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过亥时,月挂中玄。

  城尾处有几株高大挺拔的树,树叶稀稀疏疏的挂在枝头,将落未落。

  季修杨倚在树干旁的屋檐上慵懒的坐着,陆念在他身侧,双手置于脑后,屈起一条腿平躺着,仰望头顶。

  树叶飘摇,有几片落到了陆念身上,陆念并未理睬,他抬眼望着天际那轮明月,享受着这难得惬意的时光。

  有微凉的风吹过,浮起一阵清新好闻的味道。

  陆念出声:“季修杨。”

  “嗯。”

  陆念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季修杨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清香,离得近了便能闻到。

  这味道很是好闻,淡雅清新,不似凡尘该有,陆念从未在别处闻到过,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味道。

  上乘的熏香在房中燃上一段时日,人身上便会沾染到熏香特有的气息,许多风雅之士屋中都会燃着熏香,但他从未见季修杨用过熏香之类的物件。

  像季修杨这般淡漠的人,理应当不会有风趣之心,在屋中焚香,所以这味道不是俗世间的香薰香炉之味,而是他特有的。

  陆念似放空大脑般出神的望着天空,感受着面上拂过的微风,以及随着微风而来的独属于季修杨的味道。

  他和季修杨这般平静宁和的相处了大半个月,这段时日如梦似幻,他虽心情愉悦,却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心里是有些发慌的。

  他和季修杨之间的关系看似融洽,实则却很是脆弱,禁不起半点波折,季修杨从未真正对他表明过心意,他也从未问过季修杨对他是何意。

  他有想过要问季修杨,但每次话到嘴边,他就忧心恐惧,害怕一旦把话说开,这一切就会如梦境碎裂,不复存在。

  他不想像从前那般得到失望的答案,便始终没有问出口,与季修杨一直维持着这般不清不楚的关系。

  季修杨对他是极好的,他能感觉到季修杨对他是有情意的,不论那情意有多少,总归,季修杨是在意他的,他们此刻在一起,那便是好的,他没必要非去纠结于一个结果。

  他想,若他和季修杨之间注定没有结果,那便享受当下就好。

  身侧半晌没有了声音,陆念也没有在意,他在心中沉思,觉得应当对季修杨更好一些。

  季修杨却有些坐不安稳,陆念方才说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这话单独听着虽没什么别的意味,但从陆念口中说出,却似在他心间抓挠,让他心痒难耐。

  他和陆念已有近半月未曾亲近,此处四下无人,很是清幽,他看着陆念那张纯净的面容,心下有些燥热难忍。

  正在此时,陆念突然转头看向他,眼底带着迷茫的神色,问道:“你说厉鬼会来这里吗?”

  季修杨并未注意他说了什么,只紧盯着那张开合的唇。

  陆念只说了一句话,却像是在他心里点了一把浇不灭的火,那火的势头汹涌激荡,在他心底燃起一阵热意,他低头吻上了那张轻启的唇。

  陆念慌忙挣扎了下,惊慌道:“有人。”

  此时天色已晚,城尾处还是偶尔会有行人经过。

  他们在檐上,树干遮挡了大半身影,但只要有人抬头,一眼就能看到他们。

  陆念虽不是什么恪守谨礼的人,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外界高处与人这般相拥缠绵,如此行径,实在大胆之极,他心中羞恼,却又觉得这种偷欢的行为很是张扬,竟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季修杨温声道:“别怕,不会有人看到的。”

  唇间这久违的温热触感让他痴迷,不待陆念说出下一句话,他就抬手捏起陆念的下颌,迫使人迎合,不管不顾的掠夺着这张唇舌间的所有。

  这强势热烈的吻让陆念逐渐沉沦,他觉得季修杨总有一种让他莫名心安的能力,仿佛跟这个人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担心,于是他不再顾及许多,轻浅的回应着季修杨。

  夜色笼罩,他们两人在檐间高处旁若无人的动情深吻,耳鬓厮磨,纠缠了许久后,才略分开了些。

  陆念轻呼着气,面色迷离,脸上带着羞怯的神色。

  见他这副模样,季修杨心绪暗动,刚按压下去的情绪再次升腾,有些按耐不住的去扯陆念腰间的束缚。

  察觉到他的动作,陆念大惊,不可置信道:“你疯了?”

  话刚出口,他就看到季修杨面色幽幽,眼底带着隐晦的神色,俯身欲再渡吻下来。

  陆念忙推拒:“不行。”

  季修杨眸色幽暗:“怎么不行?”

  “别在这里。”陆念面色微红,软声低语着,面上带着哀求之意。天色虽暗,这里到底是外面,在这般情景之下,他再怎么样也是有些抵触的。

  季修杨心里的情绪却更浓了些,每当陆念面上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就愈发把控不住,想要做的更过分些。

  他看着陆念唇上未消的红痕,指腹轻抚,低语道:“此处景致幽静,与你甚是相配,在这里正当合适。”

  他说着,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转瞬之间,陆念的衣袍就被解开了大半,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陆念几欲反抗,都无济于事,羞愧之意让他面色涨红,他认命般闭上了眼睛,任凭由季修杨摆弄。

  正当情欲上头之际,一道惊厉的女声在檐下响起,大声呼喊着“救命”。

  陆念被这近在身下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挣开眼睛,想要转身去看,对季修杨低声道:“这次是真的有人。”

  求救声在檐下不断响起,季修杨却像是没听到,对那声音充耳不闻。

  那声音听着恐惧惊慌,陆念不忍,彻底没了兴致,再次出声道:“救人。”

  季修杨这才停下了动作,面色不甚好看。

  他揽起陆念凌乱的衣衫,整理好陆念的着装,才牵起陆念下了檐低,不悦的向那声响处走去。

  他们身下是一处暗巷,声音便是从那漆黑的巷子里传出的,季修杨迈步从巷口走了进去。

  陆念不习惯这种黑漆漆的环境,施术燃起一道光亮,就看到巷尾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悦来客栈的女掌柜。

  掌柜倒在地上,有一道幽黑的鬼影正附在她身上,撕咬啃食,她不断挣扎着,姣好的面容上多了几道黑紫色的痕迹,发丝凌乱,衣衫染血。

  撕咬她的是一只普通恶鬼,陆念在战场上见过很多次。

  掌柜看到他们两人走来,忙出声求救,美艳的面容上带着惊恐无助的神色,看着很是可怜。

  季修杨被扰了兴致,冷着一张脸看着她,并不出手。

  陆念虽不喜欢她,却也没冷血到眼睁睁看一个活人被恶鬼折磨杀死。他挥剑斩出,没费多大力气,那恶鬼便消散了。

  掌柜被吓的不轻,倒在地上呆滞了片刻,才起慌忙走到陆念身前,感激道:“多谢公子相救。”

  她低垂着眉眼,面带歉疚着又道:“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没事,”人都道歉了,陆念也不会跟一个弱女子置气,不过此处是城尾,夜里便是一般男子也不会轻易外出,她一个女子出现在这里,倒是很可疑。

  陆念问:“你一个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掌柜道:“我午时在前面的成衣铺子里订做了几件衣服,随身的东西落在了铺子里,天黑时才想起来,便着急回来取走,到了铺子里又与人闲聊了几句,耽搁了时间,方才出来路过这里,不想却遇到这般祸事。”

  她说着身体微微发抖,似是后怕至极,更靠近了陆念几分,柔弱道:“若不是公子相救,我今日怕是要丧命于此,这般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

  她这般模样,与之前在客栈里判若两人。

  地上散落着一些胭脂水粉,一看便知是女子的物件,想来她落在成衣铺里的东西就是这些。

  陆念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便道:“举手之劳,不必相报。此时已近子时,外面不安全,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我不敢。”掌柜伸手拉上了陆念的衣袖,她可怜巴巴的看着陆念,眼里闪动着媚意,风情极佳:“公子,可否送我一程。”

  陆念被她的动作弄懵了,正要退开,另一只手腕就被季修杨握在了手里。

  季修杨的力气很大,攥着他的手腕,将他往后一拉,退开了掌柜身边,似在做一场无声的争辩,宣誓主权。

  掌柜却像是看不懂季修杨的意思,上前一步,再渡贴了上来,拉住了陆念的手。

  这次,她把陆念的整条手臂抱在了怀里,哀戚着道:“我独自一人回去,若在路上又碰到了像刚才那样的东西来抓我怎么办,公子,你不会看着我被杀掉吧。”

  陆念赶忙把手从她怀里抽出,拒绝道:“我在此有要事,不便送你回去。”

  掌柜哀怨的看着他,眼角竟滑落了几滴泪水。

  陆念见此情景,一阵头疼,他很是为难,犹豫了片刻道:“我确实有事,脱不开身送你回去,不如你就先留在此处,跟在我们身后吧。”

  掌柜对这个提议还算满意,笑着应下了。

  季修杨却冷下了脸,面上的神色不悦至极,本是两人独处的时机,凭空多出来一个陌生女人,他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陆念对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却无济于事,季修杨就这么一直冷着脸,一言不发。

  偏偏掌柜像是看不懂眼色,在旁边一个劲儿的说着话,时不时拉扯下陆念的衣袖。

  陆念有心避开她,后退了好几步,换了数个位置,她就是一个劲儿的缠上来,说些有的没的。

  季修杨的脸上越发难看,陆念也是一阵头疼,他不懂先前看上季修杨的人怎么转眼之间就缠上了他,他不好对一个女子说些重话,只能一边随口应付着应答几句,一边又注意着季修杨的脸色。

  在这般煎熬的相处之下,三个人在城尾处又待了两个时辰,直到天际微亮,城中都没有厉鬼出现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