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壁封锁几百年，凡间界还有没有灵气都不得而知，就算有也是凤毛麟角一般，如此艰苦的条件，还有凡人能修道，此事本就蹊跷。
更何况界壁突然重开，放了灵气涌入凡间界助其修炼，如此气运，足以说明那修炼的凡人不是一般人。
“莫要干预，等你小师叔醒了，我带他去探探究竟。”宣尘嘱咐一句，盯着昏睡的宁清棠眸中燃起些微希望。
无论是不是师尊，带小师弟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一切还都是宣尘的推测，淮玉来给宁清棠施针时也没有其他异样，直到宁清棠苏醒，睁眼的那一刻，殿外两百年未曾再开过的梅花骤然争相绽放，梅香扑鼻。
“辞渊……辞渊的灵力！”宁清棠甚至不顾身上的银针，挣扎着起身就要下床，“是辞渊，辞渊回……噗……”
他太过激动，身子受不住，又吐了一口血，正喷在淮玉身上，淮玉也不嫌他，只是手忙脚乱的把他按回去，“小师弟你先冷静点，大师兄会带你去找的，你把身子养好才是要紧事，不然怎么去见师尊，师尊看到你如今这体虚病秧的模样，还不得心疼死。”
宁清棠呆愣的由着他喂了些丹药，在他收回手时突然拉住他，“师姐，镜子呢，快给我看看。”边说边两只手摸摸自己的脸，语气忐忑，“我是不是……是不是不好看了，辞渊不喜欢了怎么办……”
这两百年过的浑浑噩噩，宁清棠都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样了，后来又整日钻研起死回生，根本没再照过镜子，整日头发都不束，衣裳也不像从前那样一日换一个样式，全是用清洁术草草收拾干净。
“镜子，快给我镜子看看……”
他急匆匆的要找镜子，淮玉都让他逗笑了，取来镜子放到他面前，“小师弟你担心什么啊，这世上就没人比你更美，再说了，你什么样师尊能不喜欢啊，光是听着你的名字他做梦都能笑醒。”
镜子里的自己确实和从前没太大变化，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看着就病恹恹的，但绝对还是好看的，宁清棠仔细看了半天才稍微放心一些，靠在床头去看窗外的梅花。
“大师兄说师尊该是在凡间界，不过还不确定是不是，等你好些了就带你去凡间界一探究竟……”
淮玉说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得到回应，抬眼去看，只看到了宁清棠眉宇之间尽是愁绪，“小师弟你怎么了？师尊有很大可能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他回来……是残魂落入凡间重新修炼，还是转世啊。”宁清棠盯着辞渊亲手为他种下的梅花林，声音轻得像是要无风自散了一样，“若是转世，那他还是我的辞渊吗……”
“这……”
淮玉被问住了。
转世之人，向来都不受前世所控，性格、德行、喜好……许多都和前世全无关系，只有容貌身形一模一样，小师弟等回来的若是师尊的转世，哪里都和从前不一样……
“他会不会嫌我是男子，会不会不要我了？”宁清棠声音越来越轻，“会不会在凡间界……已经有心上人了……”
淮玉一句也答不上来，因为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的，这些事根本就不可控。
“我等不了了。”
宁清棠突然自己拔下了所有银针，也不管各处针眼都在冒血，就这么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堆衣服往身上比划。
“小师弟，你身子还没好呢。”淮玉用灵力给他止了血，看他一件件换衣服仔细挑选，显然是要今日就去凡间界，在旁边急得直转圈。
“死不了，我心中不安，再调养多少日也好不了。”
宁清棠选了一身自己觉得最漂亮的红衣，正要去束发，想了想又换下来了，抬手拿出一堆女子的红裙，“师姐，你帮我看看哪件最好看。”
说着又召唤出了茵儿，“茵儿，给我梳个好看的发髻，要最好看的。”
茵儿早已能够化出实体，出来后怀里还抱着一把黯淡无光的剑，正是辞渊的破天剑，当日辞渊飞升，破天剑自己找上了茵儿，沉睡两百年，茵儿用尽一切办法也始终唤醒不了剑灵。
“小姐，你要去找他吗？”茵儿挽着发髻满脸担忧，“万一他在凡间界成亲了，或者……”
“那我就杀了他。”
寝殿内顷刻间魔气与杀气充斥其中，片刻后又尽数消散归于平静，宁清棠手上捏着与辞渊一对的同心结，嗓音晦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辞渊真心有所属了，他也不可能下得了手杀人的。
那是辞渊啊，即便只有一张脸与辞渊一模一样，他光是看着就已经输了，哪还能动手。
宁清棠去找宣尘时已经完全是女子模样，甚至后来又让茵儿给他重新梳了发髻，也换了衣服，穿戴全改成了他当年初见辞渊时的样式。
“小……小师叔？”闻澈正在听宣尘交代宗门事务，见他迈步进来，生生看呆了，差点没认出来。
不是没见过宁清棠穿女装，这些年他做过许多次宁家大小姐模样，只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嫩的装扮，像是初到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哪里都透着青涩。
被思念和悲痛折磨了两百年，如今的宁清棠眼里根本不见往日的光亮，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
“好看吗？”要去见辞渊，宁清棠肉眼可见的紧张，提着裙摆声音都有些抖，“也不知道辞渊现在喜不喜欢……”
从前那么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人，如今只是去见辞渊都这么小心翼翼，宣尘和闻澈看得心里都不是滋味。
“好看，小师叔比那六界第一美人不知美了多少倍。”
“小师弟怎么样都是好看的，师尊当年能为你舍命，即便是转世了，也绝不会负你。”宣尘柔声劝慰着，“道侣魂契生生世世都不会消散，师尊与你结契，便是许了你生生世世，你在师尊眼中，无论他还记不记得你，都定然与旁人不同的。”
宁清棠并没有被安慰到多少，依旧忐忑不安，一路上甚至比等待的那两百年还要煎熬。
从前他还总开玩笑说辞渊太夸张了，总说什么离了他就要疯，现在他自己才感同身受，没了辞渊，他根本就活不下去。
辞渊失去过，等了他三百多年，所以参透了情爱，更懂得珍惜，他自己没有情窍，当年无法理解，今时今日才切身体会。
明白了情之一字到底如何玄妙，明白了辞渊为何总是缠着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凡间界。
早些年界壁未封，修士到了凡间界都受天道制约，不可随意在凡间界使用灵力，免得引起凡间界动荡，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天罚降下天雷。
如今来寻人宣尘也不敢太放肆，带着宁清棠在一国之都落脚，之后便收了灵力与凡人一样四处打听。
他们带了辞渊的画像，都是宁清棠亲手画的，画中之人栩栩如生，在茶楼里一拿出来就被周围人认出。
“不可，不可啊，国师的画像不在宗祠供奉，怎可如此四处给人看，这是冲撞了神仙啊……”
周围人说的话都大同小异，甚至将他们围起来要报官，宣尘没办法，只能又把宁清棠的帷帽尽量往下压了压，把本命剑当寻常兵器用，带着宁清棠逃了出去。
“他们说师尊是国师，想必……小师弟！”
话还没说完身后拉着的人就没了踪影，宣尘看看空空如也的掌心，修为不及他，连追都没地方追，根本分辨不出他往何处去了。
看他用灵力没事，宣尘也单手捏了个诀，还未派上用场，天边一声炸雷响起，硬生生把他的施法打断了。
宣尘：“……”
看来不是用灵力无碍，而是神族受天道优待，只有小师弟才可以在凡间界如此。
宁清棠也不知道辞渊具体在何处，只是听说他是国师，觉得肯定该有国师府，一路隐了身形到处瞬移，找遍了京城内靠近皇宫的府邸，最后才在离皇宫最远的一处府邸门口看到“国师府”三个大字。
刚一靠近，神魂深处的道侣魂契就重新亮起，宁清棠心中一喜，眼睛也亮了，知道辞渊就在里面，立刻瞬移进去，循着魂契准确找到辞渊的位置。
亭台楼阁之间，池馆水榭与青松翠柏错落有致，一看就是汇聚灵气的精妙阵法，而那阵眼之上，白衣白发之人手执书卷与占卜用的玉牌，捏诀的手势宁清棠都无比熟悉。
这就是辞渊！
不是转世，而是残魂落入凡间界重新修炼，没了记忆，却神魂灵力气息样貌全都未曾有丝毫改变的辞渊。
宁清棠甚至透过身体，看到了辞渊神魂肩头处那曾经神交之时被他咬出的牙印。
“辞渊！”
头顶树上突然有人唤自己名字，辞渊抬眼去看，只见一袭红裙美得不似凡人的美人坐在树枝上，晃悠着双腿朝自己笑得眉眼弯弯，欢喜不已，“辞渊，我来寻你了！”
话音还没落就从树上往下跳，直往他怀里扑。
常人靠近自己不可能察觉不到，树上更不该凭空出现一个容貌倾城的小姑娘，辞渊眉头微蹙，还未反应过来，手就先伸了出去将人接住，动作熟练得他自己都心惊。
把人稳稳当当接住，盯着宁清棠那双漂亮的狐狸眼，辞渊嗓音清冷的吐出两个字，“狐妖？”
这狐妖媚术当真了得，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蛊惑我接住她。
苦修两百年，辞渊自认道心坚不可摧，精怪鬼魅也拒绝了许多，却不知为何，与怀中之人对视一眼就不由晃了心神。
如此媚术，该是道行有多高深？美艳皮囊也能勾人魂魄一般，只是胸口平坦得过分了些。
还有……这狐妖身上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