤家寡人害怕什么,他所珍视的一切早已化作梦里黄粱,能够守住鹿广郡便是对整个南荣一族的交代。

那些零星活下来的族人都在望着他,用期盼的目光渴望得到他的指引,就像是仰望神明那般希望大仇得报。

“若有人挡我的道,那他就得死。”

遂钰语气轻快,不见半分怜悯。

台阶很短,但此刻却无限放长,萧季沉不知走了多久,直至遂钰真正脚踏平地,他正欲说什么,却听南荣遂钰用无比清醒且冷静的音调说:“大殿下,留步吧。”

“父皇要我在鹿广郡照顾你,四公子,圣旨我只得遵从。”

南荣遂钰何时醒的酒,萧季沉敛眉。

“呵。”

遂钰轻飘飘地不知是在嘲笑什么,萧季沉没听懂却来不及再想,遂钰调转脚步直视他,微微偏着头唇角含笑。

“大殿下,就按照我说的办吧。”

“三日后砍下其小指,四日再送条腿,谁想稳坐钓鱼台,我就把他拉下来,大家一起在血海里撒泼打滚,看谁最先上岸。”

南荣军主账。

“世子怎么回来了,今夜不是住王府吗。”葛桐见遂钰黑着脸行色匆匆,快步上前接过氅衣,说:“我去拿醒酒汤。”

哪还需什么醒酒汤,遂钰下台阶陡然意识到萧韫在京城,哪里会跟在他身后的时候,立即吓出一身冷汗,愣是没敢回头,鼓足勇气才岔开话题继续聊邯州。

酒气烟消云散,现在只剩宿醉头疼。

“萧季沉……得想办法把萧季沉弄回去!”遂钰一拳砸桌。

葛桐:“现在是大殿下暂代主帅一职,公子你还没有承袭王位,要把人往回赶,陛下不会同意的吧。”

遂钰:“……”

“葛桐你最近胆量见长,是最近过得太滋润吗。”

葛桐乐呵道:“大殿下最近在军中颇有人望,又不摆架子,大家都说大皇子更平易近人呢。”

“是是是,红白脸好事都他占了,让我做恶人。”遂钰无奈。醒酒汤葛桐加了些冰进去,正好是适口的温度,遂钰也懒得跟葛桐多说,说什么他都听不懂。

如遂钰所料,两日后邯州便带来新消息,邯州州府大骂南荣王府恃宠而骄,竟胆敢囚禁朝廷要员。

邯州州府长子傅文远修书一封命身边小厮快马加鞭,州府收到信后,当场气得险些没下得来床。

傅文远一心从军报效国家,却因身为州府的儿子而处处受桎梏,州府哪里肯叫家里的孩子从军,巴不得趁着来年科考将他们塞进大都去。

听说鹿广郡邀请,傅文远忙不迭收拾行李赴约。恰巧同母胞妹傅文画被亲爹许给邯州首富,及笄聘礼也收了,马上就要嫁人,傅文画不愿嫁给一个整日缠绵病榻的病秧子,也决定默不作声地“逃”到鹿广郡。

皇帝与世家斗法,鹿广郡便是皇帝手中的刀,他们的父亲并不愿承担什么责任,傅氏兄妹觉得亲爹窝囊,眼见百姓流离失所而闭眼装睡,就算此行是做质子,那也比坐以待毙强。

傅文画灵机一动将家里得宠小娘所生的哥哥半夜敲晕带走,若家中年长子女通通作他人手中物,或许能撬开懦弱亲爹的脑壳。

傅文远按照遂钰所言,信中只写三字

爹,救我。

南荣王府议事厅。

“傅大公子心胸宽广,将来必有一番作为。”遂钰手握邯州急报鼓掌赞叹。

傅文画高兴道:“老东西答应了?”

遂钰:“州府大人还在犹豫。”不过已经比之前好多了,那几日严词拒绝不容商议。

“画画,坐端正,背挺起来。”傅文远拍拍傅文画,傅文画更软趴趴地伏在桌前无奈道:“哥哥,你说父亲会愿意接受难民吗。”

“不一定,他身后还有宁家支持。”傅文远泼凉水道:“世子,宁家乃是我妹妹未来夫家,颇有些财富,恐怕还得看他们的态度。”

遂钰想了想,询问道:“那未婚夫和文画小姐关系如何。”

傅文远眼前一亮,登时想到了什么,答道:“青梅竹马,小时候惯常跟在画画身后跑,如今他为宁氏继承人,若画画去问,大抵能成。”

打包将傅文画暗中送回邯州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不论宁氏是否支持,大都那边却传来出兵鲜国受阻,用于军需的粮仓出了问题。

军中贪腐向来是蚂蚁啃噬的木头,从里头烂,塌陷之时才发觉内里空荡,早已无力支撑。

禁足深宫的贵妃愿意倾尽家财助大宸夺得胜利,此言一出朝廷震动,就算这银子不出,先发制人也赚得声望。

然而远离朝堂多年的琅琊王氏携大量金银财帛入京,成吨的黄金往御书房外一摆,金灿灿连绵起伏。

代表琅琊王氏的乃是南荣二公子未婚妻,王观桐。

潮景帝亲自接见王观桐,本以为是个挥斥方遒同南荣臻一般的人物,却不想竟书卷十足,娴雅非常。

萧韫:“观桐小姐想必是带着族中叮嘱来的,话不多说,请直接提要求吧。”

王观桐双手放在腿面,钗环好似凝固般一动不动,淡道:“王氏祖训有言,天下大变需协君平定南北而已。”

“再说这些钱财,对琅琊来说不值一提。”

“我们自然是比南荣王府有钱些。”

“南荣?”萧韫心中微动,旋即问道:“是哪个南荣。”

王观桐:“此行同陛下商议之人本不该是我,因此臣女带来了或许陛下急于一见的人。”

她拍拍手,身旁侍女立即轻声冲外头喊:“将观桐小姐的匣子端上来。”

说是端,实则为四个身强体健的壮汉抬着木横抬上来。

萧韫看着眼前一人多高的精致木箱沉默了会。

琅琊王氏将这称谓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