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古代言情>南荣>第74章

话语里……分明是赞赏?

遂钰愣了愣,一时没能理解父王所言。

其实他已经做好了被父王责骂的准备。

与鹿广郡的格格不入,不仅仅只是性格,而是偌大皇城的规矩,与自由奔放的边塞形成的差距。

遂钰没办法改变根深蒂固的行为,也很清楚隐瞒性格,并不利于与王府中所有人往来。

或许他们并不喜欢这样的南荣遂钰,但南荣遂钰却不能不让他们了解,四公子是大都造就的四公子。

坦诚布公远比遮遮掩掩来得更猛烈,却也能避免更多的冲突。

例如与南荣栩的。

自南荣栩抵达大都,大大小小的争吵,甚至动用家法,令遂钰陡然发觉,他不可能真正融入鹿广郡。

即便鹿广郡向他敞开怀抱。

他观察南荣王的同时,南荣王也以相当的目光凝望他。

遂钰很明白那种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沉重却又轻盈,有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南荣明徽道:“那么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父王不担心我会办砸,丢了南荣府的脸面吗?”遂钰问。

话罢,不待南荣王开口,席飞鸿便调转脚步往回走,显然认为父子二人之后的话,并不适宜他一个外人旁听。

待人走远了,南荣明徽才道:“南荣府的脸面是万千将士厮杀而来,于我们南荣氏并无过多干系。”

“皇帝既用心教你,又肯送进巡防营,想来区区小事,你还是能拿得起的。”

“外界对父王的传闻,这些年孩儿也听过不少。”遂钰说。

“哦?”南荣王没想到遂钰岔开话题,饶有兴趣道:“那么在你看来,外界传闻与亲眼所见有异?”

“是的。”

遂钰答。

“父王教导兄长数年,在未见父王前,我理所应当地认为,兄长便是按照父王的模子长出来的。”

可现在再打量南荣明徽,遂钰却从他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虽然很微弱,但这种强烈的鲜明,不得不令他无限联想。

遂钰直言:“父王将我领进军营,今日分给我略显棘手的差事,不过是观察我将徐仲辛堵在宫门口,觉得我在皇帝那学到了些什么。”

“而皇帝仍是皇子之时,跟着父王边塞杀敌,想必在父王这里,也学了不少本事吧。”

与其说南荣明徽信任幼子,不如是遂钰沾了萧韫的光。

怎么哪哪都有萧韫!

“父王忌惮皇帝,却似乎又欣赏皇帝,不是吗。”

难民哀嚎连天,有些实在没力气,软趴趴地躺在路旁,破破烂烂的草鞋在眼前晃悠,远远看着像是踩在了他们的脸上。

南荣明徽略一挥手,身旁的亲卫心领神会,立即带着人前去驱逐。

“为何?”南荣明徽问。

遂钰:“大哥在父王身边多年,可在我看来,他与父王并无相似之处。”

“而父王并未选择与我在大都见面,反倒想提前带着师爷去凉麓山试探我。”

遂钰厌恶这种行为,源于那份莫名的熟悉,但当细细想明白后,他才意识到

萧韫也是如此。

“兄长因我的性格,已经多次教训过。”

“父王却并未约束我的言行,显然是满意我的做法。而我在潮景帝身边学习,行事作风自然相似。”

遂钰说:“儿子愚钝,不知说对了几分。”

如遂钰所料,南荣明徽露出一抹赞赏的笑意,拍拍遂钰肩膀,道:“并非南荣府世子,自然能过得更快活。”

“而你大哥他,不行。”

南荣二公子可以从主将落至普通士兵,泥里打滚,雪地埋伏,徒步行过高山长河。外头的人总能称赞一句,二公子能屈能伸,历练归来定有十足的长进。

“南荣世子之名,有时比南荣王的名号更引人注目。”南荣明徽比遂钰高许多,顺手将遂钰外翘的领口抚平,示意遂钰可以继续说下去。

遂钰想了想:“因为比起南荣王府的现在,更多人愿意期待王府的未来。”

现状不可更改,却能遥望十几年之后。

南荣明徽对整个鹿广郡的影响,大抵已经只能止步于当前,南荣栩承担着带领鹿广郡的责任,成败与否,皆由时间验证。

“所以南荣栩他不能停下,必须牺牲一些情感。”

南荣明徽举例:“例如玩乐和犯错。”

没有更多的机会允许南荣栩犯错,他必须按照每一人南荣王既定的道路前行。

遂钰不明白为父王要告诉自己这些,问道:“所以父王想要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是你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南荣明徽摇头。

“这算是父王为我上的第一课吗?”遂钰觉得气氛有些严肃,笑道。

南荣明徽:“为父指的是,你可以做阿栩没办法做过的任何事。”

“例如在鹿广郡最繁华的大街跑马。”

遂钰眨眨眼,看着父王的笑容在眼前放大,下意识思考此话中,是否有什么需要自己注意的隐言。

说不定是父王的又一次考验?

他不由得蹙眉,反复回味好几遍,耳旁又响起南荣明徽的声音:“只是字面意义的跑马而已。”

“大街?”

遂钰讶异,还想问什么,南荣王却忽然负手往营里走了,独留遂钰一人凌乱。

夜里,遂钰抄写经文,越青趴在桌边打瞌睡。

“父王说我可以在鹿广郡跑马。”

越青迷迷瞪瞪道:“鹿广郡,嗯……有很多马场……”

“他说在最繁华的大道跑马。”遂钰说:“此为何意?”

越青:“……”

……

越青回过味来,惊醒了:“什么?城内禁止跑马,违者罚五十吊钱呢。”

遂钰放下笔,随手捻了颗山楂球放进嘴中,含在舌根下,单手趁着下巴,将果盘推向越青后,道:“父王允准,也得罚银吗?”

“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铁律,为了维持城中秩序。”越青忽地记起什么,道:“我听人说,王爷还在府中当公子的时候,常当街跑马,每月的例银全用来交罚银了。”

遂钰问:“后来呢?”

“后来老王爷见王爷屡教不改,便直接没收了他的月例,再后来……”

“其实也没过多久,王爷便被封为世子,再未做过什么全城皆知的事情了。”

山楂放入再多的糖,制作成球状点心,也丝毫不能掩饰独特的酸味,遂钰倒吸口凉气,狠狠灌了一大杯水才止住唇齿间的味道。

越青倒是吃得起劲,遂钰将她赶走前,把果盘塞给她,叫她别再拿这些果子了,吃不惯。

远离大都的每个夜晚,遂钰皆无梦而眠,故而白日也醒得更早。

军营里的活动不多,离开边塞又无需格外戒备,京城外地界宽阔且安静,将士们连着玩了好几日的摔跤。

窦岫跃跃欲试,拉着葛桐一道参加,遂钰同左云卿站在距离泥巴地最远的棚子里,左云卿摇扇观赛,遂钰裹着毯子打了个喷嚏。

晨起露重,他素来穿得薄,萧韫也不在身边晃悠,军中这群汉子,体质又是一等一的强,根本无需多着衣物抗寒。

无人耳提面命,由着遂钰随心所欲,风寒接踵而至只是时间问题。

左云卿评价:“鹿广郡冬日严寒,想来王爷也定不会拆掉房中地板,做个隔空的烧火层,公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反悔?反悔出宫吗?遂钰又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说:“待会请军医开一剂药便是,本公子才没这么娇阿嚏!”

“确实娇弱。”左云卿提起面前小炉架着的茶壶,慢悠悠为四公子斟茶,随口道:“明日我便得提前回府,公子万事小心些。”

遂钰:“大哥将你放在我身边,其实是为了寻找景王。”

从南荣栩将试探萧韫的任务交给自己,遂钰便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始终没能找到怪异之处。

左云卿:“何以见得。”

“只有我能随意进出入宫,而大哥当时急于寻找景王的下落。”

遂钰远眺,此刻校场摔跤的主角是葛桐和窦岫:“不善武力的幕僚,在我这里并没有什么过多的用处。比智谋,或许会被皇帝察觉,比武力,甚至不及我这个只会花架子的人。”

“你唯一的差事,便是趁我与葛桐外出之时,在皇宫四处寻找景王的下落。”

“其实你们已经能够确定,景王就住在宫中,只是缺少证明而已。”

不过被萧韫的临时改变而打乱计划罢了。

左云卿笑笑,没说对,也并未否认:“公子是大都来的人,鹿广郡的将士们,天生反感京城,待你回府,定然有脾气暴躁的将军,专程找你麻烦。”

“只信奉武力之上的军营,并不在乎地位高低。”

“虽然我真的很讨厌这一点。”左云卿摇摇头,无奈道:“不过公子是宴席对阵过燕羽衣的人,想必也不会被过分为难。”

边塞更接近自然的优胜劣汰,唯有活下来的战士,才能成为受敬仰的上等人。

遂钰用鼻音发出一声哼笑,不以为意。

“若我掌握了他们的口粮,民以食为天,等他们吃不着,饿肚子的时候,便知四公子乃菩萨转世。”

遂钰捧起热茶,透过氤氲凝视南荣军,慢悠悠道:“我啊,记得前日所有笑我是‘漂亮姑娘’的人的脸。”

左云卿诧异,旋即意识到了遂钰的意图,很快笑起来。

“大都人没什么优点,除了嫌贫爱富外,还有些记仇。”

葛桐与窦岫的比武引来了世子观战,后而南荣王也饶有兴趣站在场外,南荣明徽看到越青跃跃欲试,却不见遂钰,环顾校场,终于在一处阴凉地找到遂钰。

遂钰同左云卿一前一后,正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什么。

南荣王道:“遂钰怎么不来。”

越青:“这场里乱糟糟的,又都是男人的汗臭味。”

“王爷,公子是嫌脏呢。”

晚膳前,潘府小厮来报:“粮草出了些岔子,我家公子想请大人回京一叙。”

遂钰:“是何要事。”

小厮气喘吁吁,越青倒了杯水递给他,小厮一口气喝光道:“谢大人赏。”

“我家公子准备好的粮草,本来是要立即送去鹿广郡,但昨夜有人夜间纵火。”

遂钰一惊,唰地站起冷道:“什么?!”

小厮:“公子放心,火才点燃便被发觉了,并未造成损失。”

“只是公子怀疑,或许已经有人察觉筹措粮草,是为支援鹿广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