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内外鸦雀无声,弟子们惊愕地看向了场中的无栖。无栖竟然是圣人之子?!怎么可能?圣人不是两百年前陨落在混元遗迹了吗?无栖这么年轻,他……怎么可能是圣人之子?

可他要不是圣人之子,张长老的语气为什么会如此斩钉截铁?如果他不是圣人之子,老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收他为徒?

殷离渊的身形快速从空中降下,稳稳落到了无栖身前。他细细打量着无栖的眉眼,眼神复杂。

看到殷离渊靠近,张玉坤混沌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下来。方才磕了丹药才回的一点血色瞬息间又消散了,他抬头看了看还站在他身后的无栖:“小师弟……”

他刚刚,是将无栖的身份说出来了吗?

师尊和师弟死死捂着的秘密,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了吗?

最要命的是,他头脑发昏,竟然让圣人的敌人知道这事了吗?

回过神来的张玉坤眼神惶恐,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他慌忙摆着手,妄图撤回刚刚自己说出来的话:“不,不,他不是,他不是!无栖只是宗门一个普通弟子,他不是圣人之子!”

“殷离渊,是我错了,他不是!”

这时殷离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站直了身躯,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在张玉坤惊恐的眼神中,殷离渊丢出了两个字:“他是。”

弟子们这时才回过神来:“殷离渊说是!”“圣人以面具覆面,殷离渊没见过他的样貌,怎么能确定小师叔的身份?!”

殷离渊缓缓抬起手,指向了无栖的双眼:“本尊虽没见过你爹的样貌,但是这双眼睛,我太熟悉了。你和你爹,有同样的眼神。”

无栖抿了抿唇,没说话,他的掌心抵在张玉坤身后,灵气源源不断流入师兄体内护住他的心脉。然而张玉坤此刻心虚波动太大,懊恼悔恨之下,肺腑的伤势竟然加重了。

张玉坤痛苦闭上双眼,清澈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师尊,弟子不孝,害了小师弟啊……”殷离渊得知了小师弟的身份,必定会痛下杀手。圣人留下的这点骨血,竟然断送在他手中。

这时张玉坤耳边传来了小师弟温和的声音:“师兄不用多想,从离开遗迹那一日起,无栖就知道会有这一日。师兄若是心中有愧,那就请您打起精神护住心脉,师弟还需要师兄。”

张玉坤心中大痛,悲呼道:“师弟啊!师兄害了你啊!”

见无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殷离渊眉头舒展开来,双手抱胸仰天长啸一声:“苍天有眼啊!苏栖竟然有后人在世!我殷离渊,总算没有白白闭关这么久。”

在漫长的修行生涯中,殷离渊身边出现了很多人,这些人或者是他的信徒,或者是围剿他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的面容,在殷离渊脑海中已经模糊。但是苏栖的模样,他始终没有忘记。苏栖击溃他时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刻在脑海中。

千年来,殷离渊唯一的念头就是早日突破,等他突破之后,要找苏栖痛痛快快再战一场。然而等他出关时,大家告诉他:苏栖死了。

苏栖怎么可以死?他还没有和自己一战,他怎么能死?

既然苏栖无法应战,那就让苏栖的挚友陪他打一场。殷离渊有的就是耐性,他会一点点扫除苏栖给他留下的阴影,将苏栖留在世上的痕迹一点点抹杀。

苏栖有了个儿子?这可真是太好了!

殷离渊举起手指向了无栖的面门:“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来,和本尊一战!”

让金丹期的无栖和大乘期的殷离渊一战?这不是眼睁睁看着无栖去死吗?!

殷离渊话音一落,无栖眼前一花,身前已经出现了一堵人墙。不管是无极仙宗还是玄剑宗的弟子,无论他们有没有和无栖说过话,大家手握法器将无栖牢牢护在了身后:“想要杀了无栖?除非你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

傅敬舟就站在无栖身前,他传音道:“小师叔祖,一会儿若是打起来,你可向宗门主殿方向逃,主殿前方的传送阵能将你传送至玄剑宗,到了玄剑宗有柳宗主庇护,你就安全了。”

停了这话,无栖的眉头反而皱了起来。只怕事情不会按照傅敬舟他们的想法进展下去。

殷离渊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滚开。”

没人看清殷离渊是怎么出手的,等众人回过神来时,他们的身体已经被魔气倒吊在空中动弹不得。

殷离渊冷冷地直视无栖:“本尊数到三,你若是不应战,每过一息就杀你一个同门。你尽管试试。”

不给无栖反应的时间,殷离渊开口道:“三。”

离殷离渊最近的一名弟子突然痛苦的扼住了自己的咽喉,整张脸涨成了紫红色,他的双眼快速充血,灵气快速消散开来。

眼看这名弟子奄奄一息,无栖一步上前:“住手,我应战。”

演武场上悬吊着数十名弟子,其他的弟子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站在附近的山头远观着。众人面色凝重,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偌大的山头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无栖缓步走到殷离渊对面行了个礼:“殷道友,请。”

殷离渊上下看了无栖几眼,讥诮道:“你和你爹真像。”

藏拙山一战,苏栖也是这般气定神闲地走到他面前,客客气气的同他对话,然后将自己的自尊击碎一地。

今天终于轮到他了!他要让众人亲眼看着圣人的儿子是怎么死在他剑下的!

眨眼间,对战开始了。殷离渊身形一闪,魔剑已经朝着无栖面门劈下,阴寒的魔气涌动发出凄厉的哭嚎声。

若是殷离渊用上大乘境的修为,这一剑足以将无栖碾压成肉泥。但是他怎会让圣人之子死得如此痛快,他刻意压了修为,为的就是让无栖能有一丝反抗的力量。

他要像灵猫玩弄老鼠一般,一点点击溃无栖的精神,让他陷入绝望不可自拔,让他意识到无论怎么反抗都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当年苏栖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他要千百倍还给他的儿子。

在魔剑快要劈中无栖面门时,无栖抬起灵剑挡下了致命的攻击。不悔和魔剑相碰,发出尖锐的轰鸣,剑身荡起的灵光竟然将漆黑的魔气冲淡了几分。

场中部分人之前只见过无栖制服曾文青的场面,在他们的印象中,无栖是个慢动作选手。可现在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来无栖不止能慢,他快起来也很可怕!

挡下殷离渊第一招后,无栖反守为攻,龙形剑意挥洒开,朝着殷离渊袭去。

殷离渊怎会将金丹修士的剑意放在心上,他随手一挥,龙形剑意被荡开,“不错,修为很扎实。”在荡开剑意的一瞬,殷离渊感受到了魔剑上传来的力道,作为一个金丹修士,无栖确实很优秀。

然而还没等殷离渊继续说话,方才荡开的龙形剑意竟然在空中转了个身,奔着殷离渊的后腰而去了。

等殷离渊回过神来时,他的后背的衣衫被划破,鲜血从伤口溢出,打湿了附近的衣衫。

疼痛让殷离渊身体猛地一僵,他惊奇地看了无栖一眼,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腰。看到掌心中的血时,他不怒反笑:“有趣。”

看到这一幕,悬吊在空中的傅敬舟等人心惊了起来,无栖的反击显然激怒了殷离渊,不知道殷离渊接下来会怎么折磨他。

众人的担忧果然成了现实,殷离渊的剑招越发凌厉,几次交锋下来,无栖身上已经出现了道道伤痕。灵剑相碰的声音凄厉,每一次碰撞,剑气都会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深的剑痕。

傅敬舟眼睛都不敢眨,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一日他和小师叔祖切磋,小师叔祖连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没有发挥出来。

快,太快了!殷离渊和无栖两人接招拆招你来我往,眨眼间就拆了上百招。

虽然无栖明显处于下风,但是是要让他寻到一点机会,他就会让殷离渊身上留下一道伤口。这种以伤换伤的打发,不止让观战的弟子们心惊,也让殷离渊心惊。

一盏茶过去了,无栖全身染血,却没有放下手中的剑;一炷香过去了,无栖气息已经乱了身形也变得有些迟滞,可是他的双眼依然平和冷静。

这和殷离渊的预想不一样,到了这个时候,无栖难道不该焦躁崩溃绝望吗?为什么此刻焦躁的人反而是他?

演武场的青石上留下了点点血痕,无栖双手握着灵剑,冷静又执着的寻找着殷离渊的破绽。悬吊在空中的弟子们再也不想压制自己的情绪了,他们呐喊道:“小师叔!坚持住!你是最棒的!”“师叔祖,我们与你同在!不要放弃!”

殷离渊暴躁地皱了皱眉:“闭嘴!再嗦,本尊杀了你们!”

可恶,该死,为什么无栖还不求饶?如果现在求饶,他说不定能饶他一命。

这么想着,殷离渊攻击的力道又强了一些。魔剑的剑意从无栖身边擦过,留下的伤口又深又长。

其中一道伤在了脚踝上,无栖闷哼一声,身形一晃眼看就要栽到在地。

“叮”

不悔在空中一转,剑锋深深插入地面。无栖双手握剑,单膝跪在地上,鲜血顺着他的残破衣袍滴落,在地上形成了几滩不规则的血痕。

灵气的碰撞消失了,演武场重新变得安静下来。无栖青色的衣袍被鲜血打湿,黏腻地贴在了消瘦的身躯上。微风拂过,沾染了斑斑血迹的银色的长发被吹动,露出了他失去血色的面容。

败了,作为一个金丹修士,无栖凭着一己之力抵抗了许久,最终不敌殷离渊,败了。

殷离渊握着魔剑抵在了无栖修长的脖子旁,魔剑紧紧抵着无栖的脖颈,只要自己一用力,就能割开细嫩的皮肤,割断皮肤下跳动的血管和经脉。

只要自己一用力……殷离渊深吸一口气平息杂乱的灵气,眼神中满是复杂。

他在迟疑什么?这时候应该毫不犹豫斩下无栖首级,送他去见他该死的爹,可是为什么到了此刻,他却下不了手了?

是因为自己心里清楚,如果自己只是个金丹修士,此时输了的肯定是自己吗?还是因为他没能在那双眼睛中看到屈服和畏惧?

对,只要他屈服了,自己的目标也就达成了。

殷离渊冷声道:“向我求饶,我就饶你一命。不止能饶了你,我还能饶了你的宗门,放过你的师兄弟。”

“呵。”

无栖笑了,从进入演武场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无栖竟然在此刻笑了。

他抬头直视殷离渊的双眼,一向平和的双眸此刻却燃烧着斗志与坚定不屈,无栖铿锵有力地道:“我永远不会向人品卑劣的宵小之人求饶。”

殷离渊身形一震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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