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古代言情>嫁给克妻将军>第27章

商靖之正用指尖揩去凤长生唇角的水渍,眼尾余光猝然映入了陈清影的身影。

他第一次见到陈清影便是生辰那日,他高坐于酒楼,陈清影翩然而至。

听说陈清影素有“金陵第一美人”之名,见到陈清影后,他却是觉得陈清影实乃庸脂俗粉,如何够得上“金陵第一美人”之名?

紧接着,他亲眼目睹了陈清影在大庭广众之下,撕扯凤长生的衣衫。

如陈清影这般的天之娇女,一朝遭逢巨变,定然气愤难平,可她不该不顾凤长生的颜面,教凤长生衣不蔽体,更不该在凤长生落荒而逃后,进宫面圣,求今上严惩凤长生,为她出气,全然不问前因后果,将过错归咎于凤长生。

倘使凤长生有意欺骗,陈清影所为自是无可厚非,但凤长生本身亦是受害者。

若非他心悦于凤长生,念在陈清影年纪尚小,他定不会对陈清影多有苛责。

可是他心悦于凤长生,时隔两个月,见到陈清影,他只觉得气愤难当。

对于凤长生而言,诗会可谓是一场噩梦。

他是否应该悄悄地将陈清影引走,免得凤长生难堪?

不应该,凤长生已经不是两个月前的凤长生了,凤长生既能不惧流言蜚语,他相信凤长生亦能不惧陈清影。

且他想看看曾经口口声声唤陈清影“清影”,自称对不住陈清影,对陈清影自责不已的凤长生是否对陈清影余情未了。

是以,他不动声色。

凤招娣并不识得陈清影,出门揽客:“小店今日开张,主营各种茗茶与茶点,小姐、公子可要尝尝?”

凤长生放下茶盏,正要帮着凤招娣迎客,一抬首,意外地瞧见了陈清影。

他曾以为自己会与陈清影拜堂成亲,举案齐眉,繁衍后代。

岂料,诗会那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癸水,后又从娘亲口中得知自己实乃阴阳同体之身。

面对陈清影,他已全无当时朦胧得算不得好感的情感,仅余下歉意。

不论如何,他被迫欺骗了陈清影。

弹指间,他与陈清影四目相对,他当即向陈清影致歉道:“对不住。”

自“杏榜”放榜前一日的诗会后,陈清影便再未见过凤长生。

她出于气愤,当众剥凤长生的衣衫,意图证明凤长生并非女子,自己并未受骗,被父亲命人送回房后,她不满地冲了出去,寻不得凤长生,索性进宫向今上哭诉,跪请今上严惩凤长生为她出气。

过了几日,她平静下来了,生怕自己害死凤长生,慌忙进宫求今上赦免凤长生。

纵然她被凤长生欺骗了,纵然凤长生污了她的名声,但罪不至死。

今上告诉她凤长生已出狱了,她方才放下心来。

她已有许久不曾想起凤长生了,再度见得凤长生,她猝不及防,身体一僵,双目圆睁。

凤长生依旧一身儒衫,生着一副她所喜爱的眉眼。

听得凤长生向她致歉,她一时半刻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凤招娣见状,低声问商靖之:“这姑娘莫非是陈姑娘?”

商靖之答道:“便是陈清影。”

凤招娣听闻过陈清影对凤长生所做之事,立即挡在了凤长生身前,对陈清影道:“姑娘慢走不送。”

“无妨。”凤长生从长姐身后走了出来,直面陈清影。

他已不是狼狈不堪,茫然无措的凤长生,无需长姐保护。

陈清影朝着凤长生福了福身:“你无恙便好,我亦有诸多不是,对不住。”

凤长生未料到陈清影会这样说,怔了怔,继而含笑道:“是我有错在先。”

“但我错得更厉害,我……”陈清影坦白道,“我险些害死你。”

“我因祸得福,所以陈姑娘不必挂怀。”凤长生牵了商靖之的手,“是靖之救了我,我已与靖之两情相悦了。”

商靖之本有些呷醋,毕竟陈清影曾与凤长生订过亲。

闻言,他几乎欢喜得不能自己:“长生所言不差,我已与长生两情相悦。”

“但……”陈清影低声道,“长生……凤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凤长生松开商靖之的手,跟着陈清影去了僻静处。

商靖之望着凤长生,明知凤长生与陈清影再无可能,仍是觉得不痛快。

陈清影行至一处无人的小巷,忧心忡忡地道:“凤公子,我已从你娘亲口中得知,你实乃阴阳同体之身,商将军知情否?”

凤长生解释道:“我其实是诗会当日,见过娘亲后,才知自己实乃阴阳同体,并非有意欺瞒陈姑娘。关于此事,靖之一早便知晓了,陈姑娘不必担心我。”

“长生可知那商将军一连克死了两任未过门的妻子?”陈清影劝道,“凤公子,就算你不同于常人,凭借你的样貌与才学,要觅得良人不难,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冒险?难不成你打算无名无分地跟着商将军一辈子?”

凤长生面色一沉:“陈姑娘是大家闺秀,饱读诗书,望陈姑娘勿要同其他人一般诋毁靖之。我不打算无名无分地跟着靖之一辈子,我想与靖之成亲生子,旁的人再好又如何?我认定靖之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陈清影还要再劝,被凤长生打断了:“陈姑娘不必多费口舌。”

陈清影心下百味杂陈:“凤公子,我曾垂青于你,你却总是冷冷淡淡,见你对商将军执迷不悟,我其实甚是羡慕商将军。”

“我从不曾对陈姑娘动过心,抱歉。”凤长生向陈清影告辞,“我回靖之身边去了,再会。”

“稍待。”陈清影指着凤长生的右足道,“商靖之是否对凤公子动过粗?”

凤长生摇首道:“是我爹爹所为。”

陈清影不耻地道:“好一个爹爹。”

说曹操,曹操到。

凤长生一抬眼,竟瞧见了爹爹。

凤父亦瞧见了凤长生,这是凤长生被下狱后,他第一次瞧见凤长生。

前阵子,他将次女与小妾送予商靖之后,母女俩人便再无消息。

今日,他听说长女劳什子的馆子开张,遂打算来碰碰运气,果不其然,逮到了凤长生。

他面上挂上慈爱的笑容,径直向凤长生走去。

凤长生满心忐忑,他向来习惯于屈从爹爹,即便爹爹将他往死里打,他都不曾还手。

他曾自责于生就一副不男不女的身体,害得爹爹失望了。

他原本十之八.九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最终丢尽了爹爹的颜面。

不过商靖之一再告诉他并非他的过错,不是他不配当爹爹的儿子,而是爹爹不配当他的爹爹。

他下意识地想向商靖之求救,商靖之就在不远处,只消唤上一声……

不可,求救不是好法子。

他须得自己越过去。

下定了决心后,他强迫自己直视爹爹。

凤父行至凤长生跟前,关切地道:“长生近来可好?爹爹多次想见长生,每次都被那可恶的商靖之赶走了。”

凤长生尽量从容地道:“我很好,是我不想见爹爹,才让靖之将爹爹赶走的。”

“爹爹知错了,长生原谅爹爹可好?”凤父心疼地伸过手去,欲要摸一摸凤长生的脑袋。

爹爹又变成那个不知他实乃阴阳同体,对他百般疼爱的爹爹了。

凤长生是想要父爱的,于是乖顺地被爹爹抚摸脑袋。

陈清影见凤长生与其父一派父慈子孝的模样,凑到凤长生耳边,疑惑地道:“你爹爹不是打了你么?”

是的,爹爹打了他,但爹爹知错了。

凤长生瞧着爹爹道:“爹爹近来可好?”

凤父老眼生泪:“爹爹还好,你娘亲亦还好,只是思你成疾。”

陈清影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凤长生紧张地道:“娘亲病了?病得重么?”

“食不下咽,夜不安寝,每每思及你,便泪流不止。”

足足两个月过去了,商靖之都未厌倦,显然自己这儿子在商靖之心目中有些斤两,不若先将其骗回去,再做打算。

凤父抹了抹眼泪:“长生,你回家见见娘亲可好?”

凤长生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我同靖之说一声,便回家见娘亲。”

话音未落,他的腰身突然被环住了,毋庸看,他便知是商靖之。

商靖之已领教过凤父惺惺作态的本事了,自不会容许凤长生一人羊入虎口,遂不由分说地道:“我与长生同去吧。”

“好。”凤长生向陈清影道过别,便与商靖之一道,随爹爹回家见娘亲了。

娘亲正躺在软榻上,听得动静,微微掀开眼帘:“谁啊?”

凤父赶紧冲自己的妻子使眼色。

凤母是第一次见到商靖之,商靖之面上的伤痕着实可怖,加之商靖之周身煞气浓重,令她吓了一跳。

凤长生行至娘亲面前:“儿子听闻娘亲病了,赶来见娘亲。”

凤母见儿子当真如夫君所言一般,同商靖之亲昵非常,即刻自责地道:“长生,是娘亲错了,娘亲当时不该命令长生自尽,是娘亲不好,害得长生阴阳同体,绝非长生的过错。”

尽管凤长生已接受自己的身体了,但这话仍旧很是受用。

作为儿子,他想被爹娘疼爱,不想被爹娘否定。

凤母身强体健,既被其夫说病了,自得咳嗽两声。

商靖之冷眼相看,并不戳破,凤长生太过单纯,太过渴望父爱、母爱,且从小深受孝道的浸润,其父母一道歉,凤长生居然不怪罪他们了。

这对狼心狗肺的父母迟早会露出马脚来,他何必急于戳穿?

凤长生信以为真,开心地被娘亲抱在了怀里。

从前,只有他达到了娘亲的要求,娘亲才会抱抱他。

他想娘亲终究是爱他的,只是当时害怕被他连累,一时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凤母含着哭腔道:“长生无事便好,万一长生有个三长两短,娘亲可怎么活啊?”

凤长生歉疚地道:“是儿子的不是,儿子以为娘亲不要儿子了,才迟迟没来见娘亲。”

“娘亲见长生安然无恙便心满意足了,如何舍得责怪长生?”凤母柔声道,“长生,留下来用午膳可好?娘亲这便去做些长生爱吃的菜来。”

凤长生受宠若惊:“当真?可娘亲不是病了么?还是歇着为好。”

“当真,娘亲一见长生,身体便好了大半了,不妨事。”凤母立刻下厨去了。

凤长生期待地道:“靖之,我娘亲的手艺可好了。”

一个命亲生骨肉自尽的娘亲会回头是岸么?

断然不会。

手艺再好又如何?

商靖之如是想着,并不宣之于口。

然而,待一桌子的菜上齐,根本没有一道凤长生爱吃的菜。

凤长生执着竹箸,见娘亲给他夹菜,不由心生悲凉。

或许娘亲从不知他爱吃什么菜。

商靖之耳语道:“长生,我们走吧。”

“吃完再走吧。”虽然这些菜凤长生并不爱吃,但不是不可入口,故而,娘亲夹什么,他便吃什么,想来这是他最后一次吃娘亲做的菜了。

这午膳尚未用罢,凤父迫不及待地开口道:“长生啊,你应当听到关于你与将军的飞短流长了,你们有何打算?”

凤长生回道:“我打算同靖之成亲。”

此言正中凤父下怀:“成亲好,成亲好啊,只是这聘礼……”

“不需要聘礼。”凤长生已领会爹爹的意图了。

爹爹以娘亲患病为由,引他回家不,他没有家了引他回凤府,便是想从商靖之身上捞好处。

也是,爹爹连亲手养大的女儿与为其生了一个女儿的妾室都愿意双手奉于商靖之,怎会良心发现?

是他自作多情了。

商靖之插话道:“你想要多少聘礼?”

凤父双目发亮:“这个么,女婿看着给便是了。”

商靖之又问道:“你当真不怕长生被我克死?”

凤父毫不犹豫地道:“长生命硬,克不死,将军且放心。”

凤母放下竹箸,道:“我们长生才貌俱佳,聘礼若太少,配不上长生。”

凤父提议道:“女婿不是亦中意带娣么?不如将带娣一并娶了?至于带娣的聘礼么,女婿亦看着给便是。”

凤母一把扣住了凤长生的手腕子:“今日起,长生便在家里住着,等女婿挑好良辰吉日,来迎娶吧。”

凤长生心灰意冷:“假使靖之一文不给呢?”

凤父奇道:“哪有成亲不给聘礼的道理?”

凤长生笑吟吟地道:“爹爹口中的看着给是给多少?”

“这个么……”凤父沉吟半晌,“长生该当知晓爹爹一直想当官。”

凤长生笑意褪尽:“换言之,爹爹想用我与二姐的婚事向靖之换一个官当当?”

凤父不悦地道:“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你与二姐已是女婿的人了,我这个当爹爹的将你们嫁给女婿是成全你们。”

凤长生讥讽道:“爹爹素来沽名钓誉,此番要我与二姐同侍一夫不觉得不妥么?爹爹甚至连小娘都不顾惜,为了当官,爹爹着实是殚精竭虑。”

凤父一拍桌案:“你这孩子,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爹爹是在为你们打算。”

凤长生懒得再与爹爹说话,对商靖之道:“我们走吧。”

凤父恼羞成怒:“你可知父为子纲?孝道大过天?”

“爹爹不是恨不得打死我么?便当我死了吧。”凤长生拂袖而去。

未及走出膳厅,他赫然听得爹爹道:“你胆敢走出这个家,爹爹便一头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