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 侯东就拟了一份喜帖,九爷的一个护卫亲自拿着喜帖送到了清风寨。
“我就知道四当家硬要接周大当家回去肯定是有别的安排,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冲喜。”章卫廷看了那喜帖后, 忍不住感慨道:“四当家对周大当家,也算是用情至深了。”
“冲喜一事不过怪力乱神罢了。”九爷不以为意。
传话那手下道:“昨晚四当家还带着一个孩子在院中放了孔明灯。”
“周岸伤势如何了?”九爷问。
“人还昏迷着,来之前我特意检查过他的伤势, 似乎不大好,一直用参汤吊着命呢。”
九爷叹了口气,朝身边的另一人道:“让人去祁州请的大夫到了吗?”
“今天应该就能到了。”那手下忙道。
“等大夫到了一并带去凤鸣寨吧, 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保住周岸的性命。”九爷说着思忖半晌, 又道:“去将我让人备好的贺礼取来,一并送去凤鸣寨给周岸和他夫人做贺礼。”
“是。”手下闻言忙依言去办了。
当天晚上,九爷的亲随便带着大夫和贺礼一并又去了凤鸣寨。
季浮沉看到那大夫后不由有些后怕,心道幸亏自己听了周岸的,没有贸然用药,否则这大夫一出手,定能看出端倪来。
那大夫替周岸诊了脉, 又检查了伤口,末了开了一副方子。因为提前已经知道周岸的伤势,他此番带了一些药材来, 当场就配了药让人拿去煎了。
“大夫, 他伤势如何?”季浮沉问。
“有些凶险, 此番失血太多,伤得又深。庆幸的是, 他身体底子过硬, 再加上用了数百年的参汤吊命,这才撑到了现在。”那大夫道:“我看了伤口, 处置得还算不错,如果他能挺过这两日,应该就能脱离凶险了。”
季浮沉闻言抹了抹眼角,朝大夫道了谢,又让人给对方安排了住处。
“这是什么?”他转头看到门口放着的箱子时问道。
“这是九爷送给大当家和四当家的贺礼,还望四当家笑纳。”九爷那手下道:“章大当家托我传话,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待两位大婚当日亲自来道贺。”
“待我谢过九爷。”季浮沉朝他一拱手。
对方朝他回了一礼,这才退下。
季浮沉关好门之后,打开箱子一看,发觉里头是一百两黄金。他也没客气,将那一百两黄金都收到了自己的空间里。反正周岸的钱现在都是他在管,此事等周岸醒了告诉对方一声就行。
随后季浮沉心念一转,又去找了一趟侯东,让对方给黑虎寨和其他寨子都去了一封喜帖。侯东一脸惊讶,但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
既然是办喜事,借机朝旁人收点贺礼不过分吧?
尤其是黑虎寨,如今和他们关系微妙,这喜帖一去,够对方纠结半天的。
于是侯东又写了几封喜帖,让人分别送去了各个寨子里。
婚礼的头一天晚上,季浮沉特意试了试婚服。
这婚服是周岸趁他睡觉时偷偷量了尺寸做的,没想到竟意外地合身。
他五官本就生得好看,皮肤也白皙,穿上大红的衣服后衬得整个人越发明艳生动。
“好看……”
“嗯?”
季浮沉转头看去,这才发觉昏迷多时的周岸不知何时竟是醒了,也不知偷看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醒的?”季浮沉问他。
“你换衣服之前。”周岸道。
季浮沉面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忙转移话题道:“九爷让人从祁州城给你找了个大夫,我看了他开的药,医术似乎还可以。”他甚至怀疑周岸现在醒了,就是那个大夫的功劳。
“嗯……昏迷时隐约知道一些事情。”周岸将掌心翻过来朝上,季浮沉见状握住了他的手。
“幸亏我没给你乱吃药,不然就麻烦了。”季浮沉道。
周岸认真地看着他,“你穿这身真好看。”
“你穿肯定也好看的,我还没见你穿过红色呢。”季浮沉说。
“我都没听你……亲口说要同我成婚……”
“你现在知道了。”季浮沉道:“这样也挺好的,正好借着冲喜的由头,这样九爷他们就彻底不会怀疑什么了。”
周岸听他说冲喜,目光稍稍一黯,但很快掩住了情绪。
“你先别睡,我给你煮了小米粥,稍微喝两口,饿久了身体受不了的。”季浮沉从空间里取出此前熬好的粥,喂着周岸喝了小半碗。
周岸喝了粥恢复了些许力气,慢慢抬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季浮沉有点不大好意思,但还是握住周岸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免得对方觉得累。
“真的想好……要同我成婚了吗?”周岸问他。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我想过了,和你生活在一起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辛苦,成婚无非就是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一些嘛。”
周岸一拧眉,“你不会以为……成婚只是这些吧?”
“我当然知道不是。”季浮沉略垂下脑袋,小声道:“成了婚还会做很多事情……”
“那你愿意吗?”
“我只是还不太习惯,咱们成婚后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吗?”季浮沉问他。
周岸拇指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季浮沉顿时松了口气,心道周岸可真好啊,什么都愿意依着自己。
这会儿周岸精神还算不错,季浮沉想让他试试婚服,但他却说想先沐浴。明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他不想这样带着一身血气和季浮沉拜堂。
“我已经给你擦过很多次了,没有血。”
“全身都擦了吗?”周岸问他。
季浮沉听出他这话在揶揄自己,便没理会他,只说自己得去问问大夫才行。
依着大夫的话,周岸刚醒,沐浴肯定是不行的。但他听说周岸明天要成婚,出于某些“迷信”的缘故,还是同意了让周岸沐浴,不过再三叮嘱伤口不能沾水。
季浮沉怕自己应付不来,特意叫了赵路来帮忙。
赵路一看周岸醒了,激动了半天,差点老泪纵横。不过他素来没心没肺,只心疼了周岸一会儿,就开始揶揄人了,一会儿问周岸明天怎么洞房,一会儿问要不要自己替他拜堂,说到最后周岸没急,季浮沉先听不下去了。
周岸到底是重伤未愈,尚未沐浴完就不醒人事了。
好在季浮沉提前给他用了张卡,所以不必担心人出什么问题。
赵路把不省人事的周岸抱到榻上,朝季浮沉道:“穿衣服要帮忙吗?”
“当然,他那么沉,我一个人弄不了。”
“那你先给他擦擦。”赵路递了块干净布巾给季浮沉。
季浮沉接过布巾,帮周岸把身体擦干,又取过了一套干净的里衣。
“啧,不愧是大当家。”赵路目光在周岸身上一瞥,语气非常复杂。
季浮沉当然知道他这话针对的是什么地方,拧眉道:“他都这样了你还说他?”
“什么说他,我这是夸他,哪个男人不想被这么夸?他要醒着不知道多瑟呢。”赵路道:“你俩这还没成亲了,你就处处护着他,忘了咱俩的情分了吗?可真叫我伤心。”
季浮沉一脸无奈,帮周岸穿好衣服就把赵路撵走了。
“等会儿,有件事二当家让我问你,差点忘了。”赵路一把按住即将合上的门,朝季浮沉问:“明天怎么拜堂啊?要不要我替他?”
“你……”
“开玩笑的,你同意我也不敢,我怕他好了追杀我。”赵路道:“二当家说依着老规矩,新郎官生病或者因为别的缘故不能拜堂的,可以找个大公鸡……”
“不要。”季浮沉道:“我要和周岸拜堂,不用旁人替,也不用大公鸡。”
赵路点了点头,道:“行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明天就是抬也抬着他跟你把堂拜了。”
他说着伸手在季浮沉肩膀上一拍,道:“放心吧,有我们呢,你今晚就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嗯。”季浮沉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周岸没再醒过。
季浮沉攥着他的手,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次日一早,小暑早早就过来了。
他先是帮季浮沉束好了发,特意绑了一条红色的发带,又帮他将婚服穿好。
不多时赵路也来了,众人一起帮周岸束好发,换上了婚服。
周岸当初让侯东做婚服的时候,顺便给荣宝也做了一套大红的衣服,所以荣宝今天也穿得喜气洋洋。
“章大当家他们都到了,其他寨子里也都着人送了贺礼。”赵路朝季浮沉道。
“黑虎寨送了吗?”季浮沉问。
“黑虎寨的人最大方,送了一千两银子,其他寨子大都是一、二百两。”
“可以。”季浮沉一挑眉,对此十分满意。
经历过上次的事情后,他们和黑虎寨虽然没有正面起冲突,但暗中却已经结下了梁子。他这封喜帖送过去,其实是想探探黑虎寨的态度,没想到对方这么上道。
一千两银子的贺礼,黑虎寨这是在主动求和呢。
待到了吉时后,寨子里那几个成婚的弟兄便要下山,去将新娘都接上山。在他们出发之前,季浮沉带着他们一起在聚义堂里先给风老寨主上了香。
不出半个时辰,下山的弟兄便将人都接了上来。
几对新人一起,在聚义堂里拜了堂。
由于周岸尚不能起身,所以主婚的侯东待主持完其他人的仪式后,特意去了一趟周岸和季浮沉的新房,单独让两人拜了堂。
大夫提前给周岸施了针,周岸勉强醒了一会儿,强撑着拜完堂便又昏睡了过去。
“闹洞房的事情先攒着,等大当家好了一起补上。”赵路说。
“什么是……闹洞房?”荣宝一脸天真地问道。
季浮沉一脸无奈地看向赵路,那意思让他解释。
“闹洞房就是……大家一起捉弄新郎官。”赵路说。
荣宝闻言看向季浮沉,一把抱住他道:“我不许……”
赵路被他那小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一把将荣宝抱起来出去凑热闹去了。
季浮沉走到榻边坐下,慢慢执起了周岸的手。
他想,从今日起,他和大当家就算是正式成婚了。
“不出去陪他们喝酒吗?”周岸忽然开口。
“你醒着呢?”季浮沉一喜。
“怕赵路那小子胡闹,故意装晕的。”
周岸这会儿身体依旧十分虚弱,说话时有气无力的。
“我让二当家给黑虎寨他们都发了喜帖,咱们收了好多贺礼。光是黑虎寨就送了一千两。”季浮沉一脸得意地朝周岸道:“我现在才想起来,忘了给汪县丞发喜帖了,不然还能多收一份。”
周岸一笑,“无妨,等我好了带你去通知他,让他补上便是。”
“好。”季浮沉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要不要再喝点粥?”
“我想吃馄饨。”
“馄饨等你好了再吃。”
周岸闻言一脸失望,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季浮沉起身出去一看,发觉来人是章卫廷。
“恭喜你们。”章卫廷朝季浮沉道。
“多谢章大当家,那日在清风寨还没谢谢你呢。”
当时若非章卫廷帮忙,周岸只怕没那么容易回来。
“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周大当家此番会受伤,我至少有大半的责任,是我对不住他。”
“这是我们当日欠了清风寨的。”季浮沉道:“凤鸣寨有恩必报,只是如今经此一事,不知咱们两寨之间是否能算是扯平了?”
章卫廷听出了季浮沉的弦外之音,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我知道,当初周大当家答应辅助九爷是迫不得已,哪怕到了现在他也并不是真心想投靠九爷。”章卫廷道:“坦白讲,对我来说若是没有周岸,我在九爷身边反倒会更受重用,周大当家可是抢了我不少风头。”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处心积虑一再拉拢他?”
“因为我在意的不止是我自己的仕途,还有祁州,还有整个家国的将来。我不知道你对周大当家了解多少,就我所见,他在用兵一事上远比我有魄力才能,就连九爷都说他堪当大任,守着区区一个凤鸣寨太委屈他了。”
季浮沉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周岸嘴上说着不想走仕途,可他为百姓、为你口中的家国做的事情一点都不比那些拿着朝廷俸禄的贪官少。整个峦县能有今天的太平,他是出力最多的人,若不是他,谁也不知道祁州会变成什么样。他做得够多了,如今半条命都没了。”
“我知道,我口口声声报效家国,但我确实做得不如他。”
“如果他不愿意跟着你那位九爷,你们会放过他吗?”
章卫廷沉默了半晌,开口道:“现在的事情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边境破城在即,祁州危在旦夕。我且问你,若我回答你是,待到了祁州被攻破的那一日,你们会什么都不做吗?”
季浮沉一拧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周岸跟我说,屯粮的事情是你的主意,当初提议收拢边城来的残兵,其实也是你先想到的。你说让我放过周岸,可你自己都放不下祁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祁州的安危不止关乎我和九爷,也关乎你和凤鸣寨。”章卫廷道:“九爷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甚至比他更早对祁州之危有所作为。”
季浮沉目光微闪:“你别给我戴高帽。”
“四当家,我今日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待祁州之危解了,只要你和周大当家坚持全身而退,我必倾力相助,绝不叫你们失望。”章卫廷道:“也请你给周大当家带个话,我知道他担心你,在九爷面前我会尽力替你们遮掩,绝不会叫你陷入险境。”
“成交。”榻上的周岸忽然开口道。
章卫廷闻言朝屋内一拱手,又朝季浮沉一颔首,这才转身告辞。
季浮沉关上了房门,走到榻边坐下。
周岸牵住了他的手,哄道:“其实你知道他说的没错,不管怎么样,祁州不安定下来咱们也没法过自己的太平日子。”
季浮沉没有开口,只不做声。
“你在担心我,怕我会像这次一样受伤?”
“我们能为祁州做的事情有很多,帮他们屯粮,帮他们稳住后方,甚至帮他们协调官府,这些事情都是旁人做不了的,可他们只想让你上战场。”
“我哪怕上了战场,只要我不想,也没人可以伤我的。”
“那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季浮沉看向周岸,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薛承举说你是为了救九爷受的伤……你不会是为了想和他谈条件,故意让他欠你一条命的吧?”
“没有,当时刀正好刺过来……我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季浮沉将信将疑地看向他,心中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放心,等祁州之事了了,咱们一定能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我朝你保证。”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总是对周岸的承诺莫名地有信心。
周岸这么说,他就相信对方一定可以说到做到。
不多时,赵路一身酒气地来了,非要拉着季浮沉去喝几杯。
今天毕竟是他们大喜的日子,周岸有伤不能露面,若季浮沉也一直躲在屋里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大伙儿都担心大当家的伤势,你一直不出去,他们只当大当家病情太重,喝酒都放不开。”赵路说。
“去吧,我正好睡一会儿。”周岸说。
季浮沉点了点头,握住周岸的手给他激活了一张用来稳定生命值的卡,这才去了聚义堂。
周岸受伤的这几日,寨子里的众人没少惦记,尤其听说季浮沉要给他冲喜后,更是忧心忡忡。直到这会儿见到季浮沉,才稍稍松了口气。待见季浮沉面色还算不错后,他们才相信大当家性命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季浮沉不想让大伙扫兴,陪众人喝了几杯酒,待酒宴快散了才回去。
待回房之后,他检查了一下周岸的状况,确认一切正常才去洗漱。
赵路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荣宝给哄走了,说要给他们两个“洞房花烛”留点空间。周岸咬牙切齿地谢了他,并表示等自己伤好后,新仇旧恨一起算。
“就算我没受伤,你今晚是不是也没打算和我洞房?”周岸忽然朝季浮沉问道。
季浮沉一怔,红着脸问道:“你……很在意这个吗?”
周岸心说,哪个男人能不在意这个啊?
但他想了想,却答道:“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嗯……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季浮沉躺在他身边,一手习惯性地搭在他手腕上,“咱们都没好好相处过呢……”
“咱们相处的还不够久啊?”
“我说的是以现在的身份。”
周岸闻言就懂了,季浮沉是个读书人,肯定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两人互通心意之后得先“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一阵子,最后才能水到渠成。
“你不是答应了我说可以一步一步来吗?”
“第一步是什么?”周岸问。
季浮沉想了想,握住他手腕的手往下移了移,牵住了周岸的手。
周岸想了想,第一步是拉小手,第二步应该就是亲嘴了吧?
这样算下来,很快就能到第三步了。
当晚,周岸睡得不太好,做了一宿的梦。梦里他一步一步地往后数,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和季浮沉进行到了第三步。
那个梦做得还挺美,只可惜一觉醒来就尴尬了,不仅要面对季浮沉“异样”的眼光,还要麻烦对方帮自己洗裤子。
“等我好了,也会帮你洗的。”周岸闷声道。
“不用。”季浮沉自己也有点尴尬,倒是没怎么揶揄周岸。
本以为此事到此也就结束了,没想到那个大夫医术高明,不知怎么竟是发现了端倪。
“大当家重伤未愈,定要把持住自己,莫要泄了纯阳之气,那样对身子有损的。”大夫道。
周岸有心反驳,却找不到托辞,只能一脸尴尬地装晕。
“他的身体已经在慢慢恢复,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往后不必继续喝参汤。”大夫见周岸晕了只能朝季浮沉道:“大当家火气太旺,估计是补得太多。这些时日就慢慢调理吧,切忌再行亲近之事。”
“大夫,您误会了,昨晚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他都伤成这样了,我……”
“不必觉得难为情,年轻人血.气.方.刚,你们又是新婚,可以理解。不过往后定要克制,他养好了身子,你们才能有将来的放纵之乐,千万莫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季浮沉:……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