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古代言情>红尘审判>第33章 没道理。

  房门的响动惊得余羡慌忙拉上衣襟,细腻圆润的肩头遮于布料之下,他捂紧了便往榻里边滚。

  神色慌乱得如同正要被捉奸在榻。

  白尽泽一时顿住了所有动作,无可奈何先安抚人。

  余羡不听他的安抚,“你出去,不准铁毛看到你在这。”

  “看到又何妨,我哪次不在?”白尽泽不为所动,松垮的衣衫也懒得动手提一提。没有一点平日的正经。

  “这不一样……”余羡看了他好几眼,终归是自己心里有鬼,虚得厉害,坚持道:“你…你出去。”

  “没良心。”白尽泽俯下身,迎着他的鼻尖贴了贴,含笑道:“雪凰害羞了。”

  “白尽泽,你快些出去……”

  “好,我出去。”白尽泽抚平他的眉,心中有一丝遗憾,这丝遗憾在对上余羡清明的面庞后又都消散了。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温热的吻落在他的眉心,白尽泽道:“我去看那莲花是怎么一回事,你若要来便多穿件外袍,这几日极之渊在落雪。”

  “嗯。”余羡让他这般自然的亲昵扰得愈发紧张,为了藏匿这抹矫情,他抽出自己被压住的手,躺平放在两侧,假寐道:“我不找你。困了,有事明日再说。”

  又是这副拒人于千里的疏离。

  白尽泽不疾不徐伺候他宽衣,拿了去疤的药膏抹了他全身。

  余羡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思忖间已被他摸遍了全身,那只作恶多端的手哪里像是在抹药。把人欺负得快哭了才肯罢休。

  铁毛进来时,余羡正对着空气发脾气,精致厌俗的面挂着的神情,比素日板着脸时更加可怜。

  铁毛虽是一把潦草的扫帚,心思却一点都不潦草。他带上房门,步子放轻了踱步进来。

  “余羡,我同白大人说了黑蝴蝶,别急啊,白大人定会给你寻一只来。”铁毛爬上榻,端端正正坐好,短腿离了地,抱着手认真道:“许是季节不对,周围的山没有你要的蝴蝶,软乎乎的肥虫倒是不少。”

  “你同他说我在找蝴蝶?”

  “难道不是找蝴蝶?”铁毛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一下捂住嘴,以为自己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他无辜地瞟了瞟余羡道:“你睡前分明找蝴蝶了,还要黑色的。”

  “…不是你以为的蝴蝶。”余羡不知如何同他解释东君是蝴蝶这件事。

  一言一语下来,另一件事倒是明白了。

  他望向矮案放的木盒子,吩咐铁毛拿过来。

  重新琢磨这只白尽泽给的黑蝴蝶。

  蝶身丝绒,微微泛着白日的光,与他在悬棺中得到的那一只确实难分辨真假。

  余羡试着同这只蝴蝶说话。

  这么些时日不见双花,东君定是想念的,可此时即便余羡提到了双花,这只黑蝴蝶如同耳聋,不给一点反应。

  铁毛的反应倒是大。“啊~白大人已经抓了一只黑蝴蝶给你了!”他眯起眼睛,歪头兴奋道:“我就说白大人最疼你吧!”

  “你不该同他说蝴蝶的事。”余羡若有所思将假蝴蝶放回木盒,递给铁毛道:“放了吧,找个暖和点的地方把它放了。”

  难怪白尽泽哄得这样及时,原是铁毛多嘴的缘故。如此一来,若云挽苏没说假话,过去万年,东君怕早已回去当他的潇洒妖王了。

  梦一觉的功夫,如何有万年之久呢。

  “余羡,谁欺负你了!”

  铁毛木盒子接到一半,便看到余羡身上了不得的东西。

  他凑脑袋过来,盯着余羡脖颈上的深红色印迹,“回来还好好的,睡一觉就伤了!好大一片!”

  铁毛的声音又大又亮,门口都能听到他的嗓门。

  余羡抬手捂住吻痕,欺负铁毛不懂,也懒得害臊,穿了鞋袜道:“是有人趁我睡下欺负我,不过让他跑了。”

  “敢在极之渊造次,他跑不了的!”铁毛一蹦从榻上跳下来,“我去同白大人说!”

  “等……”余羡未来得及拦,铁毛没了影。

  他便罢了,说就说,看始作俑者如何辩驳。

  外袍穿了一半,耳边忽而一阵清脆的铃铛碰撞,他以为碰到了什么,回头仔细察看又什么都没找到,当是幻听了。

  从竹楼下来,远远便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先前养金鱼的冰池边上。

  铁毛正皱眉说得绘声绘色,余羡走近时听到‘欺负’二字。

  他不接这话,弯腰自顾查看红莲的状况。有白尽泽的帮助,枯萎的花叶撑展开,尽管如此仍旧可怜,在鬼界还鲜活的花,出来就病殃殃了。

  这株红莲的特别之处在于花和叶小而精致,与云挽苏养的那一池荷花格格不入。余羡觉得奇怪,云挽苏不爱精致漂亮的自己,反对那十里的荷呵护有加……

  “白大人您看,就是这里。”铁毛指着余羡的左侧脖颈上的红晕,振振有词道:“极之渊活不了蝴蝶,蚊虫定然也活不了,可余羡却被东西咬了!”

  白尽泽收了视线,点头道:“小伤,药膏一涂,淤红就散了。”

  “这地方自己抹药看不到…”

  铁毛刚要自告奋勇,白尽泽就截了他的话,“我来,你守着莲,他正是虚弱的时候,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淋。”

  余羡听着,先点点头,直起身一瞬不瞬看白尽泽,“我又允诺铁毛下山玩,能去吗?”

  “允诺了肯定要去,否则日后要差使不动他了。”白尽泽有意打趣。

  这可苦了铁毛,难为情蹲在地上,胖手撑着脸默默面热。

  心中却是窃喜,下山玩盼了好些时日,上回醉香楼的大快朵颐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此刻馋得口水直往肚里咽。

  日头西斜,白尽泽牵着余羡往凇雪阁去,“他说有人坏人欺负你,你同我说说,是什么样的坏人?”

  “没看清,应当是坏透了的。”余羡踏上几步台阶,松开了他的手,“来你凇雪阁做什么?”

  “抹药。”

  “抹过了。”虽是如此,余羡先他一步跨进去。扑面的暖意席卷,他爱这样的舒适,心中对白尽泽的不满褪去不少。

  他将外袍褪下放在椅背上,坐下后为白尽泽倒了一杯热茶,问:“云挽苏何时能恢复人形?”

  白尽泽在他对面坐下,“他在鬼界待久了,忽然离开不适应,需得养一养。”

  “嗯。”余羡捏着瓷白茶杯,迟迟没喝。耳边又是那串铃铛声,碰撞得愈发刺耳。

  他有不适,恍惚了好一会儿。白尽泽问,他便一五一十答完那段脆铃。

  “灵梵将我的玉佩带到了何处?”余羡疲惫扶额,自己的身子都撑不住了。

  白尽泽拥着他,默默给予灵力护住虚弱的肉身,他道:“不关那枚玉佩的事,灵梵逃回悬棺,必定是寻到别的重整旗鼓的法子。”

  别的法子?

  “白尽泽,审判悬棺当真审判的是罪大恶极的人?”余累的说话声音轻得似耳语,“我觉得不像。”

  “嘘,别说话。”白尽泽指腹点在他的两片唇瓣之上,半哄道:“这些事暂不用你来想,再有不适需得及时同我说,明白吗?”

  “我像随时一命呜呼的病秧子。”余羡缓缓吐出一口气,胸口发闷伴随一阵比一阵更剧烈的痛意,口不择言说了胡话:“你先知我心悦你…后领我的情…白尽泽,你的喜欢没理没据。你素来对我都好,但这些好我还分得清,你把我当徒弟……我找不到一点你喜欢的蛛丝马迹。我在想,现下你的变化,是不是因为我时日无多,你在可怜我。”

  “莫要说胡话。”白尽泽让他此番糊涂的瞎想惹得直想笑,“什么叫做时日无多的可怜?你不需要我的可怜,若有天你能明白,便知道其实一直都是你在可怜我。”

  “不是。”余羡胸口痛,带着白尽泽的手过来帮着揉:“像被人捏紧了心,一直不放我便一直那么痛。白尽泽,我怎么办。”

  “躺下呢?”

  白尽泽抱他回榻,余羡侧着身,压着一边的手臂,“还是疼。”说这话时,余羡已经合上了眼,面上的痛色只增不减,轻轻浅浅呼出一口气,“我若知道这样苦,就好生保管那枚玉了。”

  “无妨,玉佩是我雕的,即便丢了也能再给你雕刻一块。”

  “抱我。”余羡埋着脑袋,周身寒意侵袭,自己捂不热,“白尽泽,我是雪凰却如此畏寒,没道理。”

  白尽泽搂着他,在身上盖了一锦被,“哪里没道理,铁毛的真身是把扫帚,那几年他立在墙角下,你何时见他扫过地?”

  “不一样。”余羡声音低了。耳边又响起那串脆铃,敲击在耳膜之上,一声接着一声震耳地鼓动。

  他晃一晃脑袋,这道声音便如同一场在内颅的厮杀,刀光剑影,久久不平。

  再难熬余羡也没再说出口。白尽泽亦默默抱了他很久。待这场间歇性的寒意终于过去,余羡没动,腰上的手在轻轻抽离。

  余羡抓住了一点布料,问:“去哪?”

  “神庭。”白尽泽挨近了,道:“周不夜炼制的新药尚缺一味药引,我在四寺山寻见了,给他送去。”

  “周不夜是谁?”

  “神庭的药官。”

  “他练出的新药是用在我身上的?”否则白尽泽也不会这般亲力亲为。余羡道:“这便是你说的对症下药,玉佩被抢了你就找别的法子来保住我的命。”

  “你啊~”白尽泽深深叹了一口气,指腹摩挲着那两瓣要么不肯说,说了又不饶人的唇瓣,“想和我去吗?不以守山鸟的身份,就说你是我极之渊的小主人,好不好?”

  “不好。”余羡闷闷地拒绝,“我要睡了。”

  “好,我自己去。”白尽泽起身,挥亮一盏蜡,“极之渊有结界,你别怕。我也很快就回来,你醒来我就在了。”

  余羡背对着一字不落地听了,一个字都没回,待听到关门的声才睁眼。他从榻上爬起来,披上外袍推门出去。

  养在鱼池的莲活了过来,鲜红的花瓣面朝月影静静地摇曳。余羡抬手助他一臂之力,渡了半身灵气予他。

  云挽苏从池台滚下时,余羡也刚好跌倒在雪地里。就是这一番场景将刚刚恢复人形的他吓得不轻。

  余羡是祖宗,白尽泽就是老祖宗。这两人他谁都得罪不得,何况余羡于白尽责来说是宝贝中的宝贝,若被他知道余羡用半身灵力助他恢复人形,他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你……你,怎么样?”云挽苏浑身湿漉漉地爬到他跟前,冷得直哆嗦:“有没有大碍?”

  “无事。”余羡语气冷淡,就像刚才助云挽苏恢复人形的人并不是他。

  陌生得如同并不相熟,一面之缘也没有。

  这将云挽苏半抬起的手弄得不上不下,悻悻地收了回来。

  “那个……多谢。我是谢你肯把我从鬼界带出来。”

  “不必。”余羡从地上起来,走了几步疲惫地靠着长廊的梁柱,无端道:“听闻鬼界有一种开黑花的树,你在那待了这么久,可有耳闻?”

  “莫不是石菩树?”云挽苏冻得头脑发蒙,搓着手臂道:“鬼界开黑花的只有石菩树,你问它做什么?”

  “我想养,哪里能活?又在哪里能拿到种子?”余羡问。

  “想养?”云挽苏微微吃惊,同他道:“石菩树生命力旺盛,鬼界如此恶劣的环境都能养活,其他地方更不用说。若你只是单纯喜欢石菩树的花,大可让白尽泽和圭臧要几朵插着赏一赏。自己养的话……不那么容易。”

  “你才说好养活。”

  “是好养活,你在鬼界看到的那几棵参天大树是经历了千万年才长成这副模样,你若自己养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

  “可有种子?”余羡早就知道了,多说无益。

  “啧……”云挽苏拧干了手袖,摸出一串珠子抛到他手中,“这便是石菩种子,两千年的芽,两千年的叶,先结果,落了才开花,花开不易,万年也说不定。”

  “嗯。”余羡接了放袖中藏,“你打算回十里荷境吗?”

  “不能回。圭臧哪那么容易放过我,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云挽苏扭头,眼珠子四处打量极之渊,道:“这地方冷是冷了点,胜在安全。”

  他回过身,望着余羡放东西的手袖,道:“种子不能白赠你,你也不像不劳而获的人。若你心里过意不去想报答我,就让白大人让我在这极之渊躲几日?”

  “随你。”

  余羡唤铁毛来安顿他,先回了竹楼。

  晚风入夜,竹楼的烛火灭了。直到次日天明,一抹白色推门进去。

  榻上的人身子会凉手,白尽泽一路忧心将人带去后山石洞中打坐运气,半个时辰才逼出一点入侵的寒气。

  余羡睁眼,周身疲软,更像要死的痨病鬼了。

  白尽泽喂他吃了一颗药丸,苦得咽不下。他送了几颗蜜饯来哄余羡,余羡光看不吃,待舌尖的苦味散去,捡起掌心一块蜜饯,喂到了白尽泽的口中。

  苦的人该是白尽泽,若不是他,白尽泽是最自由自在的审判者。

  白尽泽容不得他胡想,侧着脸贴上他的唇。余羡嘴里的苦味瞬间被一股酸甜冲淡了。他睁大眼,在对方轻柔的侵占中愈发口干舌燥。

  铁毛爱吃糖果蜜饯不是没道理,余羡现在尝了也觉着格外香甜。

  烫人的呼吸扫过面颊,余羡周身无故起了热,本能地抬手环着白尽泽的脖颈,彼此贴紧了,“白尽泽,再教一次。”

  “我想了想,不若跟着你们一同进悬”

  云挽苏踏起的步子悬在半空,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他何德何能看这等香艳……

  白尽泽背对着看不见脸。余羡则抬起清淡的眸望向石门前的人,唇色深红湿润,不曾避嫌,收了手臂后下巴枕在白尽泽的肩头,饶有趣味等待云挽苏的下文。

  虽只是一个背影,云挽苏也能想象出白尽泽此刻的不悦。

  这种事被打断……不悦得有理有据。

  他心中有千万个‘完了’一闪而过,最后视死如归地往后退,“我回十里荷境,即刻出发,不用相送。”

  待人离开,白尽泽理了理衣衫,看不出丝毫的不悦,捏着余羡的薄下巴,好笑道:“想着避开铁毛,却任由云挽苏怎么看。你同我说说,在盘算些什么了?”

  “我同你这般,他却一点都不惊讶。”余羡拂下白尽泽的手,端端正正盘着腿准备继续打坐,合上眼道:“没道理。”

  “除了这三个字,你还有什么要说?”

  “是你。白尽泽,是你还有什么要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