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

  他平日穿衣束发都要人伺候,辞渊早已轻车熟路,帮宁清棠穿衣时动作轻柔又干脆利落,即便是如此繁复的女装,也依旧有条不紊的一件件帮他穿戴。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宁清棠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这女装……怎么一次比一次布料轻薄了?

  从外表看不出什么,但穿在身上宁清棠再清楚不过了,全都是薄薄的一层纱,轻得跟没穿似的,若是凑得足够近,大概也就像辞渊现在的距离吧,绝对能连里面的皮肤都看到。

  算不得露骨,但也若隐若现的,大概就是表面一本正经,内里风骚……额……风情妩媚。

  大魔头有些别扭,想抬手捂一捂胸前,又怕被辞渊嘲笑,故作轻松的嘲讽一句,“你这衣服不会是从哪个青楼偷来的吧?”

  辞渊帮他束发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顿,目光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上流连,语气却听不出任何异常,“我没逛过青楼,不如清棠了解的仔细,只是店家随手给拿的,便买了,怎么,青楼女子都是如此穿着?”

  青楼女子当然不会这么穿,人家是专业的,穿得比这露骨多了,宁清棠本意是嘲讽两句缓解尴尬,听他这么说哪还敢继续往下接。

  “啊……我也不太清楚,就是随便说说。”

  回回逛青楼被抓,你以为老子傻啊,休想从老子这套话,再借机罚老子抄书!

  衣裙穿戴整齐,辞渊束发也很快,等宁清棠自己照镜子一看,被他那精致的垂鬓分肖髻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不是吧,这么复杂的发髻茵儿都不会,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弄得这么好?

  这身打扮可比上次更像女子了,不施粉黛便平添了女子的柔美,等辞渊撤下结界露出宁清棠的身形模样,被困在饕餮心脏中的茵儿愣是看了半天才敢试探着询问,“你是……是小姐吗?”

  就知道辞渊给自己打扮得太好了反而不像了,宁清棠没回答,只快速把袖子往上撸,又把发簪弄歪两个,还扯了几缕碎发下来。

  做完这些,灵动精致的美人直接变成豪放嚣张的大小姐,都不用宁清棠再问,茵儿瞬间眼泪汪汪,“果然是小姐!小姐你还是这么没规矩,白瞎了一张漂亮脸蛋呜呜呜……”

  宁清棠:“……”突然就不太想救她了呢。

  一片寂静中,本该是旁观者的男人突然开口维护道:“清棠如此模样也是好看的。”

  “哎?你不是那个……”茵儿被锁住手脚也没耽误她一惊一乍,挣扎着想要上前仔细看,“你你你……你怎么追到这来给我家小姐送藕粉糖糕了!”

  她还真的认识辞渊,宁清棠脸色一变,“茵儿你说什么?他给我送过……嘶……”

  要问什么突然想不起来了,连刚才茵儿说了什么都忘了,宁清棠面色古怪的按了按脑袋,很快就恢复如常,显然是把刚才的事给忘了个干净。

  茵儿也是相当迷茫,即便只是道虚影,透过轮廓也能看出她的疑惑不解,“奇怪了,我方才说什么来着?小姐,你方才问我什么?”

  宁清棠一愣,“我没说话啊,我问你什么了?”

  茵儿倒吸一口凉气,“小姐我都没跟你说话,你怎么自言自语,小姐你怎么了呜呜呜……”

  围观了全程的辞渊:“……”一个比一个忘的快,没一个能指望上的。

  “什么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才对,我感觉你精神不太正常。”宁清棠有些担忧,“等我救你出来好好给你检查一下,弄不好是神魂出了问题。”

  “小姐我没事,是你有问题啊,你……”

  “不可能!老子好得很!你还想不想出来了……”

  两个人互相觉得对方不正常,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辞渊看着这荒谬又离谱的场景暗暗叹气,伸手拉住宁清棠,“你先退开些,茵儿被困在饕餮心脏中,想救她必然要与饕餮动手,别伤了你。”

  “我退开?”宁清棠指了指一人高的黑红色心脏,“茵儿是被困在那心脏之内,手脚被团团黑雾锁住,几乎混为一体,她本身也是魔,周身带着魔气,你的灵力撞进去,那不就连茵儿一起伤了么?你别动,我自己救。”

  “不可。”辞渊用力握住他的手腕,“你重伤未愈,即便你全盛时期与饕餮动手也必定两败俱伤。”

  “不是还有你吗?饕餮动手你还能帮忙,你在外围与它交手,茵儿这里我扛着。”

  宁清棠安排得明明白白,辞渊却迟迟不肯放手,“我尽量护着她的神魂,你若被饕餮打伤,伤了根基不止影响日后修炼,就是身体也……”

  “你也说了,只能尽量护着,辞渊,连你都不敢保证茵儿安然无恙,你觉得我会放手不管,拿她性命去赌吗?”

  一向表现得没心没肺的大魔头,此时冷眼与他对视,属于魔尊的气场毫无保留,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她如今只是一缕残魂,以她的修为,神魂残缺一缕必死无疑,若这缕残魂被打散,什么根基什么影响修炼,比得上茵儿的性命吗?”

  辞渊指尖僵了僵,却还是没有放开。

  “当年她能用血肉祭剑护我,如今就是要拿我性命换她安好,我也心甘情愿。”宁清棠甩开他的手,语气越发冷淡,“我是无恶不作的魔头,但我也有我想护着的人,你若理解不了,那就别管我了。”

  辞渊确实理解不了,他修无情道,对世间万物平等淡漠,活了几千年也就把宁清棠一人放入了心中,在他眼中茵儿的性命甚至比不上宁清棠的发丝,要让他如何理解宁清棠拼着伤了根基影响修为和寿命,也要确保茵儿安好?

  甚至用他那对旁人不带丝毫感情的观念来分析,此时此刻茵儿几乎可以算得上他的仇人,因为茵儿的存在会让宁清棠受伤。

  杀念一闪而过,但杀气却是实打实的流露了出去,辞渊满脑子都是宁清棠的安危,自己都没有察觉,却被宁清棠准备的捕捉到了,漂亮的狐狸眼彻底冷得没了温度。

  “辞渊剑尊,你想做什么?”

  新月剑出现在那柔荑似的手中,剑尖直指自己,辞渊眼中闪过些许慌乱,“我……”

  “这便是无情道吗?”宁清棠手里握着他送自己的剑,语气嘲讽,“辞渊剑尊无情道大成,不近人情才是正常的,倒是本尊太过自作多情,竟还指望你来帮忙。”

  不管眼前的男人留着自己有什么目的,此时的宁清棠都不在意了,他和茵儿已经算是穷途末路,前有饕餮后有辞渊,无论如何都是胜算渺茫。

  “你我本就正邪不两立,真有了些交情也好,互相算计也罢,打得你死我活的前尘过往暂且不提,只说今时今日,入这穹音宗之前,我从未想过与你撕破脸,也是真心相信你会帮我救茵儿。”

  宁清棠收了剑,挺的笔直的腰背也随之弯了些许,再不见张扬傲气,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语气渐弱,“辞渊剑尊,我宁清棠这辈子没求过任何人,今日算我求你,放过茵儿,你帮我救回她,日后你是拿我炼丹,还是取我性命救你心上人,我都心甘情愿,绝不反抗。”

  他不想让茵儿听到,察觉辞渊有了杀气时便在两人身边设下了结界,话音落下便化指为剑,割破掌心准备立下天道誓言去换辞渊的信任。

  “清棠!”

  辞渊未曾想到他竟会为了旁人放下一身傲骨来求自己,等反应过来时他掌心已有鲜血渗出,被他吓得都顾不上什么体统和形象了,急切的按住他的手,边帮他疗伤边慌忙解释,“我怎会不帮,无需承诺任何事,清棠直接与我说明便好,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帮你做。”

  说完又拉起他的手,在刚刚复原的掌心处轻柔又充满怜惜的落下一吻,“清棠,日后莫要再弄伤自己了。”

  宁清棠瞪圆了眼睛看着他的动作,方才所有的无可奈何和视死如归,如今尽数化为震惊和不可置信。

  “你……你在做什么?”

  辞渊抬眼看了看他,又低头在他掌心相同的位置亲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姿态自然的与他对视,“清棠受伤流血,我在心疼。”

  “你……我……”宁清棠看看他,又举起手看了看被他吻过的掌心,“这……”

  大魔头已经被惊到语无伦次了。

  这绝对不是师尊对徒儿该做的事,就算是要利用他算计他,让他放下戒心,辞渊做到这种程度也有些过了。

  难不成是要我心甘情愿献出性命?所以才这么拼命?

  可我立下天道誓言,结果也是一样的啊,也是心甘情愿,他何必……

  左手已经不敢握拳了,甚至不知道该往哪放,就这么悬在空中不是,若无其事的放下也不是,总感觉被亲过的地方还带着温热的气息,特别别扭。

  他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辞渊看得清楚,也不急着与他说破,只等他自己猜透,毕竟旁人说的他根本就不会信,还会觉得是要算计他骗他。

  已经开始觉得不对了,他自己猜透那日也不远了。

  辞渊知道不该着急,但那张嘴就是忍不住,又给他添了把火,“我方才不想让你与饕餮动手,也是心疼你,怕你伤了根基受苦,怕你影响修炼难过,更怕你折损了寿命不能与我长久相伴,至于对茵儿那般……只是控制不住有些迁怒。”

  迎着大魔头几乎呆滞的眼神,辞渊上前一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怀中,“你说的对,我修无情道,我不近人情,所以我理解不了为何救茵儿就要你去承受那些苦楚,你下山多走一步路,累了些我都要心疼,凭什么为她受苦?”

  “可若是清棠与我说清楚,你与茵儿要同生共死,如同方才那般不是要我与兵戎相向,便是要用你的性命换茵儿的性命,那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应下的,即便我此刻还是不能理解。”

  辞渊盯着他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有我的清棠重要,哪怕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