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寒霄不知长【完结】>第64章 争执

  三楼水房里,路霄和良寒相对站着,因为没人,两人隔着宽敞的过道。路霄斟酌着词句,看起来挺想和良寒聊聊的,但是又不确定怎么开口寒哥才能接受,只能先选了个温和的角度开口:“你是因为别人在讨论你吗?”

  外面正在阴天,眼见着乌云密布好像风雨欲来,狂风滚滚地拍在窗玻璃上,零星地刮过几点雨滴。

  良寒也在斟酌,缓缓问:“你看了?”

  路霄老实回答:“看了,没细看。”

  他俩好像不用明确的指代就可以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良寒不说话。

  路霄其实之前没有想过良寒会在意这个,就算校园网上被人议论,可那又如何呢?他一直觉得寒哥受人瞩目这么久了,应该对这些有抵抗力从,再说那些赛博讨论对他实际生活有什么影响呢,良寒拿的照样是S市内数竞最高分,照样是联考第一名,旁人的讨论对他的现实生活没有任何的杀伤力,现实生活中那更不会有谁赶来寒哥面前当面造次。

  路霄沉吟了一下,问:“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吗?”

  良寒低着头靠在水台上,声音十分低沉,“……还行。”

  路霄:“其实这件事也可以没那么重要的……你知道针孔摄像头吗?那种被放在酒店卧房里的东西,我家里人很喜欢出去玩嘛,去不同的国家总要住不同的酒店,我有时候换了新地方就会想查一下房里有没有针孔摄像头,但是我妈妈每次都说不要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妈说如果真的查出来了,心情糟糕的会是我们家,我们还要分神去处理,谁知道处理了一个还有没有下一个,我们不知道,就当它没有,那些会在暗处窥视别人的人会是什么好人吗?所以就秉持一个观念,这种事情如果自己不知道,就当它没有。”

  良寒沉默地看着路霄。

  路霄在说什么他听懂了,可就是因为听懂了,他感觉自己正站在高耸的悬崖上,路霄只要一个错步,就能摔进他最抗拒的话题里。

  路霄紧张地等着良寒重新开口,但是良寒什么都不说,看得路霄捏了捏自己的后颈,又说:“不过你在意的事情 就是大事,你想怎么处理,我都可以帮你做,你希望和他们吵起来吗?我可以帮你去吵,如果你觉得实在还不出气,我去查到底是谁搞事,把人揪出来替你打一架,我都可以帮你搞定,你只要说你想怎么做就行。”

  良寒深吸一口气,对路霄的提议受宠若惊:“不用,我没想把事情闹大。”

  路霄:“哦……”

  路霄也沉默了,他发现自己真的不会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能寒哥舒坦一点。

  路霄继续说:“那你需要请假吗?”

  良寒:“?”

  路霄:“你要是不想上学,可以休息一天再说。没关系,我跟你去请假,我们歇一天。”

  良寒:“我不需要。”

  路霄:“那……”

  良寒打断他:“霄霄,能不能别问了?”

  外面的雨声好像是湍急的白噪音,在寂静的水房里听起来无比的响亮。

  路霄的话让良寒感觉到很不安,尤其是看到他这样绞尽脑汁地开解自己,良寒更恐慌,他的双眼紧紧闭上,眼前的世界忽然一片灰白,他真的知道了,他真的明确了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和那天他说出的专业词汇,确切地印证了这件事,知道了那个轮廓。

  这感觉太可怕了,良寒感到身边有什么开始不断地朝着自己压来,他避无可避,好像正在暴露一桩可怕的罪行。

  良寒的态度让路霄一怔,他不懂良寒细腻的心思,只能顺着说:“……好,我不问了。”但是他还是关切地又补了一句:“但是你如果什么时候想对我说什么,你可以直接找我的,我愿意听。”

  水房外面,唐金鑫贴心地立起来一个“未修已坏”的牌子,靠着墙在外面听得心情复杂,手中握着一个小药瓶,指尖不断地收紧。

  等到良寒路霄回到教室的时候,良寒基本已经看不出中午在食堂失控的样子了,不了解他的人无法理解他在刚刚的半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事,唐金鑫却看他一眼就明白,把药瓶递还给他,然后低头给良寒发消息。

  眼镜:刚想给你送来着,在水房外面听到你俩说话了。

  良寒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回复,只是朝着唐金鑫点点头。

  唐金鑫看着良寒直皱眉,继续打字。

  眼镜:你为什么不跟他挑明了说?刚刚的机会很好啊。

  唐金鑫作为知道良寒最初开始发病的知情人,他是知道良寒的情况的,寒哥的精神指标那都不能去测,测起来每一项都高得吓人,70达到服药程度,他每一项都能破140,如果今天没有这个契机也就罢了,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和路霄明说?

  良寒看了一会儿唐金鑫发来的消息,许久,按了几下屏幕。

  与此同时,唐金鑫收到了回复。

  L:因为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唐金鑫:!!!

  唐金鑫忽然间摸不到头脑,靠,男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之前你追人追得要死要活,现在明明有这么大的机会,你不想在一起了?

  正当唐金鑫弄不清楚寒哥这次又发什么癫的时候,三条消息紧接着发了过来。

  L:他不该和我在一起。

  L:他以后有机会还是找别人吧。

  L:我请不了他快乐。

  然后按了黑屏,放下手机,良寒站起身去发数学卷子小测。

  ·

  十四日的整个下午都在下雨,轰隆隆的雷雨交加,天地像是罩着一层昏暗的布,天公在这层布上作画,画得是电闪雷鸣。

  下课的间隙,唐金鑫陪着良寒去厕所抽烟,良寒一个人怔怔地看着暴雨瓢泼的窗外,然后轻轻的,轻轻的叹息,唐金鑫不说话,只是忽然察觉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苦涩的事情,张旭阳进来放水刚巧看到他俩,随口说:“啊寒哥你在这儿?小路还在班里找你呢。”

  良寒闻声回头:“找我?”

  张旭阳:“对啊,他问你怎么回家好像。”

  良寒“嗯”了一声,低头将烟按灭,调动好自己的表情出去。

  唐金鑫不说话慢悠悠地跟着他,眼见着良寒走过走廊,回到班级,然后从内到外换了一种情绪去和路霄说话:“找我?”

  路霄抬头,说晚上要蹭他家的车回家,说今晚他爸妈都不在家,良寒说好,路霄问能不能和他一起吃夜宵,良寒说好,然后问路霄想吃什么,路霄说了一家店的馅饼和粥,良寒说他等会儿和小裴叔叔说。

  唐金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远远地看着他俩互动,眼神逐渐复杂。

  十一月14日北京时间21:57分,大半天的暴雨还没有停,良寒家的车一路开进鹿溪源地下停车库,路霄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皮蛋瘦肉粥,弯腰和小裴叔叔说再见,良寒在另一侧车门下车,手里提着馅饼和雨伞。小裴叔叔把车开走了,两个人背着书包往电梯里走,今天他俩家爸妈都不再,路霄和良寒说要在他家写作业,然后再吃夜宵,两个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 路霄忽然一个抬头,发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鑫总?”

  此时鹿溪源十五栋地下的电梯旁,唐金鑫正背着书包站在那里,手中一把雨伞,脚下还积着一小汪水。

  路霄一愣,环顾四周确信自己并没有回错家,发问:“你怎么在这儿?”

  良寒轻轻蹙眉,扫视附近的车,果然,唐金鑫家的车就在附近,他是故意在这里堵他俩的门。

  唐金鑫玩味地看了路霄一眼,目光在这俩人身上上上下下过了一遍,笑呵呵问:“路霄,你是在跟寒哥同居呢啊?又写作业又夜宵,偷偷摸班长摸得爽不爽啊?”

  良寒目光低沉,警告道:“唐金鑫。”

  唐金鑫抱歉地一抬手:“寒哥,你别介意,我是真的看不过去了,他凭什么这么耍你啊?你就打算一直不跟他说清楚吗?”

  路霄刚刚就听得一头雾水,看着良寒的面子才没有发作,唐金鑫现在他要是这么说,那必须说清楚了:“鑫总你明白说,我耍他什么了?”

  三个男生本来就都是高个子,这个时候在负一层电梯口对上了,气氛剑拔弩张,路过的车辆都忍不住好奇地从车内朝着他们投来目光,还好鹿溪源住户不算多,偶尔一个的观众都是一触即走。

  所以唐金鑫开口就是石破天惊:“你知道他自残吧?”

  或许这是当着良寒的面唐金鑫能对路霄说出来最可怕的话。

  路霄竟然直接接了:“知道,怎么了?”

  唐金鑫:“你知道他心理障碍吧?”

  路霄:“知道,怎么了?”

  唐金鑫:“你知道他最近在吃药吧?”

  良寒怒喝一声:“够了!”

  唐金鑫立刻抬手,示意自己不说了。

  那边路霄倒是来了脾气:“来来来继续说,鑫总你要问我什么,我怎么耍他了?”

  良寒从内而外地吐出一口气,一阵窒息。

  唐金鑫还挺配合路霄,挑衅道:“你中午不是很好奇寒哥到底是怎么怎么回事吗?我回答你啊。”

  路霄眯了眯眼睛:“你偷听我俩说话。”

  唐金鑫不闪不避:“对,我今天是要给寒哥送药的,听到你们在里面说话了。”

  路霄侧头看了良寒一眼,他倒是不知道他吃药需要吃得这么频繁。

  良寒:“你俩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走。”

  唐金鑫是什么心理良寒彻底弄不懂了,他在干嘛啊?给自己搏同情分吗?他都已经说了,不想和路霄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说,为什么还要挑破?把自己说的这么不堪,然后反向验证一下他注定什么都得不到、是活该是吗?

  唐金鑫这次倒是强硬:“没说够,还没到重点呢。”转头向路霄:“你既然知道他有病,你离他远点不行吗?”

  路霄张嘴就骂:“你特么放屁,有病怎么了?你没事吧?”

  唐金鑫:“你才没事吧!你不觉得他不正常吗,他不正常就别天天缠着他玩!”

  路霄:“我就是喜欢不正常的你有意见?寒哥就是特别,有个与众不同的病怎么了?”

  唐金鑫摊手,这是路霄想说的话,也是唐金鑫要路霄摆出给良寒的态度,他俩虽然互相看着不顺眼,但是都在寻找一个契机把这件事彻底挑破。

  良寒也听明白了,低着头不说话。

  唐金鑫压下点声音,对路霄说:“那你知不知道寒哥很烦你?”

  路霄相当自信:“你眼睛瞎了?他才不烦我。”

  唐金鑫都要被这小两岁的小孩逗笑了,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又敛住表情,冷冷问:“那寒哥跟你说过他为什么又开始吃药吗?”

  路霄张了张嘴,一下子顿住。

  良寒轻声叹气:“行了,别说了。”

  路霄:“不行,让他继续说!”

  良寒闭了闭眼睛,不跟路霄呛,想让唐金鑫理智点:“你今天来这儿说这些想干嘛啊?我下午没和你说明白吗?”

  路霄一听居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立刻说:“下午还有什么事儿,我也要听,让他说!”

  然后拽住良寒的阻止,瞪着唐金鑫:“来,你说!”

  唐金鑫面色冰冷,轻轻哼了一声:“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关心啊,你是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啊?要不是你那天抽风忽然逼着他吃东西,他会被人翻出来抑郁症自残这件事吗?他好几次大半夜两点打电话跟我求助,好几次都要崩溃了,都是因为你,你是不是都不知道啊,你心里就不能有点数吗?”

  路霄一怔,他这么爱争斗的人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反口,而是看向良寒。

  可是良寒没有看他,也没有否认唐金鑫的话。

  鑫总还在那持续输出,一句更比一句诛心:“路霄,我真的是没有见过你这么贱的人,你和良寒做的那些事,有本事别做啊,做完又不在一起,被寒哥追的感觉特别好是吧?是不是爽翻了?寒哥都要被你来来回回地折腾死了,你这么个垃圾玩意儿还在这里装无辜,你特么是不知道你才是让他最难受的人啊?”

  好像被凌空刺了一刀,路霄的肩颈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回抽的动作,失措茫然地看了良寒一眼。

  紧接着,看向唐金鑫。

  唐金鑫咄咄逼人地看着他,目光逼压且冷酷:“所以你可以滚了吗?”

  他轻声说:“滚吧。”

  路霄下嘴唇轻轻颤了一下,像是不再好意思再朝着左边投去目光,一言不发地绕过唐金鑫,按电梯,一句话没说的扭头上楼。

  地下停车场又恢复了安静,有感应灯在外面的雷雨天气的轰鸣声中忽明忽暗。

  良寒闭了闭眼睛,感觉脑袋嗡嗡地响,他开口问:“你跟他说这个干嘛啊?”

  良寒也是够了,一个朋友,一个喜欢的人,两个脾气都贼大,谁的嘴他都按不住,他疲惫地说:“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了,以后就只是朋友,你来这儿搅合这一下干嘛啊?”

  唐金鑫这个时候也平静了,他淡淡说:“为了帮你。”

  良寒:“我不用你帮,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唐金鑫抬起头,眼镜在白炽光下闪了一下:“寒哥,我不是说让你们做朋友的帮你,还有,你能不能别总是骗自己?你承认就想和他在一起,这件事很难吗?你现在都能喜欢到收手了,你敢说你一点没有感觉了,全部都放下了?”

  唐金鑫现在已经学会了不听这些陷入爱情的人说什么了,而是去听他们没说什么,良寒说他要放弃的时候,唐金鑫就觉得他在放屁。

  唐金鑫:“还有,寒哥,别的原因我就不管了,但是你要是因为心理问题觉得和路霄不合适,我第一个不答应,路霄他不是不能接受,你刚才也听到了,他什么都知道,他接受这事儿,是你自己太在意。”

  朋友的立场和恋人的立场根本就是不一样的,良寒喜欢路霄,希望自己在他眼里完美无缺,任何缺陷都想尽办法地遮掩,最痛的地方宁可自己舔舐也不肯给路霄看一眼,哪怕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一些了,但是仍然自欺欺人地拒绝他进一步的知情,好像任何这个话题的讨论都会让他无比焦虑。

  但是朋友的立场看这件事完全是不一样的,在唐金鑫看来,任何一个将来可能和良寒走到一起的人,第一件事就是要能包容和承担他的精神问题,这是必答题,根本跳不过去。

  就算今天路霄不接受,那又怎么样呢?这件事其实说来只有寒哥自己一个人在意而已,他的伤痛就像是路霄刚转学时不想提他爸爸的残疾一样,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不能怎么样。有什么后果吗?没有后果。良寒的顾虑根本不是顾虑,真正在意他的人是根本不会嫌弃他的,只会心疼他,满脑子想着怎么陪他爬坡过坎。

  唐金鑫:“人我已经帮你骂完了,去哄吧。”

  唐金鑫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完成了大使命:太累了,他从小被教育着迂回着说话,刚刚那么一大篇,他是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良寒看向他:“我以为你不喜欢路霄。”

  唐金鑫回头拉了拉书包:“对,我很讨厌他,但凡不是因为你喜欢他,我都不会这么干……行了,上去吧,我走了。”然后走到自家的车旁边,开门坐了进去。

  唐金鑫已经把良寒所有担心的,所有他说不出口的东西,替他说出来,并且double的输出给了路霄。

  像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多少是有点信命的,唐金鑫虽然不喜欢路霄,但是他信老天的安排,不然怎么会那么巧,路霄搬家要搬到寒哥对面,转学会转到同班,寒哥那是谁啊,千年铁树不开花,可是路霄自打出现,他几乎是没有什么道理地陷了进去,大概是老天爷看寒哥过得太孤寂了吧,所以才严丝合缝地安排了这么个人、跨了这么远来陪伴他,还生怕寒哥不要,方方面面全部都考虑到了。

  唐金鑫今天下午听到寒哥说要放弃时简直就是无语,什么玩意儿“他以后有机会还是找别人吧”,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兄弟高低得助攻一下。

  寒哥你别怀疑啊,这颗太阳就是来照耀你的。

  ·

  良寒站在电梯里,有点焦虑地握着手机,电梯从负一层缓缓攀升,他无声地盯着那数字。

  太紧张了,良寒有点难住了,握着手机给唐金鑫打字。

  L: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他现在脑子有点乱,尤其是知道唐金鑫是故意为之后,他的节奏更乱了,他也不知道要去找路霄干什么,有什么要达成的目的,本能地只是被某种行为驱使。

  唐金鑫立刻就回复了,估计是管别人爱情这种事儿干起来挺上头的。

  眼镜:不是吧寒哥,这个你怎么问我啊?

  L:我真不知道说什么,你刚刚把能说的都说了啊。

  眼镜:行,不知道啊,那我现在在微信上再骂他两句,你就知道怎么说了。

  握着手机的良寒顿时无语。

  L:别,你别。

  L:我这就去说。

  良寒从小到大大部分事情他都能自己处理,头一次追人能追成这样,像是遇到了一道自己怎么绕都解不开的难题,朋友看到了立刻过来帮忙出谋划策还从旁助推的感觉,他没有体验过,今天稍微经历一下,便感到感动窝心。

  但是窝心归窝心,到了五楼,进了走廊,良寒又犯难了,现在不是和路霄说什么的问题啊,是小路不给他开门怎么办?那说什么都说不上啊。

  他焦虑地咬了下手指,想自己是直接敲门还是微信问一下,徘徊了几秒钟,他点了温和的微信。

  L:能开门吗?我在你家门外。

  现在最糟糕的事就是路霄被唐金鑫说生气了,再也不想理自己了,唐金鑫刚刚说的话真的太狠了,什么“你才是让他最难受的人”,路霄很有可能顺势“我不见你还不行吗”,他又不指望着见自己,是自己在指望见他……

  良寒的脑子转得太快了,别人什么都想不到的时候,他脑子有的没的能转出好几圈。

  但是这次路霄回复得也很快。

  飞机:嗯,来了

  路霄没有跟良寒发任何的脾气,立刻下楼开门,从回复到开门前后不超过五秒钟。

  路霄的速度极大地缓解了良寒的焦虑和空担心,门开后,良寒一愣,刚刚所有的要不要和路霄说话的犹疑至此烟消云散,他关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吧?”

  路霄看起来有点憔悴,感觉像是忽然装了满腔心事似的,他换了衣服,点点头:“进来吧。”

  路霄给良寒拿了拖鞋,伸手接过良寒手里的馅饼和粥,把东西放到餐桌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馅饼应该是凉了,他打算用微波炉叮一下,在厨房里忙上忙下地找盘子。

  良寒放下书包站在餐桌旁看他,他们俩家的格局是对称的,敞开的厨房区域里,路霄背对着他穿着白T校服长裤垫脚在厨房里拿东西,他只是多看了他一眼,心里便消散一分涩意。

  路霄不说话,也在那里咬手,盯着微波炉把馅饼弄热。

  等到微波炉叮地响了一声,他深深吸了口气,逃不过去地把馅饼拿出来,然后才回到餐桌去面对良寒,他抿了抿嘴,把他家有点乱的餐桌清了清:“你坐。”

  牛肉馅饼和皮蛋瘦肉粥是路霄最近发现的一家挺好吃的,但是坐在座位上,路霄却吃了个食不甘味,两个人对坐着吃夜宵,谁也没开口说话,外面狂风大作,屋内只能听到压得小得不再小的咀嚼和吞咽声。

  良寒感到尴尬,但他脑子太乱,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抑制得住自己,不知说什么的时候就不说。

  但是路霄没有他这个定力,把一口馅饼嚼了二十几遍,闷闷地开口了。

  “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良寒的勺子顿了一下,他缓缓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路霄有些烦恼地搅着粥:“你应该直接跟我说,你不说,我根本猜不出来……你为什么不对我说。”

  良寒沉默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他说得那么严重,我还好。”

  路霄撇了一下嘴,有些委屈地说:“你不用跟我说你还好。”

  良寒看了路霄一眼,他可能是真的很内疚,整个人状态都不太高。

  两个人谁也吃不下什么,草草吃了两口,路霄就带着良寒上楼了,楼上没有打主灯,只有路霄的卧室开着台灯,几间屋子一看就是疏于整理,储物间里被路霄东一件、西一件地扔着衣服,垃圾桶里全是零食袋子,路霄睡的床上乱七八糟地放着公仔玩偶,非常有他个人风格。

  路霄:“有点乱,你忍忍。”

  然后说着他去清书桌,正经要腾出个地方和良寒一起写作业。

  良寒靠在门边看着他忙叨,可能是两个人的氛围太好,可能是今天下了这么大的暴雨,他轻声问:“路霄,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路霄停顿了一下,低头想了几秒钟,然后说:“寒哥,能不能不说这个,我好累。”

  良寒以为他是在委婉地逐客了:“那我回去吧,你先休息。”

  路霄摇摇头:“没事儿,呆着吧,反正也是一个人。”路霄收拾了一会儿书桌,然后又搬过来一张椅子,搬到一半的时候感觉自己今天这个作业是没法写了,外面的风雨激烈地拍打着玻璃门,整个鹿溪源十五楼五楼加阁楼都一片昏暗,只有他的屋子里亮着灯,灯太亮了,亮得刺眼,路霄把灯光扭暗,自暴自弃地仰面横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算了,你说吧,你想说什么。”

  良寒看着他:“我能躺在你身边吗?”

  路霄挪了挪位置,拍了拍自己的左手边。

  良寒脱了校服躺在路霄的床上,跟他保持着一小臂的距离,他轻声地开口:“其实你不用感觉内疚,我的病其实和你没有关系,很多年了,一直都是这样的,我都习惯和它相处了。”

  路霄侧头:“很多年?你几岁查出来的?”

  良寒沉默了一下:“十一岁。”

  路霄感觉喉咙有点堵,轻轻嗯了一声。

  良寒低声说起这种病他平时是怎么调解和疏导的,声音柔和平静,想让他放心,路霄一声一声地应着,良寒说话很慢,路霄应得更慢,直到后来不再应声了,良寒以为他睡了,抬起头看见他还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是不是……”路霄犹豫了,扭头看着撑起手肘的良寒,咬了咬嘴唇,觉得难以启齿,但是还是说了。

  他问:“你是不是挺想要我的?”

  良寒刚刚的心理障碍宣讲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几乎在一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严重怀疑路霄刚刚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但不重要,因为路霄提出的问题,比他说的让他兴奋多了。

  良寒紧紧盯着路霄,只记得再开口,他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我行吗?”

  路霄眼睛一闭一睁,说:“来吧。”

  可能是路霄昏头了,但良寒也绝对不清醒,面对这突然从天而降砸下来的许可,他好像是怕路霄反悔,毕竟路霄反悔的事情太多了,在确认路霄同意后,他立刻伸出手搂住了路霄的腰,棉质的T恤触感温热,路霄被他搂得哼了一声,紧紧闭上眼睛。

  良寒紧盯着路霄的表情,声音压得低到不能再低:“我会脱你的衣服。”

  路霄的睫毛在颤抖:“……嗯。”

  良寒抱着人往床中心拽,让两个人的身位都摆正在床中间,路霄在被搬运的过程中睁开眼,目光触碰到良寒的脸,又轻轻地移开,良寒低着头看他,在和他做最后的确认:“霄霄,你明不明白我要和你做什么?”

  路霄为不可查地点点头,低声说:“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