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还没回来,沈鹤清仍维持着保护壮壮的姿势,过了片刻,他哑声说:“伯母,你先离开吧。”

  赵雅冉心知这是最好的办法,但她素来高傲,哪怕再极端再神经不正常,除了在秦问责跟前栽跟头,过的生活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不喜欢温凝不喜欢壮壮,也不喜欢沈鹤清,听对方好似指明路一般的语气,赵雅冉不舒坦,不愿意低这个头,“用不着,阿照是我儿子。”

  沈鹤清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肩膀生疼,他脸上全是冷汗。

  他还想着劝说的话,外面响起车子急速刹停的响动,一时间所有人都往门口看去。

  沈鹤清调整状态,让神色看起来轻松自然些。

  秦照脸上没什么表情,进来后扫视一圈,刚才壮壮抱着手机只是嚎,他的问题是一个没回答,可跟着,秦照就大步走到沈鹤清面前。

  秦照瞧着很平静,只是短促地吸了口气:“伤哪儿了?”

  沈鹤清右肩剧痛,连手腕都抬不起来,他轻轻摇头:“你先跟伯母好好说……”

  秦照不等他说完抓住青年的手臂,打算自己检查,但稍微用力牵动肩膀神经,沈鹤清轻嘶一声闭上眼睛,左手按住秦照:“别……”

  皮下血色几乎从肩膀蔓延到靠近脖颈的位置,秦照眼尖,稍微将领口拨开,越看越心惊肉跳。

  “谁做的?”秦照问。

  沈鹤清太阳穴鼓胀,“阿照,你听我说……”

  “是他……”壮壮已经哭成了花猫,指着站在茶几旁的一个保镖。

  “转过去。”秦照吩咐壮壮。

  壮壮听秦照的话,还真的转过身。

  跟着秦照闪电般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玻璃的不轻,不等沈鹤清作出反应,转身迅猛,直接往保镖头上甩了过去!对方也算训练有素,瞳孔一缩快步后撤,但秦照的身体素质也不是盖的,还是顺着额角狠一刮蹭,当即鲜血飙溅!

  “啊!”赵雅冉失声尖叫。

  沈鹤清一听到就眼前发黑,他的顾虑太多了,秦照在盛怒情况下可以不管不顾,但是等事态平息了呢?赵雅冉性格极端至此,万一受不了这种“反叛”采取更极端的方式,造出的孽债谁来背负?孩子也在,如此血腥的场面……沈鹤清迈出一步,大声喊了句“秦照!”

  可事实上他的声音被淹没在赵雅冉尖叫的尾音中,也只是这一步,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栽去。

  耳鸣一瞬,沈鹤清再恢复意识已经被秦照抱了起来,他感觉到男人凌乱的心跳,转头费力朝壮壮伸出手。

  壮壮反应过来,小跑跟上,留下赵雅冉跟几个大惊失色的保镖,其中一个还躺在地上。

  秦照将沈鹤清放在后车座上时整个人还是懵的,直到耳畔炸响一句“哥!”他四散的神智一股脑尽数回归,然后被牢牢钉在身体内,秦照一瞬间思路清晰,只知道如果他乱了,壮壮跟鹤清怎么办?

  “上去。”秦照将壮壮也抱上车,跟着他绕去驾驶座,车子直奔医院。

  “鹤清哥,疼不疼啊?”壮壮拖着哭腔。

  沈鹤清躺在后座,闻言扯了扯嘴角,想安抚孩子,但实在力不从心。

  秦照已经给林渊拨了电话。

  林渊安静听完,作为医者心里冒火,好像什么麻烦事都能往沈鹤清身上撞,不管他是躲着还是避着。

  “正好,我刚聘请了一个老中医。”林渊叮嘱:“你开车小心。”

  秦照看了眼后视镜,壮壮挡着瞧不见沈鹤清的脸,只能看到青年垂落的一截手臂,苍白无力。

  林渊一身白大褂等在门口,见秦照车子驶来,立刻走上前想帮忙。

  秦照停车下来,打开后座将沈鹤清抱出来,轻柔而精准地避开了他的右肩,但行动间的颠簸还是让沈鹤清轻哼一声。

  林渊不忌讳什么,看秦照抱人的姿势立刻做出了判断,拨开沈鹤清的衣领查看,跟着皱眉,一般人不会肿成这样,但不管多大的伤痛,在沈鹤清身上都要加深三四分。

  秦照将沈鹤清放在转运床上,跟着行至大半走廊,然后林渊推拒在外。

  “有我在。”林渊关上门之前说了一句。

  秦照呆站原地,后怕顺着骨头缝不可遏制地渗出来,他不由得一个哆嗦,然后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见是壮壮,孩子不给人添麻烦,跑着还摔了一跤,完了爬起来,刚要拍拍膝盖上的灰尘就被秦照抱起,“摔疼了?”

  “不疼。”壮壮已经不害怕了,看到哥哥跟父亲当中的任何一个他都像是吃了定心丸。

  “刚才如果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就全忘掉。”

  壮壮摇头:“我只看鹤清哥了。”

  秦照一把将孩子按进怀里,眼中闪过不忍:“对不起。”

  壮壮环住他,“哥哥不用跟我道歉呀。”

  若非沈鹤清拦着,壮壮一旦落在赵雅冉手中后果都不用想,一个对自己儿子尚且能下狠手的女人,对憎恶对象岂会怜悯?

  秦照打电话通知了秦问责跟温凝,二人不到四十分钟赶来医院。

  彼时沈鹤清刚好被推出来,老中医跟在林渊身后:“我们先消肿,后正骨,好在骨头没什么问题,只是挫伤严重。”老中医说着微妙一停顿,秦照一颗心跟着提到嗓子眼,“有什么话您不妨直说。”

  “他体质很差,需耐心将养才能趁着年纪恢复一些,如伤筋动骨之类,尽量避免,否则疼一下,五脏俱损,可不是夸张。”

  秦照点头:“嗯。”

  沈鹤清上了麻药睡着了,侧头面对秦照。

  秦照没动,而是看向林渊:“麻烦你了。”

  “应该的。”

  “爸,温姨,你们带壮壮回去,我还有事。”

  温凝想说什么被秦问责拦住,秦问责清楚,儿子要去找赵雅冉。

  再说赵雅冉,她只当秦照对沈鹤清只是兴趣浓郁一些,毕竟以儿子如今的地位财力,什么样的伴侣找不到?可沈鹤清倒下的时候,她清楚看到儿子瞳孔骤红,血丝炸开,像是天崩地裂一般,赵雅冉没尽过多少母亲的责任,但这一刻,她还是无端惶恐,甚至于不可避免生出歉疚的情绪来。

  接到秦照电话的时候,赵雅冉本能的不想去。

  但秦照并不是跟她商量。

  空荡荡的包间,赵雅冉到门口时深吸一口气,一推开就是浓烈的烟味,秦照坐在最深处,神色并不清楚。

  赵雅冉勉强挤出一丝笑:“儿子。”

  秦照指着面前的椅子:“坐。”

  赵雅冉感觉事情有转机,但是刚坐下,秦照身体前倾,眼底的失望顿时暴露无遗,赵雅冉不由得僵住。

  “妈,您记忆中我有跟您要过钱,诉过苦吗?”秦照问道。

  赵雅冉不安地扯了扯衣袖:“没,你一直很省心。”

  “对, 我一直很省心。”秦照颔首:“可我不是天生就很省心,您跟爸爸在我年幼时离婚,我连说个‘不’字的权力都没有,但不重要,我也长大了,除了鹤清,您有听我在您面前提及过其他人吗?”

  这句话让赵雅冉的一颗心逐渐往谷底沉。

  没有……

  “妈,我有喜欢的人了,名字很好听,姓沈,叫鹤清。”

  “妈,我跟鹤清在谈恋爱,等机会了带他去M国见见您。”

  “妈,等挑选个好日子,我想跟鹤清结婚。”

  现在细细想来,秦照是以儿子的身份,跟自己的母亲分享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可她做了什么?

  赵雅冉一惊,后背唰然下来冷汗,有些着急:“不、不是这样的!”

  “妈。”秦照没什么情绪地打断,“离开曲城,回M国去。”

  赵雅冉愣住:“你赶我走?”

  “对。”秦照起身,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从一个小豆丁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身量需要赵雅冉仰起头才能看全,“您是我母亲,鹤清受伤,我无法对您做什么,可我真的太痛苦了!你怎么可以在离开我之后不管不顾数十年,又伤害我最爱的人?!”

  赵雅冉眼眶发红,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赵雅冉起身绕开桌子想去抓秦照的手,却被后退避开。

  秦照气势森冷,“这是你第二次对温阳出手,趁着我爸还没行动前,赶紧走。”

  赵雅冉慌了,她很清楚,在曲城没有秦照的庇护,秦问责不会手下留情。

  “阿照……”

  “离开!”秦照一字一句:“我不想再为你的任性买单。”

  “你是我儿子,为什么连你也不懂我?!”赵雅冉情绪开崩,逐渐溃不成军。

  “正因为我懂你我才说这些。”秦照冷声:“放下吧妈,执着要跟我爸纠缠一辈子的人是你,他从来没有为你停留过,他是个非常绝情的人,你我都清楚,离开M国,重新开始,或许等我不再有芥蒂的那一天,我会带着鹤清去看您。”

  直到房门砰然关上,赵雅冉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梦境是被亲儿子戳破的。

  是啊,秦问责从来没有为她停留过。

  赵雅冉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