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艺老总更像是专程来看望Caesar的。”;“许总对Caesar的爱慕真是摆在明面上啊!”;“别搞笑了吧,什么爱慕……”
“欲情故纵呗,在这个圈里的谁最后还能干干净净了?”;“人家是靠自己的,又不是没亲眼见过。”;“你太天真了吧!”;“可别乱说,之前不是有人爆过么,Caesar身后有的。”
“这么显来咱们这位‘剧组少爷’的位置好可笑。”;“演技也差人家,脸也差人家,最后连找个靠山都要歪,啧啧。”;
到底不是卢大富豪的剧组,演员年龄咖位参差不齐,带着的人和质量也参差不齐。许尚恒一次露面就将暗处的舌根引开,有些话实在没藏住,终归能传到演员耳朵里去。
还是这位老总又一次露脸,在卫生间搂着褚狸和他低语绵绵的事被无意传开,才换了舵向。
“有些人眼睛没睁开就张嘴吃饭,不是好习惯。”许尚恒抹了把手,和平伍笑谈,“工作环境不应该有这么多没睡醒的人才对。”
平伍尬笑两声,暗自埋怨: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人,剧组有些老演员光有演技没有情商,思想和当代也有隔阂,带着有色眼镜不知觉间感染身边还不成熟、口风不严的年轻人,他能怎么办。
圈内的环境催生着一些三观还没完全健全、或者已经融在习以为常里畸形掉的人发酵。
许尚恒很清楚他的难处,于是亲自敲打了几句,起码不让明面上的风鼓起来。
幸而两位主演并未受影响。
京宥没有太多精力去应付人际关系上的暗潮汹涌;
褚狸则好像一夜间灵光开窍,表情动作深刻自然了很多。他抓紧机会趁热打铁,时间全花在了“禾正”的塑造上。
平伍对他的进步感到惊讶,拍摄效率的提高也让组内紧绷的气氛得以缓解,流言非议终从有些人的口上埋到了心里。
接下来的拍摄进度属“季嵘”的个人高光部分,且平伍提醒,部分内容可能会过不了审,预备提前拍好备份剧情。
导演调整了一些排戏顺序后,主场次时间暂时换给“现实线”中的老资历演员。
连续一个月平均每日只休息六小时,这对常期服药嗜睡的病人很不利。
京宥头重脚轻,摸着剧本的透明书皮,安静接受了“休整几天沉浸状态”的建议,第二天上午飞机回了琼宴。
欲厌钦在国外,京宥落地时他那边还深更半夜。
像预料到什么一样,京宥关闭飞行模式后就把手机捏在手里。
不到两分钟,震动袭来。
他侧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燕尾服管家,给机场专人指引那边打了个手势,盖了盖帽子,乘上了欲家的车。
他坐在最后面,摁下接听键:“喂。”
“落地了?”
“嗯。”京宥有些晕机,琼宴天气不好,行程颠簸得他好几次喘不上气,“不休息吗?”
他这边上午十点半,对方那边应该半夜三点过。
“快了。”欲厌钦嗓音半哑不哑。
“别抽烟了。”京宥闭上眼睛,后仰。
郑管家坐在副驾驶上,往身后主位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伸手去抬高了车内空调。
“……”
烟头怼入烟灰缸的轻呲略过,接着就是翻材料的纸张摩擦声。
“怎么了?”京宥感到四肢回暖。
他身体畏寒,在五月天比常人多穿了两件衣衫依然手脚冰凉,乍之一暖,疲惫随着倦意一同打来:
“可以晚上说吗?我有些困了。”
“嗯……先别睡。”对方听见后来这句,语调不自觉放柔,“有事说。”
“虽然上次的检查结果没有什么问题,但受医嘱,不放心的话要复查。”
“我明天晚上国际航班,后天早上才能到。”
“你先去医院背个仪器。”
京宥身形微僵:“什么仪器?”
“动态心电图。”那方有电话进来的声音,“二十四小时之后就能摘,挂在身上,不会影响你。”
京宥皱眉。
上次去看望桃乐回程的路上他心率失调,欲厌钦怀疑是MECT治疗诱发的副作用,非要拽着他在医院来了套检查,结果当然没什么问题。
当时时间仓促,没有做很全的检查。
对方明显按低了手机,接通了另一个信号。
京宥张着嘴,暂时把话压在口中,静静听欲厌钦用英文同对方交谈。
男人低沉悠慢的语速、抑扬顿挫的标准腔调,像录制在记忆里的磁条被抽出,和某些视听结合在一起。
京宥把手机拿远了些。
“……听到了吗?”他这通电话打得不久,回到刚才的话题里。
京宥扬着嘴角,声音很轻:
“之后吧,好吗?我太累了。”
他拉高外套把脸侧罩住,整个脖颈靠在后座上。
“京宥。”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讨好让步:“现在,管家送你过去。”
京宥没有回答,单手举着手机,闭着眼。
他的呼吸逐渐减轻,就在管家以为他睡着了时,青年半睁开了眼。
京宥坐起来,看向窗外:“欲厌钦。”
“我没病,别让我查了。”
这两声很干脆,那些微不可查的商议和讨好像被驱散的墨汁,顺着他话音结束掉落在通线尾音里。
京宥挂断电话,长按电源键关机。
郑管家一惊,回头去看他:“京先生……?”
“不好意思。”青年从窗外拉回视线,唇色有些白,还是商量的语气,“我不想让你为难,但是我真的很累了,好吗?”
他眯着眼,发散的倦意和虚弱从脊背装打到脚心,身体劲道溃散轻易撬开心理上的自控能力。
情绪的主人正尽力埋藏着对某些事物浓重的不喜。
管家那边很快传来消息:
【他情绪不稳定,别强迫,回去让他吃了药就睡。】
司机改道,郑管家换了话题与他商议,京宥兴致不高,随便定了午晚饭,草草吃了几口匆匆洗了个澡就入眠了。
他这一趟回来表现出了异常疲态,郑管家傍晚来叫他起床时甚至敲了三次门都没有反应。
迫不得已去拧把手,竟发现京宥用钥匙在内部反锁了。
主卧的房间是不允许这位主人锁门的,这激起了管家心中极大的不安,同欲厌钦联系后就试图去拿备用钥匙。
锁开了倒是开了,门被抵得死死的,管家一眼看出里面也不知道怎么挪来的半个书橱,心惊走大半。
京宥静静地坐在床边。
床头柜上还散乱着白色的药物,半凉的开水和掉在地上的胶囊。
他眯着眼,看向门口。
有人在说话,他知道。
那个地方总是有人在说话,很吵,所以他废了好大力气,挪动了好久的书橱,把它堵住了。
京宥缩回床上,用被褥把自己裹在最中心,目光一眨不眨盯着门口。
他没有犯病,他很清楚。
新药已经适应很久了,调试后的量比往常要更稳,甚至能缓解一部分的重生后遗症,那个清晰庞大的记忆数据库终于能在入眠前被稍稍打乱一些。
“对……就是那个地方。”
汤恕喜欢用拐杖敲那个地方,也常常有微光踱步进来,与场景中动态命运无关的飞絮飞啊、飞啊、飞啊、
停驻。
谩骂、恶臭、漏水沾染的泥土,都会从缝隙里渗透进来;血迹、老鼠、偷窥者。
京宥视线往床下探。
他想起男人在车上说的话。
“……她也算活得尽力了。”
“那个村都重男轻女,桃乐爹妈不算个东西,孩子是自己努力才考上省一中免推的。怀孕当时是意外,嫁给这男人后桃家拿了一定福利,桃乐和他们断绝了亲属关系。”
“你刚出院那会儿我帮了她一下,断绝走的法律程序、也掩藏了她辍学后的行径,以免被沈家打扰。”
“每个月固定给钱就行了。”
欲厌钦翘着嘴角,眼底冷漠坦然,似乎只是在完成爱人一时恻隐之心的助援任务。
对他人来说堪称仁尽义至、天降福源的任务。
如他所说:“京宥,你要做多少类似的事,才能意识到这些都是徒劳的呢?”
“哪怕我给再多的钱,改变了一个桃乐、改变了两个桃乐、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个桃乐。”
因为车在山路上饶,那些扎着灰暗树荫的漏影一会儿落在男人这半张脸上、又一会儿贴在那半张脸上。
“不是那样的。”京宥说。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刚刚发声了。
他躺到地面上,对着床下,伸手往里面探:“我清楚知道这是徒劳。”
屋内窗帘紧闭,房间黢黑。
京宥歪着头贴在地面上,手指张开,好像要拉住什么:“……徒劳的。”
地面被女仆清扫过,一尘不染,空间足够躺一个成年人进去。
京宥睁着眼。
一双手猛然从床下伸出。
那淌着泪的脸蹦跳出来,嘶声力竭叫着:“救我啊——求你,救救我!——”
京宥没动。
那是张女孩子的脸,一半高高肿起一半清秀怜人,她手指向前抓握又退缩,等再往前时徒然变换成了另一个男孩的手:
“别那样做了,京宥,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京宥依然没动。
男孩的脸也开始裂开,突然变成一张小孩皮相:“救我、救救我——妈妈,我害怕!——”
京宥呼出一口气,手指往前了一瞬。
指尖错开那团影子的身体,什么也没触见。
好像被提醒了什么,青年停顿了很长时间。
他躺在地上,问了个很轻的问题:“……到底,有多少人躲过这个地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是指看见床底下的桃乐、沈一铄、和京宥幼年时期的幻影。
躺在那个地方是指到底还有多少人躲在过狭隘的空间,在某一段时期,祈求着有谁来“救”自己。
二更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