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雾把他推测的情况跟图照说了, 图照第一反应又是类似的：“？这世上还有幻觉又或者幻境可以影响到你？”
沈雾确定这不是嘲讽，而是他发自肺腑的疑惑, 实在是无奈：“学长，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图照十分诚恳：“是神。”
沈雾：“……我只是甲级，要是是黄级可能还好，我还能凭借异能本身的等阶去压制找出破绽，玄级真不行。”
图照眼巴巴地看着他，沈绥渊搂着沈雾腰上的手松开，又放到了沈雾的肩膀上, 手肘半压着，宽大的掌心扣住沈雾的肩臂，比寻常人多一个指节的手指格外修长，配上沈绥渊漆黑的指甲，显得诡谲又漂亮。
沈绥渊的动作自然被图照收入眼底, 他默默瞥了眼沈绥渊，恰好对上他泛着冷光的异色竖瞳，那种轻蔑的睥睨感直击天灵盖, 叫图照本来就只是盯着沈雾脸以外的地方的，登时连视线都不敢落在沈雾身上半点了。
沈雾好似没有察觉，只是微拧着眉细细感受：“……我找不到，我们可能得等等了。”
病变区都有自己的规则，他既然不觉得冷, 那就代表这里主要是幻境, 并不是幻觉。
幻境和幻觉是有区别的，精神力强横到一定程度, 进入幻境后就会察觉到这里是幻境，因为这种人是不会被幻境蒙蔽, 身体的感官诞生出相应的感觉。
就好比“望梅止渴”，有人看到青梅就觉得酸，唾液会自然分泌；还有人看到糖就会觉得甜，看到苦瓜会觉得苦；被针扎多的人看到针会觉得身上痛……这些都是一样的道理。
图照现在觉得冷，是因为他们在漫天冰雪里，他的感官被幻境所欺骗，产生了幻觉。
不过幻境……沈雾想到了夏荣。
只是夏荣已经死了，而且病变成病变区后，被副人格吃掉了核心。
但是……
沈雾微微垂眼。
沈绥渊看他：“怎么了？”
沈雾抿唇：“哥哥，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觉得在夏荣的记忆中，感觉夏荣在跟第三个人说话吗？”
沈绥渊：“不是田蔚？”
田蔚就是之前白神那个异能是【精神控制】的丙级异能者，就是她控制了才五岁的夏荣，控制着夏荣杀死了自己的妈妈后，让夏荣以为是自己的异能失控，最后导致夏荣情绪崩溃，直接变成了病变区。
沈雾：“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她，但总感觉有点不太对，现在听了夏荣的父亲是生物研究员，参与的生物研究所的所长之前又是做仿生生物研究的…这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沈绥渊听过后也似有所思。
他俩凝固住了，但不代表楼内的冰霜也凝固住了，墙体的冰已经结了起来，正在持续蔓延，甚至是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在侵蚀着整栋大楼。
哪怕沈雾说了这是幻境，只要不去想冷就可以了，也不是一个解决的办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的精神力这么强大，图照弱弱地开口：“所以我们现在是……？”
沈雾：“emmmm我想想怎么破局。”
他先对图照使用了异能：“学长，你不冷的。”
那一霎那，图照连0.1秒停顿的时间都没有，就感觉自己僵冷的四肢都得到了缓解，暖意不知道从哪里灌进来，反正顷刻就充斥了他的全身，让他浑身都舒服了起来。
图照冲沈雾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你。”
他有点沈雾吹，指无论对沈雾还是沈绥渊，主副人格他都能吹出彩虹屁，就是副人格实在是给人压力太大，他不太敢说什么。
图照又问：“你不能逆转幻境吗？”
【幻境】也算是精神谱系下的异能，图照是见过【精神控制】直接逆转【幻境】的，帅得一批，要不是对方是敌人，他都要拍手叫好了。
沈雾摇头：“如果是甲级甚至是黄级我都可以试一试，但是玄级我真的不行。”
他确定这里是玄级的幻境，因为他根本找不到一丝破绽。
他们说话间，冰已经凝结到了他们脚底，沈雾他们不得不活动，其实主要是图照不得不活动。
因为沈绥渊直接把搂住沈雾的手又挪回了沈雾的腰上，然后一把抱起了沈雾，跟完全看不见图照这个人似的问沈雾：“走走？”
沈雾也是这样想的：“我总感觉这个幻境是专门为我构建的，构建幻境的异能者肯定能够观察到自己幻境里的情况，除非TA是想就这样困着我，不然就是有什么想要让我看见的东西。”
这个幻境肯定有什么信息点。
不然这样关着沈雾没有意义，毕竟就算真的是玄级的【幻境】，关着沈雾和图照两个甲级，恐怕也就只能支撑半个小时不到，尤其沈雾的异能还是【精神】，估计还得缩减十分钟，就二十分钟左右，二十分钟，的确会让病变区的伤亡增多，但京阳市每个区都有安排护卫队驻守、巡逻。16区因为离京阳市异常管理局距离较远，所以16区还有一个甲级异能者驻扎，也就是【幻觉】王月。
王月也是宁归晚的实验室里出来的，目前暂时所有实验室出来的异能者无论等级，都还没有进入二次病变，所以他们倒是不用太担心王月会恰好在二次病变。
而且王月和新人类那种异能者不一样，虽然她的异能听上去对感染种好像没有多大的作用，但她本身就不是依赖异能的人，她是国家特种部队出身，无论是枪法还是格斗能力都是一级强。
就这么说吧，以沈绥渊那只培训了几个月的东西来和她比，要不是【恶魔】这个异能的加成，沈绥渊也打不过她。
沈绥渊抱着沈雾往外走，图照跟在身后，就落了大概一步半的距离，不会太近，也不会远到恰好能将他们隔开。
沈雾坐在沈绥渊单臂上，其实不太舒服，要是沈绥渊开“恶魔形态”的话大概率是会舒适很多，毕竟那样子沈绥渊的手臂也粗壮了一圈。可沈雾就是不想说不舒服，他不想下来。
沈雾单手勾着沈绥渊的脖子，嘴里指挥着沈绥渊：“唔，出门左转？”
沈绥渊弯下腰的同时，另一只手压在他的脑袋上，哪怕自己预测了距离，也还是喜欢上个双重保险护住主人格的脑袋。
大楼内的地面也已经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他们行走在这上面，就如同溜冰一样，得亏是异常管理局的装备提前预测了各种情况和可能性，所以图照的鞋子是防滑的，甚至因为是“科技鞋”，还能自动检测切换到“冰面模式”，这种东西很好，就是重，所以异常管理局大多数异能者都有一身极好的体力，也有超于常人的力气。
虽然大楼内部也已经遭遇了冰封，但这并不代表结束，反而是开始。哪怕是沈雾给图照下了暗示，在走了一段路后，看见窗外白雪皑皑覆盖了一片，几乎看不见别的什么杂色后，图照也还是开始觉得冷。
“学长。”沈雾不得不重新给他下暗示：“你不觉得冷的。”
图照缓过气来：“…还好有你。”
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沈雾本想说其实他不来的话，说不定图照就不会遭遇这一遭了，但想了想，还是没提了。
冻成这样，电梯肯定是停止运行的了，沈绥渊抱着沈雾找到了安全通道后，直接一脚踹开了门。他力气用得很大，这一脚四周的墙都震了震，冰碴也淅淅沥沥的落下来些许。沈绥渊没什么好的挡的方法，所以干脆把主人格按在了怀里，然后用自己的背去挡，尾巴还甩掉了几个大的。
其实根本对这些东西不会有感觉、就算现在一个冰棱砸过来也伤不到他的沈雾乖顺地窝在沈绥渊的保护下，笑眯眯地说了声：“哥哥好帅。”
沈绥渊十分受用地甩了甩尾巴，眉眼间都有几分得意。
而那头的图照就多少有些狼狈了，不过他也没有怨言，只是呸呸呸了几口，哪怕被沈雾暗示得不觉得冷了，也还是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凝神去看时，直接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第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我淦。”
图照惊呆了：“朋友，你看看。”
沈绥渊偏头，沈雾从他的肩膀里抬起脑袋，同时看见了极其惊人的一幕。
就见楼梯口被冰封了极其扭曲可怖的怪物，有些恶心恐怖的感染种已经很掉SAN了，但这些被冻在楼道的怪物……哪怕它们堆在了一起，一个个都还是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沈雾仔细辨别了一下，被冻在最前头的那只是目前唯一可以看个大概的怪物，它浑身都像是被拧成了麻花，没有人形，也不知道是脑袋还是什么的地方，反正有点像脑袋，但不多，还有些棱角，上头竖着长了三只像是眼眶的东西，并排在一起，上下连着，里面却是一片漆黑，需要很仔细去看才能看见那其中有三个金红色的点，小得像瑕疵。
至于其他的，其实不太能够辨认出模样，但就是让人莫名觉得恐怖甚至是恶心。哪怕是沈雾头皮都炸麻了一下。
而且……
沈雾抿唇：“我怎么感觉它们还活着。”
图照：“！”
观察沈雾这几年，他是除沈雾自己以外最清楚沈雾这张嘴有多灵的了：“那那那那，我们走？”
沈雾嗯了声，但没让沈绥渊立马挪开，而是又看了看这些东西：“我感觉它们的姿势好像是背后有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在追赶它们，而它们想要进来？”
他陷入了一些沉思：“这幻境到底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图照：“朋友，咱就是说，换个地方纠结吧…这些东西看得我头皮发麻。”
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就像是什么黏在了他背后一样，根本不能驱散，只会愈演愈烈。
沈雾说好，让沈绥渊换了个方向走：“……出去看看？”
在这种事上，副人格对于主人格的话素来就没什么意见，图照深知沈雾的厉害，自然也不会有二话。
但因为沈雾说他感觉还是直接从窗户跳下去更好，所以沈绥渊先抱着沈雾飞出了窗户，然后在鹅毛大雪中冲图照伸手，图照很熟练地把背后给他，让沈绥渊抓他的衣服。
沈雾默默在脑海里说：“哥哥，你把他弄得好卑微啊。”
沈绥渊并不说什么那我换个姿势带他下去这种话，而是直白道：“是啊，毕竟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沈雾顿了顿，稍稍弯眼。
落地后，外面的雪已经没过了大腿丨根，走路都很困难。图照落地的刹那，就感觉自己要被雪淹死了，但同时他也是觉察到了一点不对：“……我脚底下好像踩了什么。”
沈雾有些诧异：“学长，你运气真好啊。”
图照总觉得脚底下的东西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他人有点麻：“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沈雾不可思议：“放你下来的是副人格，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故意？”
图照：“？你俩不是一个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至今都还在暗搓搓报复我演你的事…你就是个切开黑到流心的。”
沈雾笑了。
认识了这么多人，哪怕图照之前在病变区演过他，他也还是觉得如果朋友情谊真的要排一个序，图照还是靠前的。
沈雾看向沈绥渊，沈绥渊明白他的意思，他将图照拉起来，随手丢到旁侧因为有大树挡着多少积雪没有那么深的绿化带上踩踏草木确实不好，但这里是幻境且暂时没有办法。
沈绥渊把沈雾也放在了那儿，只是动作对比一下，图照就真的像是被扔过去的一样了。
沈雾安安稳稳地落地后，手臂顺着滑下，又被沈绥渊抬手抓了两秒，放在自己脖子上贴了贴。沈雾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就见沈绥渊弯着眼，眼底有暧丨色流过，带着些暗示地压着沈雾的指尖蹭了一下分丨身的颈侧。
沈雾瞬间就想起自己高领衣底下藏着的那个过深的咬痕，他了沈绥渊一眼，实在是不明白副人格到底在想什么，是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还满脑子都是这些事的。
“哥哥。”他在脑海里喊他，声音不自觉的黏腻，像是蜂蜜，还能拉出甜丝：“你先办正事行么。”
沈绥渊笑了笑，终于收了自己的神通，转身看向图照之前踩出来的那两个深坑。
沈雾没让图照来挖是因为沈绥渊会快很多。
只见沈绥渊微微凝神，随后他身后的骨翼猛地一扇，劲风直接将他们面前大半的雪都扫了起来，雪砂和从天空上飘下来的鹅毛似的雪融在一起，让空气和视野都彻底变得白蒙蒙。
地上的东西也显露在了他们眼前，那是一具很奇怪的白骨。
白骨乍一看像是人形，但是头骨看上去很像是两个头骨拼接在一起，口鼻是一个，但口鼻之上就出现了分裂，乍一看还有点像是变形的爱心。
而脖子则是有两根颈骨，臂骨也有四根，但只有两只连接着手骨，而且还是左边那两只，右边的一个是类似于刀的形状，另一个像是电钻的形状，再往下就是胯骨和在胯骨下的一条粗长到很像蜈蚣的骨头，而且还恰好是黑色的，让怕虫人士直接头皮发麻。
图照：“这……”
沈雾才上前一步，就被沈绥渊的骨翼勾住往他身边带，于是沈雾自然而然地又落入了沈绥渊的怀里。
沈绥渊揽着他，视线难得地在别的地方多停留了一瞬，才去看沈雾。
他望着主人格的脑袋顶，轻声问：“宝贝儿，什么感觉？”
沈雾面色也有几分凝重：“……我可能能够猜到给我们看这个幻境的人是什么意思了。”
他抬起眼看向副人格，和沈绥渊对视的刹那，沈绥渊读懂了沈雾所有的想法。
沈雾的猜测比较惊人，先从夏荣开始说，假设夏荣真的是融了沈雾的DNA制作出来的仿生人，那么她或许是作为一个“容器”制作出来的。
当时大部分研究员都已经知道，异能者的异能本身的阶级高低与否，是与体内的异因子占比挂钩的，这也就意味着异因子越高，异能越强。那么当时的怀禾又或者冯论会不会诞生一个想法如果一个人体内有百分百异因子，会怎么样？
于知确实是知道沈雾体内百分百异因子的事，但他并没有告诉怀禾，所以怀禾很有可能会朝着这方面去实验。当然，沈雾觉得怀禾如果知道了，只会更加坚定他去做这个实验的心。毕竟这就是有成功例子了。
而从沈雾在【世界意识】那得知的来看，现在他们所说的X病毒，其实是更高维度的世界崩坏后泄露到他们这儿的“能量”，这其中还包括那些强者的“灵魂力量”。
如果怀禾和冯论真的捕捉了大量的X病毒装入夏荣的身体里，这就意味着夏荣的身体里或许有高维度的“灵魂力量”……
按照这个思路想夏荣被田蔚控制着失手杀了夏珑时，她哭成那样…的确有可能是觉得是自己的异能的问题，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夏荣知道自己体内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她觉得是那个“人”杀了夏珑，她甚至可能跟那个“人”有过交谈。
回想起在那个病变区遇见过两个“”，沈雾抿唇，眉头不自觉一点点皱起。
沈绥渊抬起另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着用指腹捻了捻沈雾皱起的眉心。
沈雾仰起头，对上副人格异色的竖瞳。
沈绥渊眼里的情绪并不多，不过虽然很淡，可却全是恰到好处的温柔，流淌进沈雾的心里，将那些贯穿在两个人格脑海里繁杂的思绪全部梳理干净并打包丢走。
没什么好担心的。
沈雾伸出手，主动环住沈绥渊的腰身，把自己埋在自己分丨身的怀里，嗅着【恶魔】这个异能为他多添的几分不一样的气息与味道，躁动的心也因此慢慢平缓下来。
他很清楚沈绥渊就是他。
沈雾想。
他不会被干扰的。
二十分钟的幻境真的不长，沈雾还在沈绥渊的怀里，幻境就一点点崩塌，那些冰啊雪啊什么的也消失不见。
沈雾在沈绥渊的视野里看见了一只儿童绘出来的花蝴蝶。
沈绥渊抬起了一只压在他脊背后的手，这一次沈雾还是喊住了他：“哥哥。”
沈绥渊停止，花蝴蝶落在了沈雾一根被风扬起来的发丝上。
沈绥渊眯起眼，眼底的杀意浮现，下一秒，就见花蝴蝶借助沈雾散发的精神力，变成了一个极其虚幻的影子，飘落到了沈雾身后。
沈雾回头去看她，因为只有轮廓，只能辨别出是一个穿着碎花洋裙的小姑娘，看不见样貌，但沈雾知道，是“夏荣”。
他当时阻止沈绥渊捏死那只蝴蝶的举动，换来了“夏荣”站在他们面前。
是因果，也是沈雾控制出来的因果。
因为他那个时候就觉得，不能杀死那只蝴蝶。
沈雾轻声：“哥哥，和她签订一个契约吧。”
沈绥渊顺从地使用异能。
金色的铭文骤然出现在他的四周，也将主体包裹了进去，像是围绕着他们旋转的繁星，把一旁的图照看直了眼睛。
幻境还在慢慢崩塌，但金色的铭文并没有被冰雪遮掩，里头带着的血光分外强势而又具有压迫感。
不需要言语，来自灵魂上的连接出现，但令人意外的是，“夏荣”拒绝了。
沈绥渊挑眉：“她拒绝签订契约。”
沈雾不解地看向她：“为什么？”
“夏荣”散发的精神波动在告诉沈雾答案
【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我已经没了身体…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抱歉，之前在幻境里时那样对待你。我很感谢你愿意放我一条生路……只是我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我还很对不起，被塞入她的身体里时，我残留着所有被战争影响的情绪，偏激而又自大，极其暴躁。她对我那么好，我却没有帮她阻止那个异能者的精神控制。】
【我这次过来是来提醒你们一件事的，你们一定要小心，有人在刻意创造我这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