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棠，小心些。”
辞渊追上去时宁清棠已经追着那时有时无的气息许久了，异响也毫无规律，似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又似乎来自身边。
宁清棠停下脚步，最后一丝耐心已经耗尽，一把抓住辞渊的胳膊，“你把这方圆几里夷为平地不难吧？”
“不难，但……”辞渊有些犹豫，“若是你的本命剑碎片藏匿其中，怕是也会一同化为灰烬。”
“一定要无差别神形俱散？没有别的办法？”
“我未曾修魔，无法像你一样精准判断它的位置，你若想快速解决，我一旦动手，就只能……”
后面的话辞渊没说完，因为宁清棠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刚才还是“好师尊我就指望你了”，现在则是满眼失望和嘲讽。
“那我带着你有什么用？让你给我摇旗呐喊？加油助威？”
“我……”
“修为高有什么用，关键时刻还不是指望不上。”宁清棠嫌弃的白了他一眼，随手往旁边一指，“站远点，小心本尊的魔气吞了你，剑、尊！”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全方位嘲讽某剑尊修为高也是白废，被嘲讽的男人面色僵了僵，想说出了意外自己可以保护他，但最终还是一个字也不敢反驳，默默退到了一边，心中暗自琢磨现在修魔还来不来得及。
刚有了这个想法就被自己给否决了。
现在好歹是修为高深但用不上被嫌弃，若是转去修魔，怕是要因为不如清棠而被嫌弃了。
总归是要被嫌弃的，自然还是要取轻一些的。
何况这还只是开始，日后漫漫追妻路，免不了还要因为各种理由被嫌弃，年纪和自己是个男子便首当其冲。
辞渊剑尊看得相当透彻，想着想着就释然了。
罢了，习惯就好了。
他在那都大彻大悟了，某大魔头还满脑子打打杀杀，执剑凌空而立，周身魔气弥漫，将灵力和魔气都灌输到长剑之上，手腕轻转，魔气和剑招便开始大面积清除吞噬周围的景物。
他将魔气修炼到有吞噬能力辞渊是知晓的，但看着他手上那似曾相识的剑招，辞渊再如何知晓他天资卓越，也依旧被惊到了。
那套剑招正是方才辞渊用来扫除花海的，宁清棠竟然光是看了一遍便学了个七七八八，且完美与魔气结合，融会贯通为己用了。
这天赋……难怪三百余年便能修炼到渡劫期，若是自己少时便遇到清棠，那他们二人如今谁会修为更高，只怕是不好估量。
辞渊并未有什么危机感，而是满眼的欣慰和与有荣焉，甚至忍不住开口指点一二，“试着气沉丹田，灵力三分游走经脉，七分凝于剑上。”
大魔头一身反骨，但该听话好学的时候他是真学，一点没犹豫，当即按他说的做，下一秒长剑扫过，所过之处灰烬都比方才多了大半。
宁清棠震惊回头，看他的眼神带着些欣赏的意味。
大冰块还真的挺厉害啊。
以后不光可以骗他的宝贝，连剑招也可以骗一骗！
辞渊现在已经光看他眼冒精光就能猜中他的想法了，十分淡定的接收了他那眼神的意思。
嗯，看来是除了攒下的宝物，如今又多了一种鱼饵。
大魔头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鱼，逮着那套剑招疯狂输出，没一会儿周围就只剩下一块平地，然而依旧没有切实的找到茵儿的气息到底在何处。
连一根草都没有了，那就只能……
两人齐齐看向地面，不等宁清棠动手，辞渊直接瞬移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腰身道：“我来，你身上的伤还是少出手的好。”
“哦，那你来吧，掘地三尺可以，千万别伤了我的宝贝茵……嘶！”
腰上突然一疼，大魔头当场变脸，“你那么用力做什么！”
“你叫本命剑一直这么……亲昵吗？”
没头没脑的被问了这么一句，大魔头愤怒的表情一顿，“什么？”
“无事。”
醋意横飞的辞渊剑尊不敢再多问了，怕说多错多，暴露了心思把人吓跑了，由于对那茵儿醋意太浓，他甚至连剑都不用，直接凌空一掌下去，方圆几里的地面瞬间四分五裂，露出地下的景象。
那是一片红色的花海，乍一看很漂亮，但里面夹杂着许多灵兽的尸骨，其中还有刚被花丝拖下来的灵兽，不过片刻便失去了声息，化作一堆白骨。
方才宁清棠和辞渊还说过这秘境深处灵兽少的出奇，现在才明白，原来都是被拖入地下给这些花做肥料了。
“怎么没有那个大的？”
宁清棠话音刚落，朵朵红花全部朝上开放，露出了带着牙齿一般的花蕊，疯狂朝两人袭来。
辞渊正想动手镇压，胳膊突然被打了一巴掌。
“你想做什么？茵儿肯定就在这里！别伤了茵儿！”
“……”
被吼了一通的男人只能默默拔剑，一剑一剑的砍，一点灵力也不敢用。
宁清棠被他护在身后，仔细用神识查探熟悉的魔气，片刻后一把拉住还在和花海缠斗的男人，“找到了！”
辞渊都来不及询问，猝不及防的被他拉着跳入花海之中。
两人一路下落，最终撞上一层浅红色的结界，顺着结界朝脚下看，便能看到那朵巨大的红色花朵残败的躺在地上，正中间的花柱中困着一道虚影，只有简单的轮廓能依稀看出是个女子。
“茵儿！”
宁清棠相当激动，不管不顾的打碎结界冲进去，辞渊跟在他身后，脸色比那虚影还要黑。
清棠的本命剑竟是修出了剑灵？还当真是个女子？！
“我的花……你们毁了我的花！”
虚影嗓音凄厉，cao控已经残败不堪的巨花还想袭击他们，“那是小姐最喜欢的花，你们毁了花，那就都去做养料！”
小姐最喜欢的花……
听到这句话，宁清棠身体一僵，再看到那让他作呕的巨花，心中五味杂陈。
大红色的花，他最喜欢的花……
他站在那里不动，眼看就要被花丝缠住，辞渊执剑想砍，却被他徒手接住了剑刃，“别……别伤了花……”
“清棠！”
柔荑般的手已然渗出了血迹，辞渊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立刻将人抱住，丹药都不用，直接输送灵力为他处理伤口。
周围有辞渊撑起的结界，虚影见伤不到他们，声音慢慢变成了怒吼，“花没了，小姐找不到路了！你们赔给我！把花赔给我！都该死！全都该死！”
“茵儿……”
怀里的人声音颤抖，缓缓释放魔气朝虚影靠近，辞渊方才忙着担心他的伤口，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那虚影口中的小姐是在说谁。
昔日凡间界的宁清棠以女装示人，周围侍女便都是唤他小姐。
感受到熟悉的魔气，巨花动作变得迟缓起来，疯狂嘶吼的虚影也慢慢安静了，甚至身形清晰了一些，声音也不再凄厉，变成了一个脆生生的女声，“魔族？”
“茵儿，是我。”宁清棠放柔了声音，“我找得到路，我看到你为我种的花了，我……我来接你了。”
“你是……”茵儿的轮廓越发清晰，虽然还是虚影，但已经分辨得出衣裙与发丝了，只是前一秒说魔族时还颇为友好，下一秒就厉声呵斥，“臭男人不配看我的花！花是种给小姐引路的！只给小姐看！”
臭、男、人……
宁清棠眼泪都快感动出来了，硬生生被她这一句话给噎了回去，哭笑不得的问她，“你再好好感受一下那魔气的气息，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你家小姐？”
“不可能！我家小姐可是会穿女装的！别以为你变得像小姐我就会上当！”
无论宁清棠怎么说，茵儿就是认定了他是臭男人，不是她家小姐。
“你这种臭男人我见多了，定是偷藏了我家小姐的什么贴身之物才染了小姐的气息，我家小姐是神仙下凡，倾国倾城国色天香，才不会看上你们这些臭男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明明她骂的是宁清棠，但某剑尊莫名有了一种心虚的感觉，盯着宁清棠头上的发带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
宁清棠现在哪有心思管他，根本没发现他的异常，还在那试图证明自己的身份，“我都知道你是茵儿，魔气更不能作假，你……”
“哎？”他说到一半，茵儿突然像刚看到他似的，歪头疑惑的问道：“你是谁啊？长得好像我家小姐。”
“我就是你家小姐！”
“不可能！臭男人不配看我的花！我家小姐神仙下凡倾国倾城……”
似曾相识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第四遍时宁清棠放弃了，转头去问身侧的男人，“你知道茵儿这是怎么回事吗？”
“似乎是残魂不稳，影响了记忆，暂时只能记住片刻之内发生的事，过了时间便又忘了。”
宁清棠无奈扶额，都没来得及叹气，对面又响起魔咒似的话，“哎？你怎么看着有点像我家小姐？”
“……”
大魔头已经快疯了，破罐子破摔的去问辞渊，“你能给我弄个幻境，让我在幻境中换上女装，梳女子的发髻吗？”
“无需幻境。”辞渊心念一动，手中便多了一件艳红色的女子衣裙，甚至还有一套流光溢彩的红色珠钗。
大魔头瞳孔地震，“你……啊这……”
不是吧不是吧，大冰块竟然还有这种癖好？！
“那日.你要红衣，太过匆忙，有店家误会了，便有了这些。”
辞渊淡定的给了他解释，完美掩饰了这些东西的来历，并不想提自己连心上人不是女子都不知道，收藏了不知多少漂亮的女子衣裙和珠钗等着他日再相见时讨人欢心，结果再相见时发现心上人是男子，收藏了几百年的东西硬是今日才有机会拿出来冰山一角。
“啊，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真是变态呢。”
大魔头失了撞破堂堂剑尊见不得人癖好的乐趣，开始拿着红裙认真思考，“女子发髻怎么梳来着？好像是……额……”
“我来吧。”
辞渊直接解了他的发带，大魔头再次震惊了，“这手艺你也会？”
“我没梳过，但也见过女子梳好的发髻是何模样，求个形似应当没问题。”
说是求形似，但他梳好的发髻简直漂亮得不像话，宁清棠对着水镜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不自觉的喃喃了一句，“我少时……也曾梳过一模一样……”
话说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不对，赶紧闭了嘴去看旁边的人，发现男人面无表情，应当是没听见，这才放了心。
辞渊哪里是没听见，他听得再清楚不过了，只是看着又扮作了女子模样的宁清棠，不由有些感慨。
那一模一样的发髻也是他受心魔煎熬时日日夜夜练过无数次的，就想着有朝一日能为他的清棠画娥眉理云鬓，如今……这也算是阴差阳错的得偿所愿了吧。
面前的“姑娘”红裙飘荡，容色倾城，即便跨越了三百余年时光依旧令人惊艳到见之难忘，一颦一笑都毫无变化，灵动与娇气也丝毫不减。
几百年的魂牵梦萦，现实与记忆重叠，辞渊眼底的深情与笑意缓缓荡漾开来。
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对他来说并无不同，都是他的清棠。
是他未来唯一的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