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古代言情>红尘审判>第57章 分生乏术。

  无风无雨,栈道下幽深的水面暗波涌动。云挽苏悄悄瞥一眼圭臧,假意靠近,而后错开人,纵身跃入水中。

  水面翻白,人已经无影。

  贴身的水凉意刺骨,水下波动更甚。云挽苏扛不住冻也受不住冲荡。他今日不敢言苦,憋着口气往下游。

  静沉水低的大片石头人微仰下巴,似守阵的兵俑,凝视擅闯者。

  此番居高临下的打量全貌,云挽苏赫然发现石头人围绕的中心,和寨中巫疆圣女跳舞的八卦罗盘神似。

  相比之下更为惊悚骇人,罗盘在水波的映衬下,犹如添上了生命,缓缓转动起来。他畏惧到不敢直视,脊背窜上一股电击般的麻,心脏也狂跳不止。

  前方不可预料,身后是深浅不知的圭藏,本是再简单不过的爱恨情仇,竟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思忖间,耳边水流翻涌,云挽苏猝不及防被这股力掀翻了,砸在石头人身上,胸口未愈的伤口裂开了,血色弥漫的同时,人彻底失去意识。

  片时,方正暗道探出两人。

  余羡先发现云挽苏,和即将伸手抓到云挽苏的圭臧。他眼疾手快,抛出魂链抢先将云挽苏拉到身侧。

  圭臧抓了空,登时脸色大变。

  云挽苏现了本体,泛淡淡荧光的红莲飘飘摇摇往下坠。锁魂链松了,余羡探臂去接。

  圭藏的手差之毫厘,红莲又被余羡截胡,收进怀中。白尽泽在一旁护着人,圭藏就是再气急,也不得不将这口恶气压下去。

  余羡憋不住气,滚动的气泡在唇边散出来,抢了人逃跑的间隙,他握上白尽泽的手,偏头凑过去要了一口气。

  此等娴熟,白净泽竟有些许想笑,被飘散的墨发挡住了,余羡抬眼不曾看到,若被看到,雪凰下次便羞得不会这般了。

  他不知白尽泽作何打算,本能想往岸上游。白尽泽则提人到身侧,转头往最底下的罗盘去。

  双花同那条青蛇方才就是往这个方向逃去的。现在再加一个圭臧。

  硬打能打过,可比起直接动武,白尽泽更想先拿到雪凰的元神后再动。

  水底另藏玄机。众多石头人,看得到却如何都靠近不了。这方不大的水潭,犹如万丈的深渊到不了头。

  师徒二人落到一尊泡得发黑的石像前,悬在水中,这一次没人耐心找机关,直接毁了入口。

  一道屏障阻隔在之间,白尽泽搂住余羡的腰,护好,闯进去。

  脚一瞬踏在长廊的地面,增了几分失重之感。廊壁两层豆大的冰珠子贴着表面,寒雾弥漫。头顶更是一整排拉长的冰锥子垂挂而下,似锋利剑刃,晃着幽幽银色。

  寒意从另一头飞扑,瞬间裹了全身。余羡裹紧衣服,视线暗察一圈。

  这地方同他们进巫疆,不慎入的枯骨洞穴相连通。

  若那次不慎冲下来了,能到达的终点便是这里。而这一处不知又通往哪一个终点。风声刮耳,凶险难测。

  余羡被吹得身形后移,白尽泽眸光一动,闻见身后的响动,紧了手臂,掐着徒弟后腰揽在了胸前,施法挡住风。

  “白大人,我想,我与挽苏之事,不用你师徒二人操心吧?”圭藏定在他二人身后几丈距离不曾靠近,话语中带一丝愠怒。

  “不用?”白尽泽轻笑一声,轻拍徒弟的背,待余羡咳嗽完,慢条斯理地回道:“究极根本,你说我该不该操心?”

  圭臧:“哦?此话怎讲?”

  “你心里清楚,何必问我。”

  闻言,余羡抬脸看白尽泽。

  是他想多管闲事,这件事赖不得白尽泽。他湿漉漉的面颊咳得发红,冰凉发麻。余羡自己抬手揉搓一把,接着轻轻贴着胸口藏的莲。他都这般冷,云挽苏恐怕也挨不住。

  一股奇异之感蔓延开。

  好些时候余羡心存奇怪,白尽泽说他性子冷淡,轻易接纳不了外人。若提铁毛,算起来他们也相处了十几年,玩到一处有理有据。

  云挽苏算是个大特例,林林总总加起来,认识不过半月...

  却是会无端记挂,莫名熟悉。

  圭藏瞟到余羡的举动,万分焦急,耐着性子好言道:“管这只雪凰不够,多添一个,顾得上吗?”

  “顾不顾得上,不试过怎么知道。难不成,鬼君已经分身乏术了?”白尽泽近乎温和地笑。

  “看来,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白尽泽颔首。

  “我竟不知白大人这般多管”圭藏忽想到什么,话音戛然而止。蹙紧眉望向白尽泽时,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分身乏术?

  方才白尽泽唇边的那抹笑,犹如无形无影的刺刀直击他的命脉。

  圭藏袖中的拳头随之掐紧了。

  片刻,圭藏神色一缓,将视线落在露出一袂衣角的余羡身上,亦笑了一声。

  “白大人知道?”圭藏直截了当地问道。

  白尽泽不答,圭藏继续道:“既知道还装作无事人?白大人三界之首,心稳气沉,果然名不虚传。”

  白尽泽:“相较于你,稍显逊色。”

  圭臧又问:“何时知道的?”

  白尽泽:“仓景魂归天地之时。”

  仓景?

  余羡不禁暗忖,仓景乃上一任天帝,魂归天地乃是几十万年前的事。他们口中的‘知道’,又指的是何事?

  只见圭藏挑眉,‘嘶’了一声,神情晦涩:“这些年我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说话间余羡的衣衫被白尽泽用灵力蒸干,雪凰身子仍在发抖,他便不想再同圭藏废话,直言道:“元神交出,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

  圭臧嗤笑,抱着手臂:“从前种种呢?”

  “从前?”白尽泽颔首,“是该有个了断。圭藏,从前种种该你还的日后定要你一笔一笔地还清。”

  “没有日后。”圭藏毫无惧怕之意,“白大人,我既没能将秘密藏住,你与我,今日需得论个死活。至于这只雪凰的元神,看白大人的本事了。”

  “什么意思?他说的知道,是知道什么?”余羡低声问,似在耳语。

  他以为两人说悬棺之事,听着听着又觉得不对。牵扯到了性命,他便忍不住要多问了。

  狂风啸冲,余羡低首躲着,听头顶上的人说:“不足挂齿的小事,甚是无趣,不听也罢。”

  余羡胸口一寒,立马注意到红莲的状况,“云挽苏枯了。”

  “这里太冷,他不能久待。”白尽泽带人往前。

  圭藏即刻出手阻拦,他势要将那朵红莲拿回来。余羡偏不给,“云挽苏若醒着。也一定不想跟你走,鬼君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圭藏哂笑:“那也得醒了才知道!”

  锁魂链横在中间,圭藏不肯罢休,震得隧道摇晃,头顶的冰锥根根坠下,余羡不及反应,头上多了一层屏障,冰锥顺着圆弧落地堆积。

  白尽泽默声凝聚了一股力在手掌之上盘旋,轻描淡写道:“若执意纠缠,我不介意费时同你争个高下。”

  闻言,圭藏咬牙收了手,放他师徒二人往隧道另一侧去。

  他高声道:“无人会阻拦。白大人想寻回元神,凭本事吧。”

  越到出口,风反而小了。圭藏并未跟上来,水滴的回响是隧道内唯一的动静。

  余羡望见光亮,下意识反应是先拉住白尽泽。

  “双花故意引我们过来的!”余羡不让白尽泽往前迈迈半步,心中的不安一再放大,圭臧藏了坏心已是事实,悬棺对白尽泽不善也是真。

  余羡思忖再三,打了退堂鼓:“先不找元神,带云挽苏回极之渊,万一他死了怎么办。白尽泽我们回去...”

  “来之不易的机会,怎能放跑?”白尽泽低额探到他脸前,额面相贴,说:“雪凰,他们有句话说得不假,元神寻不回来你会死。”

  “不会的...”

  “我也想不会,若没了悬棺,我便再也寻不到你。”白尽泽似有似无叹气,“岂止他等久了,我也等了很久。”

  “你明知道凶险难测...”余羡害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捏着白尽泽衣袖的手指细颤不止,“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话音变作哭声幽咽。余羡这回将锁魂链用在了白尽泽的身上,牢牢捆着:“我忘掉的岂止是那一万年,白尽泽我与你到底是多深的情分值当你这样豁出性命去救。可我...可我忘了那份情...不值当了...”

  白尽泽撤下锁魂链,一点点缠回徒弟的手腕上,如往常一般说教:“法器不离手,还有,兵戈不可对师父,我教过你的。”

  “你识破了鬼君何事?为何要分出一个死活?”余羡眼巴巴望着人,憋着一鼻腔的酸涩,“白尽泽...我想知道...”

  白尽泽静默。

  若往前,徒弟死死拽着不肯放。若不答,徒弟的眼泪已经准备好了。白尽泽实在于心不忍,挑挑练练捡着话说:“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一叶道观,逢应闲吗?”

  “记得,云挽苏忘不掉的修仙道士,如今的天帝丞灵。”

  白尽泽道:“圭藏就是丞灵。”

  余羡大惊:“圭藏就是丞灵!”

  白尽泽:“仓景帝的死与他有关。”

  余羡瞪大眼:“仓景帝的死与他有关!”

  白尽泽:“他假扮道士,为了取信云挽苏。”

  余羡:“他假扮道士,为了取信云挽苏!”

  白尽泽失笑,点点他的鼻尖:“做什么学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