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古代言情>南荣>第72章

若真能一世糊涂,这日子便就这么混沌地过下去,倒也罢。

但愚蠢的南荣遂钰还会获得萧韫的兴趣吗,答案是否。

如今局面是从最初便既定的未来,必须清醒地接受现实,才能让这种诡异的平衡继续保持稳定。

鹿广郡有鹿广郡的难处,萧韫也有作为帝王的考量,庞大家族双方博弈,个体的存亡生死便显得微不足道。

若真选择牺牲,便只能从最亲近的人选起。

“你猜父亲有没有想过,或者……或者大哥你有感叹过吗。”

遂钰说:“还好这个人是南荣氏长房的孩子,不必令父亲在族中为难。”

南荣一族极重感情,无论是谁成为质子,南荣明徽都会背负族亲怨愤。

而这个人是他的儿子,心中的罪责便会消溺大半。

因为南荣遂钰就得承担起,维护南荣一族的责任。

“因为是自己的儿子,只要有心弥补,一定能缓解父子之间的裂痕。”

遂钰声音越来越小,委屈地近乎呜咽:“越青说父王记得我,母亲挂念我,兄长们企盼我回家,可我们鹿广郡那么大,这么多年总有机会带我回去。”

“不是好时机,没有适合的理由,其实都只是你们将南荣王府放在首位,而下意识选择牺牲我罢了。”

这没什么可怨恨的,遂钰早已想通了。

他看着南荣栩在自己眼前变得不那么愤怒,眼角与嘴角同时下垂,他知道大哥或许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无论我的名字如何改变,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姓氏,其次才是微不足道的名。”

“你看,即便我知道这些,也愿意以身为鹿广郡做奉献,但我还是要这样告诉大哥,或许你们在此之前从未亏欠过任何人,但在生出弥补我的心思的时候,便已经知,单纯的闲云野鹤富贵生活,已经没办法满足现在的我。”

也因看到南荣遂钰过得还算不错,所以愿意对他更严厉些,想要他成为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南荣四公子。

“皇帝确实很懂得如何调教臣子。”

南荣栩松开遂钰说:“心机,动摇意志的手段,即使对血亲,也能毫不留情地出刀。”

遂钰将血迹斑斑,褶皱非常的衣襟捋平,抱歉道:“叫大哥见笑了。”

遂钰并不觉得他脱口而出的是手段,可转念想,这便是萧韫刻在他身上的烙印,无论怎样隐藏,总会在某个角落露出端倪。

“即便王府看不起世家,却仍旧摆脱不了高门显贵的骄傲。”

这也正是萧韫所想改变的现状,摒弃部分世家,提拔寒门,避免官职被显赫垄断。

遂钰曾问过萧韫,如何这些寒门也成为世家呢,家族不断向上爬,不断复制荣耀,这份荣耀便叫做世家。

萧韫给予的答案是,完成世家需上百年,三四代的时间积累。

而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便无需顾忌身后事,至于大宸的存亡……作为帝王,自然想大宸绵延百代。

可纵览古今,单独作为萧韫的个体,会认为世事变迁,岁月终将会流向最合适的方向,大宸消弭,百姓却永远停留在自己扎根的地方,再偏远些,不被战事波及的地方,无非是被告知,大宸已作前朝,今朝新任官员即将到任。

因南荣府已至巅峰,即将不可避免地逐渐落入下乘,而南荣府的小心翼翼,苦心经营的,不是再登荣耀,而是让整个庞大的鹿广郡消弭地没那么落寞。

慢一些,再慢一些。

阖府上下,唯有南荣王不吝此言,除此之外,众人皆将其视作忌讳。

“下坡是必然,没有南荣王府,百姓仍旧安居乐业,只不过是换了个将领守卫他们而已。”遂钰说。

“遂钰,你在偷换概念。”南荣栩并未陷入遂钰布设好的陷阱,沉声道:“王府并非只有你一人,父王得为了整个南荣一族负责。”

是啊,王府并非只有南荣遂钰一人,但遂钰南荣遂钰来说,王府便是他的全部。

路行至此,遂钰已不明白,自己究竟想从王府获得些什么。

亲情?或是属于南荣四公子的权势。

他手中握有萧韫给他的兵权,甚至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六部。

内阁并非真正决议之所,只供朝廷议事提案,并不是个好去处。

再声势十足,也只是个空架子。

巡防营重建在即,怀中揣着的这道诏书,可拿可放,他若将旨意烧了,回去仍旧是宫里的遂钰公子。

他最珍贵的亲情,已经全部交给了陪伴自己长大的嬷嬷。

可惜嬷嬷死后便被拉去乱葬岗,似乎是被人安葬了,可也有人专程告诉他,同他走得近的人都没好下场,那老妇早便被野狗分食,骨头都咬碎了。

现在的南荣遂钰,分不出更多的心情,去维护一个极度陌生的环境。

南荣栩走到窗下,在净手盆中洗去血渍,问道:“回宫,或是回鹿广郡,现在有两条路供你选择。”

“母亲早产生下我,即便我对父王心怀怨恨,可我终究不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受苦受累是母亲,为我担忧心伤的也是母亲。”

“父兄并未承受发肤之痛,仅凭人伦纲常行事。”

遂钰觉得血迹扎眼,脱掉外袍搂在怀中:“我会回鹿广郡,尽人子之责。”

遂钰无意与兄长争执,只是他心中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知父兄因歉疚而包容他的脾气,所以他明目张胆地挑衅他们,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些回应。

南荣栩从角柜中取出金疮药,道:“你既知晓父亲想补偿,心中有气在我这撒便是,别张牙舞爪去父王面前。”

“如果你不想父王得知你和皇帝的关系。”

遂钰接过金疮药,等待南荣栩用药水消毒后,他再用银勺将粉末铺在伤口中。

伤口不算大,但足够明显。南荣栩说:“之前那道旨意还在我这放着,你打算如何处理。”

之前那道求放世子妃回鹿广郡的交易中,遂钰以自己继续留在大都为代价。

现在想来,萧韫可能真的不在乎他是否自由,只是想尽快息事宁人罢了。

或者……恩威全凭喜好。

因为从未将希望寄托于萧韫,所以他不会对萧韫失望,从他那碰壁,也只会想,哦,他是皇帝,所以得更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自己。

但对王府,他下意识地依赖,想从中感受到某种特殊的温情。

而现实与他所期望的恰恰相反,父兄过于将他看作独立的成人。认为既然已入前朝,便得拿出通晓古今的筹算,从前经受的委屈,也定能理解。

遂钰帮南荣栩缠绷带,声音已听不出半分激动愤怒,说:“萧韫喜欢我依赖他,所以我可能并不像大哥所想,是个及冠后便立即有能力成家立业的人。”

“至于大嫂帮我张罗娶亲。”

“即使萧韫放过我,恐怕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允准成亲。”

毕竟南荣遂钰这些年是他的所有物,骤然成为他人的依靠,遂钰几乎已经能想到,萧韫无比愤怒后,定然愿意花时间,想方设法地恶心人。

“而且,我也没有成亲的想法。”

遂钰想找时间向兄长说明,却始终没有合适的契机,现在想来,不如直接了当说明,避免日后突发生意外。

遂钰:“谁同我成亲,都只是害了自己。”

他今日所言,便已是最后同南荣栩争执。

“我们只希望你能快乐。”南荣栩长叹。

最初与遂钰相遇的欣喜,令他险些被团聚冲昏了头脑。

血亲是真,陌生不假,至亲至疏的违和,终究是相隔千里的十几年,所带来的无数连锁反应。

南荣王在军营练兵,督军官一事并未惊动朝臣,由南荣府秘密押解至禁军地牢,南荣栩忙得脚不沾地,遂钰则陪着褚云胥参与了几场马球会。

公子哥们聚在一起,花天酒地甚为欢快。

但当遂钰露面,便立即噤声作鸟雀散了。

越清瞠目结舌:“他们……”

遂钰现在是京城炙手可热的适龄公子,去哪都能被塞拜帖,有时也不知是哪家大人府上,总之人家想同南荣王府结亲。

“为什么跑?”

越青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的还以为南荣府是什么洪水猛兽。

遂钰打开折扇,透过光,仔细观察扇面金缕纹路,懒懒道:“陛下接二连三查封了不少乐坊,这群人在我面前聊城中找乐子,大约是怕最后玩乐的地方也没了吧。”

朝廷明令禁止,但也多半睁只眼闭只眼,皇帝要拖着侯府将军府,便得行缓兵之计,查封乐坊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只是遂钰想不通。

为何萧韫拖着此案不审,并非什么无头悬案,更没包庇成家的意思,怎么就不能审,还夸张地请景王出面。

萧骋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还是个半聋子,单凭武力来讲,看起来像是只比自己强一点,萧韫一拳便能打死的那种强一点。

夜里回府,宫里来人传话,陛下召四公子即刻入宫。

遂钰未参与马球,却在席间不慎被波及,溅了一裤腿的泥,好巧不巧根本没带第二套衣物替换。

打开衣柜,里头全是萧韫为他置办的行头,绣有王府族徽的外袍,可怜地挂在最深处。

遂钰犹豫片刻,挑了平时穿的那身滚银边的湖蓝外裳。

朝廷官员卸任,官服须得悉数交还,遂钰现在也就只剩两件御前行走的朝服在手了。

他顿了顿,将朝服装进盒子,抱着它走出院子。

“越青,方才不是说去马房牵”

“公子。”

陶五陈乐呵呵地从府侧马道露出半个身子:“陛下特地叫老奴前来接公子回宫,公子,请吧。”

御前侍奉的人,遂钰跟着萧韫使唤惯了,现在落得一身轻,遂钰才忽然瞧清楚陶五陈的装束。

前朝皇帝重用宦官,用生命付出代价,告知萧氏后人,万不可宠幸宦官而失权柄。

到了萧韫这代,宦官便只是负责大内秩序,不作它用。

陶五陈扶着遂钰上车,遂钰随口道:“公公伺候陛下多年,何时告老还乡。”

陶五陈笑道:“老奴伺候陛下几十年,宫外早就没有亲人了,倒不如在宫里做些差事,赚些银子花用。”

“下头的人孝敬了你不少吧,缺银子?”遂钰斜睨,陶五陈笑得更灿烂了。

陶五陈:“其实陛下还是舍不得公子的,公子若能留陛下身边,这大都富贵繁荣,还不是任由公子摆弄。”

“公公也在御前,怎么不见公公摆弄后宫。”遂钰毫不客气道。

南荣遂钰这张嘴,唯有将其缝住,才能止住刻薄嘲讽。

陶五陈没少领教,见怪不怪,确认遂钰坐稳,拍拍马背,对车夫道:“启程,回宫。”

马车一路慢悠悠行过闹事,期间陶五陈还问遂钰要不要下车逛逛。

遂钰总觉得违和,却不知这种难以严明的怪异从何而来,行至宫门,车直接从正门入,遂钰掀开车帘。

宫门竟只有一队禁军把守。

大内戒备森严,同时把手宫门各处的禁军,二十人为一队,三队同时看守,甚至会择机增添至七八队,保护潮景帝安全。

“禁军呢。”遂钰问。

陶五陈笑道:“陛下缩减军备,便无需这么多禁军把守,今日就连常将军都回家歇息了呢。”

遂钰:“……”

是萧韫疯了,还是萧韫疯了。

他想不通有何理由,能够直接撤掉大半禁军,萧韫向来注意,怕死的人难道能一夜之间变得勇敢无畏?

玄极殿灯火通明,陶五陈将遂钰送至门口,便不再向前了。

春日的风同冬季不同,即使是冷,也含着莫名的柔和,遂钰推开殿门,裹挟着花瓣的风随着他身形的轮廓,钻进大殿,轻飘飘落在柔软的地毯中。

四下寂静,遂钰随手关门。

按照萧韫的习惯,若此时仍未眠,那么一定在廊下饮酒。

几十米的走廊,中间部分镂空,引地下河入渠,种以荷花,几尾游鱼点缀。

花开花谢,有内务府供着,荷花始终保持婀娜,而鱼也不知是否是当初那几条,不过只要遂钰兴起细数,总是六条没错。

鲤鱼聚在岸边,皇帝正拿着鱼食播撒。

“再喂就撑死了。”遂钰说。

萧韫笑道:“平日这鱼都是朕亲自喂,你怎么知道它们吃多少。”

“世子妃带你去那几场马球会,可有心仪的闺阁女。”

“我说我不娶妻,大嫂只是带我去见见世面。”

遂钰开门见山:“之前那道旨……如今怎么算。”

他用命博回来的旨意,现在倒没什么用了,想想也好笑,计划始终赶不及变化,似乎有时也不必那么拼命。

保持顺其自然的心态,或许会更平和地过渡至新的人生。

“朕答应放你回去,那道旨意便算作朕对你的承诺。”

萧韫淡道:“南荣遂钰死前仍在大都,算是应了活着不回鹿广郡,交换世子妃回府的约。”

“而身后事,则交给鹿广郡操办。”

“遂钰,月初朕就要下这道旨意。”

“扶灵,起棺,死囚也已准备好,届时他作为南荣遂钰火化,而你……”

萧韫顿了顿,颇为无奈道:“你自由了。”

他背对着遂钰,遂钰只能从他声音判断表情,遂钰说:“是真心吗?”

皇帝:“朕何时未以真心待你。”

“有吗?”

遂钰愣了下,觉得萧韫这话莫名其妙。

他从未怀疑皇帝对自己的纵容,正如他坚定地认为皇帝的爱无法长久,或者这根本就不是爱,只是帝王的偏执,掌控弱小而获得的主宰者的快感。

萧韫倏地转身,遂钰只觉眼前一大块漆黑压过来,再反应过来时,萧韫已将他困在栏杆边缘,向后半步是水潭,向前一步是男人宽阔的胸膛。

遂钰不由得向后仰,手指紧紧抓着低矮的栏杆,避免掉下去。

皇帝上身松垮地披着棉质长袍,不带修饰,发间以一枚细长发簪固定。

他略俯身靠近遂钰,耳后的长发便随着动作垂落,晚风微扬,凌空飘荡。

风停,落在遂钰眼角。

萧韫像平时整理遂钰额发那样,勾着他的发丝,以及遂钰的,一同捋至年轻公子耳后。

“最初在太学见你,你还没现在这么高。”萧韫回忆。

太学?突然提太学做什么。

萧韫:“头发很黄,瘦瘦小小。”

甚至可能比皇帝形容的还要惨些。

若一个人对另外那个产生兴趣,那么他的所有便都会在记忆中美化。

太子并不关注遂钰的饮食,遂钰作为太子伴读,充其量也只是能够吃饱而已。

自小他便不喜欢照镜,瘦得可见骨骼轮廓,状作骷髅,谁见了都得感叹一声可怜。

所以在遇见萧韫前,遂钰并不知容貌竟也能成为登天的利器。

遂钰公子养成如今的模样,萧韫“功劳”最大。

男人眼眸深邃,拇指扣着遂钰的脉搏。昏暗中,半边脸被烛火晃动的光笼罩,另外那半隐藏在遂钰掌中。

高高在上的皇帝,远如云霄的星辰。

好像忽然瞬间唾手可得了。

掌中接触的肌肤冰凉,萧韫应该在这里等了许久,不,也许不是等待自己,遂钰想。

遂钰:“你”

萧韫:“你”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止,遂钰想抽走右手,却不知为何浑身无力,连再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瘦瘦小小,像只猴子。”萧韫开口。

遂钰:“……”

不会描述,聪明的人应当选择闭嘴。

果真在皇帝这张嘴中,听不到什么好话。

“还记得朕每年都会问你的问题吗。”萧韫又说。

遂钰点点头,答:“大都有没有什么值得一去再去的地方。”

皇帝从不问废话,可唯独这个问题,遂钰每年都得交给萧韫答案。

从最初的百思不得其解,以为皇帝憋着什么坏水,至后来的脱口而出不假思索,什么吃的喝的都可以交差。

“你猜,真正的谜底是什么。”

萧韫说。

遂钰察觉到萧韫情绪的变化,一时迷惑地偏头,企图从他分毫未变的表情中得到什么线索。

皇帝不是这样情感外露的人,或者他受到了什么刺激?

遂钰:“谜底很重要吗。”

“重要。”萧韫答。

“那么谜底是什么。”

遂钰并不在乎萧韫的答案,他和萧韫之间已经有过太多的不可说,不可问,保持缄默的冲突。

根据他的判断,萧韫大抵只是想有个能够同他搭话的人。

恰巧,现在他选择的这个应答者是南荣遂钰。

“对了,我想有件事你听了会很高兴。”遂钰平静道。

“我同兄长说,我可能此生都不会与任何人组建亲密关系,不娶妻,不纳妾,一个人过完余生。”

爱对于本就人格不健全的人来说,是不可承受的负担。

遂钰并未觉得自己能够给予他人幸福,亦无法再度接受什么好意。

因为爱的本身,对他来说太痛了。

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痛彻心扉。

萧韫对他的影响,大过感情本身。

指腹贴着萧韫的眼皮,似乎感受到了某种特别的湿润,遂钰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触感。

萧韫一眨不眨地,专注的凝望着眼前的年轻公子。而这份目光传达给遂钰的信息,竟好像带着山崩地裂,亦无法消亡的坚定。

从前便不懂萧韫,现在更难以捉摸。

遂钰疲惫道:“这样你就不必担心,自己曾经的所有物为他人所拥有,或者……也避免有人再度受伤。”

谁同南荣遂钰走得近,谁便更容易遭罪。

“像你这样的荣华富贵,偌大权柄,本可以找到更一心一意对你的人。”

“萧韫,别哭。”

“这不像你。”遂钰低声。

萧韫身体微僵,握着遂钰的手也不再强硬,而此刻,遂钰也没再挣脱。

反而紧紧捂住萧韫哪只眼睛,安慰道:“如果这样能够让我们有个体面的结束,我不会告诉所有人,也会忘了今晚的一切。”

你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双脚不沾尘埃,举手投足皆有人无限奉承。

“或者试图努力遗忘住在皇宫的十几年。”

仇恨并不能驱动着他活下去,希望才是。

他想要融入鹿广郡,只是现在还有些不适应而已。

不过这都不算困难,天大地大,南荣遂钰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安居之所。

“萧韫,是你赢了。”

遂钰拥抱萧韫,初次在他面前,不那么紧绷地察言观色,颤抖着手轻轻拍了拍萧韫的脊背。

他身体的每道伤疤,都会铭记皇宫中经历的一切,而萧韫或许也会记得胸前那道伤痕,曾是太子册立那日,他叠加在他陈伤中的新血。

“趁手的御前行走少有,不帮朕培养几位再走吗。”萧韫语调平和,玩笑道。

遂钰拉长声音:“嗯算了吧,上次帮你选妃已经够呛了,再找个新人放在你身边。”

我做不到。

遂钰在心中说。

“新人就由陛下自己挑选吧。”遂钰用尽全力说。

萧韫松开遂钰,指着远处石桌之上半人多高的楠木箱,“这些都是陶五陈收拾出来的东西,路上大抵用的到。”

“都是给我的?”遂钰好奇:“装了什么。”

萧韫没答他,抬手将脑后摇摇欲坠的发簪取下,帮遂钰挽了个漂亮的发髻,将他发尾的铃铛留给自己,小小一颗。

“去吧。”潮景帝双手放在遂钰肩头,调转他的身体,并推了把。

遂钰踉跄几步,险些摔进水潭,努力稳住身体,扭头正欲破口大骂,却见萧韫已经背对着他逐渐走远了。

萧韫摆摆手,声音飘远。

“南荣隋,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