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荣宝足足睡了一大觉。
直到季浮沉洗漱完都准备睡下了,他才醒。
刘管事早就吩咐过厨子,估摸着他醒了便送了一小碗面过来。
“四当家, 大当家在书房里看账本呢,估计得很晚才能回来,他说让您和小公子先睡。”刘管事立在门口朝季浮沉道。
“好的, 我知道了。”
季浮沉陪着荣宝吃完了晚饭,又陪小家伙玩儿了一会儿消了消食,才让荣宝洗漱躺下。庄子里这客房烧了地龙, 非常暖和, 人躺下以后就容易犯困。
季浮沉见周岸迟迟没回来,有点熬不住了,便搂着荣宝先睡了。临睡前他犹豫了半晌,激活了一张庇护卡。虽说这庄子里也都是自己人,但毕竟是陌生的环境,再加上周岸不在身边,不开庇护卡他睡不安稳。
周岸在书房里看了大半宿的账本, 直到后半夜才结束。
他草草洗漱了一番,回到客房时,见季浮沉在外间的角落里给他留了一盏油灯。
榻上, 一大一小两人呼吸均匀睡得很香。
周岸放轻脚步慢慢凑近, 蹲在榻边盯着季浮沉的睡脸看了好一会儿。
他心想, 小季长得可真好看呀,从眉眼到下巴, 就没有一处不好看的, 尤其是睡着了以后,显得比平日里更乖顺, 令人看了便觉心中软成一片。
周岸目光落在少年漂亮的双唇上,忍不住慢慢探出手,想要触碰一下。然而就在他拇指触碰到对方唇角之时,季浮沉蓦地睁开眼睛,竟是醒了。
周岸不禁一怔,显然没想到季浮沉会醒。他明明记得对方睡觉挺沉的,在寨子里时,他还偷偷亲过对方额头都没把人惊醒。
“大当家?”季浮沉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问道:“你回来了?”
“嗯,你接着睡吧,天还没亮呢。”周岸说。
季浮沉迷迷糊糊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翻了个身便继续睡了。
周岸在床的外侧躺下,却毫无睡意。方才看到季浮沉惊醒时那一幕,令他不由想起了上一次来庄子里时的情形。
那时他们被刘管事安排在了一间屋子里,周岸原本是打算睡矮榻的,没想到沐浴完回来发现季浮沉睡在了矮榻上。他当时想把人抱回榻上去,没想到手刚碰到人季浮沉就醒了。
当天晚上周岸便觉得有些奇怪,若季浮沉是个睡眠很轻的人,在他进门时便该醒了。可对方并未被别的动静吵醒,只在有人靠近时才会惊醒。
彼时他心中疑惑,却也没多想,没想到今日又遇到了同样的情形。
周岸无心睡眠,不禁又想起了季浮沉成为四当家的那晚。当时大家伙儿都高兴,起哄让季浮沉喝了不少酒,没想到他喝多了以后抱着周岸亲了一口。
那天晚上,周岸也有点酒意上头,临睡前便想亲回来,却被季浮沉一拳捶出了老远。当时他就觉得难以置信,季浮沉那样的小身板又没习过武,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后来季浮沉还提醒过他,说自己睡着的时候让他不要轻易靠近。
睡着的时候不要轻易靠近?
周岸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他转头看向季浮沉,确认对方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便慢慢抬起一手,状似无意地搭在了季浮沉身上。
周岸闭着眼睛装睡,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碰触到季浮沉身体的瞬间,对方就醒了。醒来后的季浮沉转头看了周岸一眼,见他已经“睡着”了,只当他是嫌挤得慌,便抱着荣宝往里挪了挪身体。
后半夜,周岸几乎没怎么合眼。
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隐约觉得季浮沉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
其实那日季浮沉在村子里救了强子的时候,他心中便有了疑惑。周岸是个习武之人,伤过人,也受过伤,他知道强子那样的伤口有多棘手。
那孩子流了那么多血,伤口又那么大,哪怕是再好的大夫,也没有把握能轻松治好。周岸清楚地记得,那日村医看到强子时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那孩子没救了。
可季浮沉只用了两颗药丸,就扭转了局面,次日强子就醒了。事后周岸还询问过他用的什么药,但他看起来很心虚,回答得也很敷衍。
不仅如此,那日张平的态度也有点奇怪……
至此,周岸几乎可以确定,季浮沉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会是什么呢?
这天晚上,季浮沉虽然被庇护卡叫醒了两次,但他睡得还挺香。庄子里的客房很暖和,床又软,比寨子里睡得舒服多了。
不止是他,荣宝也睡得挺舒服,一早起来小脸红扑扑的,只有周岸一脸疲惫。
“大当家,你昨晚熬了多久?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季浮沉问。
“你睡得如何?”周岸问他。
“挺好的,这里的床真的很软。”
“你喜欢睡软床?回头让刘管事弄一套同样的被褥带回去。”
不等季浮沉开口,正在洗脸的荣宝奶声奶气地道:“好!”
用过早饭后,周岸便让刘管事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其他庄子。
因为头一天刘管事已经让人知会过了,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周岸他们要来,早早就候在了外头。马车一路到了庄子门口停下,众人忙上前迎接,却见前头那辆马车上下来了两大一小共三人。
其中一人身形挺拔,英武不凡,身后背着把长刀,一看便知是大名鼎鼎的凤鸣寨大当家周岸。若是换了从前,众人见了他多半要害怕,但今日他手里抱了个两三岁的奶娃娃,看着便亲切多了。
至于周岸身边立着的那位气质出尘的漂亮公子,想必就是凤鸣寨的压寨夫人了。
“周大当家,夫人,我等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庄子里的管事带人上前行了个礼。
周岸目光往管事身后一扫,见几个凤鸣寨的弟兄都在场,大伙儿见了他们皆是一脸喜色,只是顾忌着礼数才没上去寒暄。
“不必客气,我们今日过来只是来看看寨子里的弟兄。”周岸道。
“庄子里已经备好了酒菜,还望大当家和夫人赏脸。”
一旁的刘管事见状上前道:“给我们大当家沏一壶热茶,弄些茶点就行,酒菜就免了。今日大当家只是来陪弟兄们说说话,还得去别家庄子里呢,顾不上在这里用饭。”
那管事一听周岸他们只是待一会儿就走,还挺失望的。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忙让人沏好了茶,引着几人去了前厅。
“来之前我还担心你们在庄子里受委屈呢,今日一看各个膘肥体健的。”周岸笑道。
“嘿嘿,多谢大当家记挂。”一个弟兄忙道:“庄子里的人都怕咱们凤鸣寨的名头,半点委屈也不敢给咱们受。尤其后来知道咱们的来意后,管事非要给咱们发月钱,就怕咱们回去不管他们了。”
“没要吧?”周岸问。
“那是自然,寨子里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没有大当家发话,我们可不敢收。”
“庄子里过得还习惯吧?”季浮沉开口道。
“吃得睡得都不错,就是咱们出门在外,怕失了礼数给寨子里丢人,也怕吓着他们,所以平日里不敢太恣意。”
季浮沉方才也看出来了,大家伙确实比在寨子里的时候收敛。
“过了年后还需要你们继续在庄子里待一段日子,平日若是有什么问题记得去找刘管事。”周岸说。
“大当家放心,咱们弟兄心中都有数。”
周岸与他们说了会儿话,询问了一番庄子里的近况,又朝他们交待了一些事情。季浮沉则趁着告别之际,在他们身上分别激活了一张反弹卡。
这反弹卡平时不会被触发,但在遭遇恶意袭击的时候会帮他们反弹伤害。这些弟兄平日在庄子里,不比在山上那么安全,万一遇到紧急情况,这反弹卡可以保命。
当日,刘管事带着他们把剩下的庄子都走了一遍。
各个庄子里的人管事都想留他们吃饭,最后见留人不成,便备了好些礼送上了门。
刘管事怕周岸不高兴,还特意朝他解释道:“送来的礼我都看过了,都是些寻常东西,没有特别名贵的,太贵重的我也不敢替大当家收啊。大伙儿这回都得了咱们凤鸣寨的庇护,也是想聊表心意,大当家若是不肯收,他们反倒要不安心了。”
“收了就收了吧。”周岸瞥了一眼满屋子的东西,朝季浮沉道:“你看看想要什么挑一挑,别挑太多了,咱们马车装不下。”
“我找辆车送去寨子里便是。”刘管事说。
“不必麻烦,过年了庄子里且有的忙呢。”
刘管事闻言只能找了两口大箱子来,让季浮沉把挑好的东西放到箱子里。
季浮沉大概看了一下,发觉各个庄子里送来的东西都很实在,肉干、火腿、干菜、炒货,东西虽然不算特别贵重,但样样都是能用得上的。
这些东西他恨不得都囤到空间里,哪舍得剩下?
于是他趁着周岸和刘管事议事的时候,挑了一些东西放到箱子里,剩下的一部分被他收进了空间,另一部分留在了外头。只是他看着外头留下的那些东西,总觉得不舍得,于是一会儿挑一样,一会儿又挑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等周岸回来时,就看到屋内只剩了两口箱子和零星没装进去的东西。
“这两口箱子这么能装?”周岸围着箱子转了一圈。
“我也没想到,这箱子……确实很能装。”
周岸一手搭在箱子的锁扣上似乎想打开看看,最后却忍住了。
季浮沉见他没再追问,只当他是没在意,便放下心来,趁机清点了一下空间里补充的库存。
此番各个庄子里送了这么多东西,对他来说无异于进货。他只这一次囤积的东西,就赶上过去零零碎碎囤好久的量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天晚上周岸背着他去了一趟厨房。
厨子见了他颇为惊讶,忙问他是不是想吃宵夜?
“你会做鲜菇面吗?”周岸问。
“会,不过这个季节没有鲜菇,大当家若是想吃,我只能用干蘑菇泡一泡。”厨子说。
周岸想了想,开口道:“你做吧,简单弄一小碗就行。”
“大当家稍后,这干蘑菇得泡一泡,等我做好了给您送过去。”
“记得送到书房,夫人睡下了,别去客房打搅他。”周岸说。
厨子闻言忙应下了。
周岸回了书房,只觉心里乱糟糟的,他不是没有生活常识的人,今日打眼一看就知道两口箱子不可能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可那些东西去了哪里呢?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他脑海中隐约有个念头慢慢浮现,只是尚未得到证实。
就在周岸胡思乱想之际,厨子终于将做好的蘑菇鸡蛋面送来了。
“大当家,您尝尝味道行不行?”厨子说。
周岸拿起筷子夹了里头的蘑菇送到口中,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合胃口?”厨子问。
“你这蘑菇与我先前吃的味道不大一样。”
“这泡了水的干蘑菇味道确实差点,比不上鲜菇。不过这鲜菇不易储存,最晚到深秋也就没了。”
“若是厨艺高超一些,能把这干蘑菇做出鲜菇的口感吗?”周岸问他。
“难,鲜菇口感更脆,不绵。干蘑菇是晒干过的,水分都晒没了再泡,所以吃起来口感偏肉,哪怕泡再久也不会像鲜菇那么脆。”
“没事,你去休息吧,有劳了。”
“好嘞。”厨子闻言总算松了口气。
待厨子走后,周岸便放下手里的筷子。
他看着眼前的这碗面,心情十分复杂。
他记得清清楚楚,生辰那日季浮沉给他做的长寿面,用的是鲜菇。
可这厨子却说这个季节弄不到……
那季浮沉给他做长寿面时用的鲜菇,是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