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宁清棠再被抓回去受罚也挡不住他下次还想方设法去找辞渊，两人到了一起辞渊还是话不多，但绝对是宁清棠想买什么就给买什么，想玩什么就陪着玩什么。
斗蛐蛐、听戏、看花灯……从前他听都没听说过的事，只要他在街上或是在酒楼中听人说了，一个眼神辞渊就能明白他的意思，马上给他安排上，甚至还在京中最有名的梨园专门给他包了个雅间，让他无论何时跑出来想听戏都能马上有位置。
宁清棠对钱没有概念，也不知道满足他那些想一出是一出的要求要花费多少银子，只知道辞渊什么都能给他安排，完全没想过一个落魄到府中连个下人都没有的少将军，到底是从哪弄来那么多钱，千金博他一笑。
他不想这些，旁人见他们经常一同出现可是很难不多想。
宁家有钱人尽皆知，如今辞渊被困在望京城中，朝中没有倚仗，还被奸佞虎视眈眈，却总是出现在宁家大小姐身边，且言听计从看着是千方百计讨好那大小姐，可没人觉得那些花费都是辞渊出的。
更何况辞渊长了一张好脸，能以色侍人的可不只有女子，攀附权贵讨好千金小姐的俊美男子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宁家只有宁清棠这个独女，若是娶了她，无异于接手整个宁家。
风言风语传的快，没多久辞渊便被传成了走不成仕途，想要通过娶宁清棠来掌控宁家的泼天富贵，毕竟人生一世所求不过名利，名之一路行不通，得利也算是一条好出路。
这些利益纠缠宁清棠一概不懂，宁父宁母却心里明镜似的，对他看得越来越严，甚至直接与他明说不许再去找辞渊。
倒不是怕辞渊觊觎宁家，而是那传言对两人的名声都不好，宁清棠不会嫁人自然无所谓，做什么耽误了人家战功赫赫清清白白的少将军。
宁父宁母看人很准，一时落魄算不得什么，辞渊那样的人，绝对不会一直龙困浅滩，他日若是知晓宁清棠并非女子，觉得受了骗，怕是要结下仇了。
可不管他们怎么说宁清棠都不听，还一个劲闹脾气。
“我不管，我就要跟他玩，他轻功特别厉害，我就他这一个朋友。”
貌美如花的大小姐叉着腿瘫在椅子上，坐姿相当豪放，“我才不要整日跟一群姑娘学什么绣花弹琴，我要跟男子玩，他不嫌弃我的女子身份，对我可好了！”
怕的就是他对你太好，你阴差阳错的耽误了人家大好前程和日后姻缘啊……
宁父宁母愁的不行，却又拿他没办法，讲道理他不听，说得太深他还听不懂，又舍不得真罚他什么，最后也只能是每日与他斗智斗勇防着他出门，却是无论如何也防不住，总能被他偷跑出去。
转眼便到了花灯节，上次被抓回家之前宁清棠就跟辞渊说好了，花灯节的晚上一起去放花灯，天还没黑宁清棠眼神就一个劲往院墙上瞟，太阳一落山马上说累了回房早点睡，然后转头就让茵儿在床上塞好枕头代替他，自己跑去后院翻墙。
“大冰块……”怕被人听到，他坐在墙上喊得声音相当小，却还是被一直在墙外等着的辞渊听了清楚。
“这里。”辞渊从阴影中走出，站在墙下朝他伸出手，“跳吧，我接着你。”
“那我跳了啊，你一定要接住我。”
他小心翼翼的往下跳，落入辞渊怀中被稳稳当当的接住，瞬间笑弯了眼，“大冰块你好厉害，每次接得这么稳！”
“嗯。”辞渊不知道回他什么的时候就只是点头说嗯，这次也一样，只是把他放下时下意识掂量了一下，然后看他站稳后已经到了自己肩头的身形若有所思。
“又长高了，女子到了这个年纪还一直长高的倒是少见。”
这一年来两人见面不多，最短也要半月才能见一次，但好像每一次清棠都会长一些，最初还只是到自己胸口而已。
他只是随口感慨一下，听在宁清棠耳朵里可是相当吓人了，怕被他发现不对，赶紧装作板起脸不高兴，“看什么，没见过这么高的女子吗？”
问完也不等辞渊回答，直接先发制人的兴师问罪，“你是不是嫌我重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嫌弃我！”
“没有。”最怕的就是他生气，辞渊赶紧解释，“我就是随口一说，绝对没有嫌弃，清棠再高一些我也接得住的，你不喜欢听，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宁清棠不理他，转身就走。
“清棠！”
辞渊更慌了，手足无措的跟在他身后，“我说错话了，你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别影响你玩乐，我给你买桂花糕，买花灯买糖人……你让我做什么弥补都行，别……别自己憋着气坏了身子……”
越相处宁清棠越了解他的呆，仗着他什么都听自己的也总爱欺负他，在他面前越发骄纵，闻言直接停下不走了，“我让你做什么都行？”
“嗯。”辞渊忙不迭的点头，“清棠只管说就是。”
“我累了。”宁清棠眼珠一转，嘴角勾着坏笑指了指面前的空地，“你蹲下，今晚要一直背着我，我不想自己走路。”
这哪算什么惩罚，奖励还差不多，辞渊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一直背着实在是有些难办。
“背着你倒是可以，只是……街上人太多，被人看到了不好，你一个姑娘家会影响清名。”
又是因为女子身份！
宁清棠被这身份束缚的难受死了，越长大越想做回男人，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烦死了！”
以为他是在说烦自己，辞渊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眼神越发慌乱，“我背你到街上，人多时将你放下，走到人少处再背着，行吗？今晚花灯有很多样式，我们每样都买下来一个，我陪你放，你还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想买什么也都给你买。”
他知道自己嘴笨不会哄人，实在太怕哄不好宁清棠就不理他了，额头都冒了汗珠，“只要你别生我的气，你说什么都听你的。”
宁清棠本就没生他的气，听他这么说早就忍不住露了笑脸，“真的今日什么都听我的？”
“嗯。”辞渊看着他的笑终于松了口气，刚好把话说到了这里，忍不住加了些私心，试探道：“再有半年我就及冠了，以后……以后也都听你的，只听你的，行……行吗？”
男子及冠一般都是要娶正妻的，他这么问，问的是宁清棠愿不愿意做将军府当家主母，只听他的更是明确表明自己不会再娶妾室。
可宁清棠哪里听得懂啊，他压根就没想过什么谈婚论嫁，只当是找了个年纪相仿的玩伴，一点没把自己当个姑娘，更感受不到辞渊的心意，还以为大家都是好朋友好兄弟呢。
只不过是辞渊比他大了些，所以处处让着他哄着他罢了。
“行啊，我有什么不行的，你愿意听就行。”宁清棠乐呵呵的回了一句，傻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自己随口答应了什么。
辞渊耳尖又红透了，颤抖着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玉佩，极为珍重的送到他手里，“这个送给你，是我从出生时便戴着的，是……是你那玉簪的回礼。”
说是回礼，实际上就是交换定情信物了，那玉佩上还刻着辞渊的名字呢，就跟簪子上刻着宁清棠的名字一样，都是能当作定情信物送给心上人的。
“这个好漂亮。”那玉佩自然不是凡品，白玉无瑕，迎着光还能看出一点剔透的青色，颇有些流光溢彩的意味，宁清棠拿着光觉得好看了，一点不知道背后的意思，爱不释手的模样看在辞渊眼中更成了鼓励。
并非我一厢情愿，果然清棠也是愿意的。
别说是如今的宁清棠没听懂他那隐晦的问法，就是多活了三百多年的大魔头也没听懂，只是觉得辞渊此刻的情绪有些不对，送出去一个玉佩至于这么高兴吗？
心里有点发毛，可是他又没法说给现在的自己听，眼看着辞渊背起自己往街上走了，那一步一步走得又稳又缓，就好像背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大魔头是不懂那玉佩的含义，但他懂辞渊啊，后来的辞渊便是如此待他，对他珍视得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最初他还当那是师徒情谊，师尊对徒儿的疼爱，后来……后来简直全都是血泪的教训！
下来！别让他背了！不对劲了！真要出事了啊！
大魔头在心里疯狂呐喊，试图唤醒从前那个缺心眼的自己，可惜毫无用处，只能看着自己在辞渊背上作威作福。
完了，彻底完了，都他娘的是自己作的啊！
大魔头没觉得对不起别人，他只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腰，那些缺德事是真不怪辞渊啊，他是真的活该……
其实如果辞渊再做些更亲密的举动，此时的宁清棠也是能反应过来的，可问题是如今的辞渊稚嫩纯情得很，事事都发乎情止乎礼，半点不越界，他还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定了情也连手都不敢牵，甚至决定没成亲之前绝对不能唐突了心上人。
结果就是两人一个把对方当兄弟，一个把对方当互通了情意的未来夫人，竟然也奇迹般的相处十分和谐。
辞渊说到做到，把他背到人多处放下，给他买桂花糕，买糖人，买各式各样的花灯，甚至还带他去城中最好的首饰铺定做了一整套款式和材质不一的簪子，样式都是宁清棠自己选的。
“这些很贵吧？我那个簪子是不是不够了？”宁清棠看见他给了掌柜好多银票，终于意识到了这些东西是很贵重的，“我明日……我下次，下次出来带东西还给你。”
辞渊愣了愣，“还给我？”
“对啊，我不能让你亏了啊，爹爹说你现在很……”宁清棠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当面说这话不好，赶紧改了口，“总之就是……我不能欠你的呀，你陪我玩我就很高兴了。”
辞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分的这么清，就算自己如今对外看着是落魄，但给未过门的夫人花钱也是理所应当的，一整晚都处在互通情意的激动中，如今辞渊才发觉似乎有什么不太对。
“我的便是清棠的，为何要还给我？”辞渊没有直接问，怕自己想多了又惹他生气，只旁敲侧击的试探，“就算此时还名不正言不顺，日后也都会是的。”
“你的就是我的？”宁清棠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呀？你又不是我爹爹。”
你又不是我爹爹……
爹爹……
一句话，一个称呼，彻底将辞渊从美好的误会中拉回了现实。
若真是如自己所想互通了心意，清棠哪里会这么说，到头来，竟是自己会错了意吗？
“你怎么了？”他突然不出声了，宁清棠还有些奇怪，不过看到前面放花灯的人群时便把这事给忘了，不等他回答就拉着他往前跑，“下次的事下次再说，这次先玩个痛快，快陪我去放花灯。”
辞渊被他拉着，看看他拉住自己的手，再看看他满是笑意的小脸，一时间有些恍惚了。
真的是我会错意吗？可清棠待我……分明已经超越了男女界限，亲近得过分。
他想问，可看着宁清棠靠在自己身边欢欢喜喜的放花灯，又不敢问了。
万一问出了结果，那结果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还因此不能再与清棠如此亲近，可如何是好……
“哎？那个怎么被挂住了。”刚放出的花灯飘到下游不远处竟然被岸边的树枝挂住了，宁清棠提着裙摆就往那边跑，还不忘嘱咐辞渊，“你看着面前的这个，我去把那个救下来。”
说完也不管辞渊答没答应，直接跑了。
那地方不远，辞渊还看得到他的身影，有什么意外也来得及赶过去，便没拦他。
只是他那里没意外，自己这里却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呦，这不是楚小将军吗？”
京中不乏纨绔子弟，来的这几个更是其中翘楚，平日里就嚣张惯了，背地里没少拿将军府和辞渊取笑，今日遇到辞渊本人，更是直接当面出言嘲讽，“你不去边疆打仗，朝廷也不管你述职，连上朝都被免了，还有心思放花灯呢？”
有眼尖的纨绔看到不远处的宁清棠，瞬间笑得更大声了，“我说你怎么在这呢，又来讨好宁家大小姐啊，堂堂七尺男儿，家道中落不自己谋出路，竟然靠攀附女子过活，你这小白脸当的还挺熟练。”
这一年难听的话辞渊听的多了，明面上他就是如此落魄，谁都可以踩一脚，本就要韬光养晦，再加上他对这些话不在意，也就随他们说了，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一心一意给宁清棠看着花灯。
这态度不会让挑事的人适可而止，只会变本加厉，不反抗的人才更好欺负，不出声的也是，欺负到他出声求饶，这才是他们这些纨绔的乐趣，再硬的骨头也得掰折了踩碎了才有意思。
“跟着宁家大小姐吃喝玩乐，能给你们将军府省不少开销吧？做小白脸感觉如何啊？比你带兵打仗容易多了吧？”
“你要是真养活不了自己，我给你介绍个去处，城内最大的小倌馆我熟，你这张脸过去，再拿出些你讨好女人的功夫，说不定还能当个头牌。”
“一个字都不说啊，那你会叫吗？叫一个给我们听听，让我们也看看你为了讨好宁家大小姐，是怎么给人当狗的。”
“哈哈哈哈这可是条好狗……”
他们话说得越来越难听，辞渊却像根本听不到一样，始终不曾正眼看他们，只要他们不动手便不打算理会。
可他算错了时间，宁清棠回来的比他想象中的快，还恰好把那些话都听了去，听一句就差点气炸了，走近了直接一个花灯砸了过去。
“说谁是狗呢！你们才是狗！”
别看他人美声娇，惹急了打起人来可是一点不含糊，也不管对面有多少人，系上裙摆撸起袖子就朝那几人抡拳头。
“让你们欺负他！一群仗势欺人的狗东西！我打死你们！”
没想到他会回来，还为了自己直接跑去打人，辞渊一个愣神的功夫，他不止打了那几个人好几拳，还连绣花鞋都脱了去砸人了。
“清棠！”
辞渊吓坏了，怕他被人还手打到，赶紧飞身过去将他抱起来，退了好几步后仔仔细细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认他没伤到才放心，又细心的帮他放下裙摆和袖子，免得被旁人看了去。
“你让开！我今日一定要好好揍他们一顿！”宁清棠被他拉着还拼命往那边挣扎，“说啊！你们再说啊！我撕了你们的嘴！”
谁也没想到他这娇滴滴的美人能如此彪悍，那几个纨绔都被打懵了，缓过神了一个个看他的眼神都相当复杂，想还手又不敢，不还手被女人给打了还太丢面子。
本来宁清棠和辞渊是特意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放花灯，结果这么一闹，动静太大直接引来了抓宁清棠回家的人，为首的正是宁父。
往日被抓宁清棠都撒腿就跑，今日却是主动朝宁父跑了去，一手拉着他的胳膊，一手去指那几个纨绔，“爹爹，他们欺负辞渊，你快收拾他们！”
宁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又开始摇着手臂催，“快点啊，他们欺负辞渊，说的可难听了，你快收拾他们~快点~爹爹~他们快气死我啦!”
“好好好，收拾。”宁父也是把他当女儿宠习惯了，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就答应，“爹爹听你的，清棠不气，不气啊。”
答应完了才去看这乱糟糟的局面，不等开口便被辞渊行了一礼，“见过宁伯父。”
两家本无交集，这一声宁伯父实在叫的唐突，显然是都看在宁清棠的面子上，也挑明了他与宁清棠关系甚好。
宁清棠要真是个女子还好，一想到他是男扮女装，宁父就总觉得有点对不住辞渊，连带着对他的态度都下意识的特别好，“楚小将军不必多礼，清棠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麻烦，反倒是清棠帮了我。”辞渊往那边被宁父出现吓到的几个纨绔身上看了一眼，“天色不早了，宁伯父先带清棠回去休息吧，此事我会处理好，改日再登门拜访伯父。”
“好。”
两人就这么说完了，宁清棠一脸不情愿，“我不回去，辞渊会被欺负的！我……”
“不会。”辞渊与他说话时语气明显比方才和宁父温柔了不少，“清棠回去吧，我拳脚功夫厉害你是知道的，怎么会被他们欺负。”
“可是他们骂你，他们……”
“好了好了，别在这给楚小将军添乱了。”宁父打断他的话，直接把人拎着往回走，“清棠听话，爹爹跟你保证楚小将军会没事，要是真被欺负了，爹爹一定帮他。”
得了这个承诺宁清棠才不挣扎了，又回头看了一眼辞渊，正对上辞渊安抚的眼神，以及用口型说的一句，“等我。”
等什么呢？
宁清棠突然想起来，辞渊方才说要登门拜访来着，立刻对着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等宁清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辞渊才收回目光转头去看那几个纨绔，“还不走吗？”
几人对视一眼，哪还有之前的嚣张气焰，倒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宁父说了会给他撑腰，一个个全都灰溜溜的走了。
湖边只剩下自己，辞渊俯身捞起一个宁清棠放进去还没飘远的花灯，拿在手里一下下轻轻的摩挲，对着湖面自言自语似的，“方才的那几个人，以后别再出现了。”
“少将军……”暗处传来一个犹豫的声音，“此时动手处理恐怕会暴露……”
“他们惹清棠不高兴了。”
宁清棠不在身边的辞渊，哪里还有什么呆板和纯情，声音冷冽着面无表情，“养不教父之过，他们家里也一并处理了吧。”
“是。”
身后没了动静，辞渊才一人站在河边回想方才宁清棠为他撑腰打人的画面，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不会错的，清棠如此在意我，定是心中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