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清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他目视前方沉默片刻，还是从车上下来。
沈鹤清靠在车门旁，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看向沈蕊：“有事吗？”
他连个称谓都没有，张口直接问有没有事，眼神清冷疏离，沈蕊觉得看一个陌生人也不过如此了。
沈蕊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她习惯性露出嘲讽的神情，“怎么，如今看你一眼都不行了？”
“不是说不行，而是没必要。”沈鹤清淡淡：“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沈蕊的表情倏然僵住，她脸色似乎扭曲了一瞬，然后见沈鹤清转身就要上车。
“等等！”沈蕊喊道。
沈鹤清安静望向她。
沈蕊喉间发涩，声带像是被人拽住了，而在短暂的对峙中，她本就薄弱的防线开始土崩瓦解，女人嘴唇轻颤，说了句：“我生病了。”
细听，有几分示弱的意思。
但沈鹤清已经逃开了过去的诅咒，他不会再对这些不断伤害自己的人上心，闻言微微皱眉：“是……钱不够吗？”
沈蕊终于绷不住了，她上前两步语气急切：“你都不问问我得了什么病？”
沈鹤清眉目一凛，没想到沈蕊会说出这种话，可他并未动容于这迟来的丝丝“母子之情”，反而后撤半步，沉声道：“到底什么事，你说。”
沈蕊眼泪倏然跌落，哽咽着：“是不是在你看来，我找你就一定带着目的性？”
沈鹤清纠正：“不是在我眼里，也不是我的偏见，而且从前每一次，你来找我都带着目的性。”
一句话将沈蕊堵得严严实实。
秦照的警告还在耳畔，沈蕊是怕他的，如果不是实在受不了了，根本不敢来这里，而她今天醒来就跟着了魔似的，因为昨夜梦到了沈鹤清，梦到了青年小的时候，不管她多么冷淡，小小的孩子得到好东西总是第一时间给她，梦中的甜味瓦解了她的意志，甚至让沈蕊短暂忽略了她曾经对沈鹤清的所作所为，而她的精神早就出现了问题，犹如一根筋，她觉得沈鹤清儿时那么乖巧懂事，如今自己示弱认错，是不是还能有转机？
可沈鹤清脸上的疏远让沈蕊没法接受。
她承认她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想尽办法对董毕安好。
董毕安……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曾经以为送他去豪门大户是自己这辈子最明智的选择，却不想母子二人一脉相承的自私自利，沈蕊的放纵最终还是反噬了自己。
董毕安将她视为耻辱，上一次打电话甚至说出了让她“早点儿去死”这样的话，沈蕊心痛难忍，恍惚间想到如果是沈鹤清，一定不会这样。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沈蕊不得不承认，悔恨在顷刻间几乎将灵魂淹没，她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沈鹤清稍微给点儿反应，哪怕生气都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她冷眼旁观。
沈鹤清不知道沈蕊心中所想，更不会觉得她后悔愧疚，太科幻了。
“如果真是钱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沈鹤清开口，就在沈蕊眼底升腾起希冀时，听青年继续说：“毕竟你养了我一遭，我就当报恩。”
在沈鹤清看来钱好说，沈蕊对他再不济，养大了也是事实，但也仅限于此，如果沈蕊要的是自己为董毕安做什么，那么就算她以死相逼，沈鹤清也不会答应。
权当还了这一世的债。
沈蕊摆摆手：“我不要你的钱！”
沈鹤清警惕起来：“那你要什么？”
“我、我后天住院。”沈蕊双手使劲儿往胸口拍，显得急不可耐，“你可不可以去医院看看我？”
沈鹤清有些意外，可面对沈蕊如此恳求，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想再跟沈蕊扯上关系，还有董家人，沈鹤清被他们 生生削掉半条命，可谓一朝被蛇咬。
“沈鹤清！”沈蕊失声尖叫，“你就这么对我吗？！”
话音未落有车子引擎声飞速而来，沈鹤清心头一跳，扭头看去果然是熟悉的黑色玛莎。
秦照从车上下来，脸色极为难看，他还没走近就抬手指了指沈蕊，然后直奔沈鹤清。
“有事没事？”秦照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上下检查。
沈鹤清摇摇头，低声说：“还好，她来就是跟我说她病了，后天住院，问我能不能照顾她。”
秦照瞬间就明白了其中深意，他扭头看向沈蕊，眼底满是嘲讽。
沈蕊哆哆嗦嗦不敢跟秦照对视，她好像曝光在阳光下的老鼠，掩藏的心思被秦照全部看穿，顿觉难堪不已，转身就要跑。
“站着！”秦照冷声。
沈蕊脚下顿时生了钉子。
“我说没说过，别再来找鹤清。”秦照嗓音低沉，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危险。
沈蕊没敢回头，而是颤抖着声音：“以后不会了！”
“你最好是。”这里是别墅区门口，秦照不好做什么，也没打女人的癖好，继续道：“再来一次，你的晚年生活可就没什么保障了。”
人老了就会产生危机感，觉得往后岁月干枯无趣，身体健康日益衰退，希望看到儿女孝顺，子孙满堂，这本无可厚非，但沈蕊凭什么？
而秦照这番话，就是在往沈蕊痛处戳，她如今怕孤独，怕身边没人，还怕死。
望着沈蕊的背影，沈鹤清心如止水。
两人开车回去，一到家秦照就骂骂咧咧：“沈蕊是不是有病？！你说她怕死吧，但她就敢往我的雷区蹦！”
不过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沈鹤清也没放在心上，而是拿出食材问秦照：“别管她了，说说，想吃排骨还是鱼？”
秦照：“鱼！”
咬牙切齿得好像那条鱼就是沈蕊一样。
鱼挺大，沈鹤清做了两种口味，红烧跟酸菜，秦照扫得一干二净。
沈鹤清不知道的是，心思开始转变的不止沈蕊，也不知道他收拾厨房的同时，另一边沈蕊正在小区楼下跟林柔扯头发。
字面上的意思。
女人打架无非“掐挠抓扯”几样，林柔一改平时的贵妇形象，守株待兔了好一会儿，沈蕊一出现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巴掌，将不远处三五个坐在一起唠嗑的大妈都惊到了。
沈蕊一个人住，这在不大的小区不是什么秘密，偏她说话跟性子都不讨喜，平时也什么可以交心的人，所以她的热闹一时间也无人拉架，两个大妈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分给身边的姐妹。
而沈蕊挨了一巴掌先是愣了愣，随即眼底涌现凶狠，二话不说给林柔扇了回去。
林柔没想到沈蕊会还手，加上今天出来的急，根本没带保镖，只通知了董晴，而现在董晴还没到，她被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
“你敢打我？”林柔喃喃。
沈蕊破罐子破摔：“你说巧不巧？老娘我身体检查结果不太好，反正也活不长了，我还怕你吗？！”
林柔闻言都要气疯了，伸手就跟沈蕊扭打在一起。
两人扯着彼此的头发毫无形象可言，互相推来推去。
“让你教唆我儿子！”林柔怒吼。
“你儿子？”沈蕊却跟个胜利者似的微微挑眉：“你说的哪一个？董毕安不管怎么说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至于沈鹤清，你跟我将他抛弃的时候就该做好彻底失去他的准备不是吗？”
这番话中不知哪个字眼刺激到了林柔，她一个恍惚，不慎被沈蕊推翻在地。
沈蕊气喘吁吁站稳，这是她半年多来最酣畅淋漓的一次发泄，她甚至于暗自得意着，林柔也会跟自己落得一样的下场，阔太太又如何？还不是没儿子？
董晴赶到时被这一幕震惊了，立刻去扶林柔，林柔则指着沈蕊歇斯底里：“都是你害的！”
“对，是我害的。”沈蕊点头：“但是你呢？你就干干净净吗？沈鹤清身份暴露的时候你做了什么还记得吗？林柔……”沈蕊看着她：“咱俩都玩完了。”
说着转身摇摇晃晃上了楼。
见到女儿，林柔顿时满腹委屈，趴在她怀里哭，抽泣着小声说了句什么。
董晴开始没懂，后来琢磨了一下，终于明白，妈妈说的是“他不会原谅我了。”
这个“他”自然不会是董毕安，傻.逼学人去赌城玩，结果输掉了浑身家当，幸好董琳森早有防范，将自己的主卡跟董毕安的卡解绑，才不至于赔进去身家，最后还是董琳森让人接的董毕安回来，可回来后董琳森一言不发，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接着去上班了。
董晴在场，就觉得当时董毕安面如死人，他自己也知道，董琳森是已经不再拿他当儿子了。
所以林柔指的肯定是沈鹤清。
哎……她在心里叹气，然而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安慰母亲，不然对方肯定会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不过事后董晴将二人打架的事情告诉了沈鹤清。
沈鹤清听得一愣一愣的，实在想象不来是个怎样的光景。
秦照在一旁听得真切，嗤笑：“狗咬狗。”
沈鹤清不多评价，因为不重要。
学校里逐渐忙碌起来，沈鹤清很快将这件事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