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古代言情>南荣>第113章

遂钰被他盯得不自在,侧过脸企图绕过他的臂弯逃出去,却在下一秒被萧韫堵截去路,而第二次爆炸紧踏着第一波而来。

朝廷严令禁止民间私藏火药,有那么一段时间,甚至关停了所有烟花制造坊。无论是朝廷名下的工坊,还是由官方指派民间代为运行,通通贴上封条,遣散所有工人。

“听着,这里是战场,并非大都的朝堂。”

“你没有反悔的机会。”

萧韫沉声,紧紧卡住遂钰的肩膀:“听懂了吗。”

“早在杀了徐仲辛之后,我就没有退路了。”遂钰答,他一根根掰开萧韫的手指,萧韫抓得肩胛骨缝深处都在发疼,但这次很奇异的,他并未生出某种不忿的心情。

过去的几年中,他无数次地反驳萧韫,竭力证明他的判断是错误的。如今,他却逐渐理解萧韫,体会他的所有作为,这本身就是极为可怕的改变。

萧韫为他选择的路,终于在风云诡谲的朝堂,向着连萧韫都无法控制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南荣遂钰本身,便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我不想再听你的话了。”

他用力推开萧韫,故意不去看他的表情,尽管他已经能想象到萧韫忍耐的愠怒,但他现在有南荣王府做倚靠,并不惧怕他。

南荣臻单手撑着倒塌的房梁,顺着残垣断壁,翻身几步跨上屋顶。远处浓烟比暴风雨来临前,压境的黑云更浓郁,主城中心几乎一马平川,焦黑的土地,粉碎的建筑,空气中肉眼可见的焚烧颗粒物。

爆炸之后的寂静并未维持多久,各处便传来百姓面的灾难瞬息而至的茫然,以及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群畜生。”

他低头按按发紧的眉心,定定心神,很快跳下来走向萧韫。

如果只是小批量的火药,还好对付。但现在看来,秀州火药的储存,远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多。

军中有擅长追踪火药的军犬,但现在兵马缺少的事情还未解决,却要面对完全未知的危险。

这并不是适合作战的好时候。

南荣臻虽擅长以少胜多,但那也是后备军需充足,才敢于利用各种兵器制造陷阱。

虽说皇帝在他这并非第一位,但安全带回皇帝却是他收到的命令。

“陛下,臣斗胆,现在既然已有他们使用火药的证据,日后追查便有了由头。”南荣臻斟酌道:“靠近宗祠于我方不利,尽快出城为上策。”

“火药爆炸后的粉尘是证据,叫几个人四处采集再走。”南荣臻能意识到的,皇帝只会比他更快。

当即,萧韫便做出撤退的决定。

负责收集的军士策马离开,遂钰看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怎么,你觉得朕会带着人冲进宗祠?”

遂钰:“陛下还不算……”

在场那么多人,遂钰及时咽下“蠢”字,改口道:“陛下英明。”

城内到处都是宗祠的眼线,既做了决定,便得立即执行迟则生变。

统计伤亡人数已是后话,军士们迅速捡起可供使用的武器,胡小海正欲向南荣臻禀报即刻可动身,方才那些出去收集证据的士兵们却纷纷提前回归队伍。

胡小海纳闷:“怎么这么快。”

为首的士兵向胡小海奋力做出双臂交叉的姿势,胡小海脸色骤变,不待开口,箭矢穿破士兵胸膛,战马发出惨烈的嘶鸣,人滚落马背的同时,马直挺挺地向着前方栽去。

双臂交叉的手势意味着,他们遭到偷袭,已经被人

包围!!!

南荣臻自然也发现了远处的动静,沉着道:“意料之内,所有人!立刻上马我们冲出去!”

飞沙拔地而起,空气中顿时又多了股土腥味。

“要下雨了!快!!!”

艳阳高照顷刻被乌云遮蔽,黑压压地向着地面扑来,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能阻挡所有人的脚步,战在城中,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不待南荣臻开口,萧韫下令道:“攻占城门。”

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宗祠从边缘逼迫至城内,赶在大雨之前,必须得出城。

雨幕中交战,对将士们体力消耗太大,若对方仗着人多,采取车轮战,那便得困死在城内。

此战倒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拿到秀州私自贮藏火药,远比找理由处置宗祠更重要。

火药乃朝廷军机,除了供给各个炮坊制作年节烟花外,其余的统归兵部掌管。

兵部历年官员考绩都找不出错,正愁没有切入点,直接连带着和秀州一起处置,上下里外的官员全部替换,重新来过。

队伍飞快向城门进发,南荣臻突然扯着衣襟从怀中抽出什么东西,隔着遂钰抛给皇帝。

萧韫看清楚是什么,又将东西扔到遂钰怀里。

“穿上。”萧韫道。

遂钰纳闷,低头抓起触手微凉的,似乎是什么鳞片组成的背心。

护胸软甲!

他立即意识到了什么,直勾勾地望向冷脸目视前方,手握轻弩随时待发的南荣臻。

大将军上战场,随身必定着些保命的东西,若非被困在城内,南荣臻根本不会将软甲脱下送给皇帝。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他就没把皇帝的性命放在眼里,至少是受些轻微,或者是不致命的伤,他都懒得搭理。

现在面临真正的危险,他心中打鼓没底,军令如山不可违逆,而萧韫却放弃使用它的机会。

他们的马靠得极近,遂钰没有这样好的马术,全凭萧韫操控距离。

遂钰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恐惧,并非他没有胆量应战,而是战争本身的目的时掠夺,无论如何试图将损失降至最低,总有那么些人,成为马蹄之下的牺牲品。

他没有反驳萧韫,攥着软甲头脑发昏。南荣军呈两翼合拢的队形,一路向前,路遇三两阻碍,迅速挥刀解决。

冲过最后的岔路口,向右转,队首的士兵大喊:“敌袭!!!”

轰隆!

天际划过一道闪电,狂风呼啸拍打着茂密林木,竹叶飒飒,随风盘旋而上。

同时,无数盾牌化作坚不可摧的障碍,赤裸裸地冲进遂钰眼帘,族长天枢站在最前头的位置,手握绣有秀州宗祠的旌旗,作向前挥舞状。

他们身靠数丈高墙,城门望塔之上负责指挥的人,身着先锋军的铠甲,远远望见南荣军几千人的规模后,嘶吼道:“放箭!”

南荣臻扬手:“轻骑先上,刺杀准备!”

话音刚落,队伍之中最不起眼,身形较为瘦弱的十几人弃马潜行。先前埋伏在城中,后又与宗祠交战,武器库里也夺了些盾牌的重兵立即冲上前去,结成防御阵形,弓兵掩护,接替射击。

“宗祠和先锋军,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遂钰:“他们根本就是”

“同伙。”萧韫飞快拿走遂钰手中尚未穿起的软甲,找到卡扣,手指微挑将其解开,不待遂钰拒绝,直接将软甲套在胸前。

“不行,这是二哥给你防身用的,我不能……”

“还记得朕教过你的招式吗。”萧韫打断遂钰,扬起下巴望了眼远处已经同宗祠交战的南荣军,叮嘱道:“现在告诉我,知道怎么一击制胜吗。”

遂钰使劲咽了口唾沫,豆大的雨点直接砸在肩头,竟隐约作痛。

雨线成幕,噼里啪啦仿若战鼓,疯狂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

“南荣遂钰!”萧韫见遂钰分神的毛病再犯,拧眉卡住他的下巴,警告道:“快说!”

“脊椎。”

皇帝眼神过于凶狠,遂钰被逼得向后缩了缩,补充道:“咽喉至后脑连接脊椎之处。”

长空轰雷咆哮,仿若巨兽张开血盆大口,风疯狂啃噬着大地,雨化长鞭狠狠抽打着整个秀州。

电光骤显,阴沉被白光瞬间截断,战场并未因此而暂停,双方不断向前,向前,再向前。

直至宗祠先锋军的队伍中,爆发出惨叫与哄乱,队形瞬间被打散,南荣臻一声令下

“冲!”

天枢躲在人群中,被身旁的亲信护卫着,面露阴狠却并不慌乱,反倒狞笑道:“战场嘛,就看谁先忍不住。”

“南荣军忍不住冲出来,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说罢,他接过亲信递来的信号筒,点燃引线朝向天空。

阵线很快随着两军交战而变得模糊,南荣军冲进先锋军的阵营,先锋军为首的几人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布包,无差别向人撒去。

“我的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

“毒!有毒!”

“这是毒!!!”

“哈哈哈你们统统都得死在我的毒术之下!”放毒的人看着同僚痛苦倒地,非但没有后悔,反而疯狂大笑起来。

“我的毒是天下第”

话未出口,咽喉白光乍现,所有话语都随着喷涌而出的血液戛然而止。

遂钰悄然出现在男人身后,手腕轻巧在男人脖颈处划了半圈:“天下第一?”

他挑眉,趁着男人还未倒下,双手撑着他的肩膀,屈膝双腿蹬住他的腰窝,接力向前扑去。

咔吧,男人的脊椎直接被踩断,遂钰没回头,翻转手腕调转匕首,流畅地挑断自左侧扑来的青年的手筋。

“遂钰!”南荣臻挥舞长戟,凭借蛮力硬生生打断数人腿骨,气势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他迅速向遂钰靠近:“去城门!”

遂钰已经看不见萧韫人了,他跟着萧韫冲出来的时候,萧韫被暗中埋伏的先锋军战将袭击,缠斗间又被人流裹挟。

“陛下呢。”遂钰环顾四周,雨太大,可见度不足两米。

战场厮杀,找不见人才是常事,但萧韫是皇帝,并非当年征战沙场,先帝毫不在意的皇子。

所有人都想要了他的命,而他却意欲深入敌营直取主将首级。

主将,没错,是主将!

遂钰反应过来,吹响银哨召唤天枢。

天枢应召而来,遂钰大声:“去找萧韫!天枢!”

“去找萧韫!”

萧韫?!南荣臻大惊,怎能直呼皇帝姓名。

现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百名南荣军已杀至半边城墙,控制城门的机关就在城墙之间修建的暗道中。

朝廷对城墙规制要求严格,每座城都有特别设计的关卡,而秀州则在城墙与城墙之间的中空夹缝中。

胡小海带兵深入,解决所有岗哨冲进夹缝修筑的屋里,里头空荡荡的一览无余。

“糟了,我们被骗了!”

……

“什么?!”南荣臻得到消息,暴怒:“城墙加固每两年一次,朝廷派来的工匠竟无人上报,钦差是干什么吃的!”

怪不得秀州能如此信心满满,将他们困在城内围剿。

若是……若是再有增兵。

“用软梯。”

潮景帝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手中剑刃已被什么斩断,半截剑身疮痍非常,剑刃缺了大半,显然是斩杀过多,兵器受不了了。

“族长已经不见了,这里必定有什么密道。”

“如果他们有信心将我们留在这,除了城墙,还有足够的兵力,等这里的人被解决得差不多,下一批先锋军便会抵达。”

皇帝一指城墙最矮的地方:“从那里下,用软梯,先把遂钰送出去。”

“不。”遂钰立即拒绝,“凭什么把我送出去!”

“萧韫,他们要杀的是你!”

宗祠要杀的是皇帝,唯有萧韫安全,才能继续解决秀州隐患。

若是萧鹤辞,为了天下太平,说不定睁一只眼一闭眼,将此事含糊度过,这里的百姓仍然会饱受祭祀之苦。

“你死了让萧鹤辞登基吗?!”

遂钰见萧韫不为所动,吼道:“萧鹤辞不是明君!”

“萧鹤辞是不是明君不重要。”萧韫不由分说地抓住遂钰的手腕,将他往南荣臻怀中塞。

“秀州是朕的事,不是你的。”

“可我是御前行走!”

“没有武力的御前行走吗。”

遂钰挣扎着想要挣脱南荣臻的束缚,但南荣臻力气比萧韫还大,勒地他几乎喘不上气,他挥舞着双手,眼睛被雨水淋湿,根本看不清萧韫的脸,手中被塞了个什么东西,立即被当做小鸡崽般,南荣臻径直将他提上城墙。

南荣臻在战前那夜,与萧韫彻夜长谈。

萧韫意在只取秀州,南荣臻支持萧韫的选择,但唯有一点条件必须应允,无论遇到生命危险,都得以遂钰的性命为重。

“臣要保护臣的弟弟,若陛下不能满足,臣恐怕不能……”

“你这是在威胁朕?!”萧韫双眼微眯,指尖不慎被墨汁浸染。

南荣臻:“臣可以留下与陛下战至最后一刻,但臣的弟弟,必须安全出城。”

……

南荣臻三步并两步,迅速安排胡小海接应,耳边是厮杀兵器铮铮,遂钰对皇帝的不满,骂得越来越难听,直至被哭腔覆盖。

他不耐烦道:“臭小子闭嘴!多大人了还玩这套。”

遂钰喜欢哭,南荣臻起初还不信,最近终于见识遂钰的功力,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磨磨唧唧的人,头痛欲裂道:“别哭了!快点下软梯!”

兄弟二人撕扯至云梯前,南荣臻扬手毫不犹豫地给了遂钰一巴掌,打得遂钰登时愣住了,捂着脸颊说不出来话。

南荣臻心说完蛋,回去肯定要挨爹的打,嘴上却道:“我让我让胡小海跟你走,记住,出去之后不要回头。”

“南荣军的支援很快会到,我们会坚持到支援来临的那刻,大不了躲进山林等待。”

“皇帝不会走。”

南荣臻知道遂钰在意这个,只是他总觉得奇怪。

遂钰多年被当做质子欺压,本该对皇帝恨之入骨,可如今处处为皇帝着想的模样……因为御前行走的身份吗?

“士兵浴血,将军却临阵脱逃,况且还有搏击的可能。”

“皇帝在南荣军中数年,承的是我们南荣军的铁律,他不会放弃自己的士兵离开。”

南荣臻狠狠将遂钰推向云梯,命令胡小海:“给我看住他,若还想往回跑,直接给我砸晕送回鹿广郡!”

胡小海:“是!”

话罢,南荣臻奔下城墙,重新指挥建立防御。

可惜遂钰根本不是被一巴掌便能唬住的人,他当即跳起来趁胡小海最后检查云梯时,冲向下墙台阶。

胡小海率先反应过来,吼道:“抓住四公子!!”

距离遂钰最近的几人,立即扑向遂钰。南荣臻身边的亲卫,远比底下那群还是士兵的南荣军更难缠,遂钰闪避不及,脚底被尸体绊倒,整个人向着城墙边缘扑去。

脸正好撞在射击口,疼得他眼前烟火乍现,手中的东西也应声落地,骨碌碌顺着墙缝一路滚了出去。

遂钰慌忙定睛寻找,倏地浑身僵硬,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是……

萧韫根本没送出去的皇后顶珠。

他眼眶通红,踉跄着爬起来,浑身湿透,身后有数名亲卫追逐。他们不敢触碰遂钰,唯恐力气太大伤害到四公子,只能在后紧攥他的衣袍,控制他奔跑的方向。

兵戈缭乱,刀光剑影混合着残肢横飞,顶珠被尸体横档,遂钰跌跌撞撞将其捧回怀中,下一秒便被胡小海夹着肩胛向后拖。

视线开阔,数米开外的先锋军架起油桶,遂钰瞳孔骤缩,而战场之内的萧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身向城墙的方向望去。

四目相对,遂钰眼皮微颤,看懂了萧韫的口型。

“快走。”

油桶点燃引线,放置机窍投掷,火光炸裂绚烂无匹。

轰鸣四起,漫天橘红,雨水与火焰蒸腾而起的水雾,瞬间将所有人掀翻在地。

遂钰心脏骤停,双目通红,发狂般不顾一切地向着萧韫冲去,若非胡小海及时抓住,他整个人的身子已经要完全越过围栏,从城墙跌落。

“萧韫,你回来!”

“萧韫!!!”

遂钰挥舞双臂,几乎倒挂在墙头,崩溃地哭道:“你回来,求求你。”

火焰燃烧,墙角之下唯有凄厉哭喊。

十指嵌进城墙石缝,胸腔与咽喉淌过滚烫,遂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这些日的心力交瘁直至如今爆发,承担的压力与恐惧令他的精神几近衰竭。

“我爱你萧韫。”

“萧韫,我爱你,求求你回来好不好!”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话音未落,遂钰眼前骤然漆黑,瞬间失去行动能力,随后如坠深渊,意识全无。

作者有话说:

这不值得一个长评吗呦罗本(走来走去)(大声)(继续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