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自未关严的窗间吹来,吹动了纱制的白色窗帘,泛起片片白色波浪,浓郁的水汽吹进了干燥温暖的房间,带着细细密密的凉意,吹拂到了正蜷缩着躺在床上的女孩的脸上。

  并不算温柔的早春晚风让本就睡得并不安稳的她眉头蹙得更紧,长睫微微颤抖着,呼吸变得急促,似乎下一刻就要转醒。

  安又宁只觉得周围是一片黑,一片透着白光的黑色。

  她想要移动,但四肢仿佛被紧紧禁锢,死死地钉在床上,而灵魂却格外轻盈,仿佛马上就可以脱离了躯体。

  潜意识里她依稀记得自己做了几个凌乱的梦,但梦似乎格外复杂,并且转瞬即逝,下一刻对于上一刻的梦境便全无记忆了,只依稀记得是小时候不怎什么愉快的事情。

  醒来……她在心中默念,但挣扎了几次,最终还是无所顾忌地陷入梦境中最深沉的混沌中。

  累,真的好累。

  睡一会儿,就再睡一会儿,能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样想着,渐渐得长睫的振动频率变得越来越弱,表情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一道浅浅的皱痕留在眉心没有消去。

  但忽然间,又是一阵凉风吹过,带着雨气的湿润和浅浅的土腥味。

  安又宁眉头又是微微蹙起,自那未消褪的皱痕处,在迟钝了一下后,凭借潜意识迅速辨认出这是雨的味道。

  下雨了。

  半梦半醒间,安又宁想。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头一歪似乎又要陷入那昏沉的梦境中。

  但下雨了这三个仿佛有魔力一般,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

  下雨了……

  她睡得不踏实极了,仿佛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和下雨天有关的重要的事情。

  倏然间,她的指尖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是了。

  护膝……

  安又宁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眼珠转动频率加快,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的唇也在幅度很小的一张一合着用气音说着什么。

  下雨了,祝姨的膝盖……

  安又宁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惊然做起,双手握拳贴于心口处,呼吸中还带着急促。

  但她顾不得平息,就赶忙跪直身子探到窗边,拉开窗帘去看窗外的天气。

  她推开窗,寒冷湿润的空气仿佛找到突破口一般,一大股一大股地涌进房间,让还穿着晚礼服的安又宁打了一个冷颤。

  的确是下雨了,窗外正在下着蒙蒙细雨。

  祝姨的膝盖又要疼了。

  她得把护膝交给祝姨,她得去陪着祝姨。

  如果护膝真的有用的话,她能早过去一刻,祝姨也许就能少疼痛一分。

  安又宁意识到了这一点,连高跟鞋也顾不得穿了,连忙就要下床,却不想在双脚接触到地面还未站直身子的一刻,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

  刚刚因为着急而遗忘的疲惫再次席卷而来。

  更可怕的是,安又宁有随手关窗的习惯,而随着室内温度的回升,她逐渐感受到了身体的异样,一种从未有过的燥热的异样感,从身体的某一处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四肢更是瘫软。

  她的身体不对劲!

  安又宁心中蓦然一惊,还带着忽然惊醒的迷茫和忙着送护膝的焦急的她似乎想被人泼了一身冷水一般,瞬间变得清醒,混乱的思维逐渐变得清晰。

  她环顾四周,看着周围陌生的摆设,刚刚下意识忽略的异样顷刻显现。

  这里根本就不是她的客房!

  安又宁的瞳孔微微放大,她强迫自己冷静,细细回忆起刚刚的事情。

  她好像是出来找妹妹时,因为酒劲儿上头,而有些眩晕,便被一位女佣搀扶着来到她在苏家的客房休息。

  她记得很清楚,虽然刚刚酒意上涌,让她的意识有些迷离,但她依然存有理智,在确定自己是到了客房后,才卸下劲儿,沉沉睡去。

  安又宁的唇因为深抿着而泛白,或者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酒意,而是药劲!

  而中了药的她莫名出现在这个房间中,显然是有人在害她!

  思及至此,安又宁强撑着一股劲儿,扶着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房门。

  她握住把手,一拧。

  门没有开。

  果然,门从外面反锁了。

  即便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那一瞬间的失利却还是那么令人绝望。

  安又宁撑着把手,有些无力地背靠向门,一股更燥热的感觉席卷而来,让她有些昏眩。

  但她知道,她绝不能睡。

  即便从未经历过,但到底是在豪门中长大,又去过娱乐圈历练过的,安又宁想也知道自己应该是中了那种难以启齿的药。

  而她要是放弃了挣扎,可想而知等待着她的是什么。

  她一边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一边用指甲狠力去压指腹,把指尖压的泛白,压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月牙。

  安又宁的手前阵子因为做护膝没有经验,而被针密密麻麻的扎了不少次,此刻伤还未好,一使力指腹便会刺痛。

  剧烈的疼痛和充足的氧气成功让她发昏的大脑恢复了一些理智。

  她看向窗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把窗子开到最大。

  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此刻的安又宁仿佛离开了水的鱼儿遇见了湖泊一般大口呼吸着。

  就这样静静地吹了一会儿,她滚烫的面颊总算降了些温度。

  她冷静地从窗子向下看去。

  刚刚开窗只顾着感受雨气,而并未认真观察周围景色,此刻定睛一看,安又宁便发现了一些异常。

  映入眼帘第一眼的便是一颗大树。

  她此刻所在的高度与大树的树冠顶部差不多平齐。

  祝钦曾与她调侃聊过,苏家在花草修剪上仿佛有强迫症一般,同一类植物往往都要求尽量等高,讲究一个整齐。

  而安又宁从二楼客房处,望向窗边大树时,往往只是对着树冠底部。

  显然,她现在是在三楼。

  眼前的景色却是和安又宁客房窗外所对应的花园景色相似,只不过和她客房中所观察到的角度略有差别。

  想来两个房间的具体方位应该差不多。

  确定了房间的层数和方位,安又宁转头细细看向房间内部装饰,这间房间装饰布置很破旧,房间不大,床也很小,房间边角还杂七杂八堆着一些杂物,想来是一间废弃的屋子抑或是一个杂物间。

  这边思索着,随着时间流逝,寒风似乎也渐渐失去了他的作用,一股接着一股的燥热感,让安又宁呼吸变得急促。

  她想,她不能够再坐以待毙了。

  可是一个废弃的被反锁了的三层高的屋子,她该怎么逃出去?

  从窗子逃走自然不可行,而门又被反锁了。

  庆幸的是,门外应该没有看守。

  不然,就依她刚刚开门的动静,想必一定会吸引人过来。

  “叮咚。”

  金属制物掉落在大理石的窗台上发出的清脆声,打断了安又宁的思考。

  她下意识地闻声去看,只见一个小小的黑色发针正安静地立在窗台上。

  今天她用了一些发针固定发型,而因为刚刚挣扎,发型早就凌乱松散了,因为没有头发的支撑,发针就自然脱落下去。

  而发针……

  安又宁定定地看着发针,心跳第一次因为除了热意而加快,因为激动她的手心逐渐润湿。

  为了拍好第一部戏中一个开锁情节,她曾认真学习过一段时间开锁,其中可以用到的工具,就有这种发针。

  但是她只学习过如何开一字锁。

  那是一种老式门锁,锁孔因为太过简单,早在前几年便已经被淘汰掉了。

  但此刻的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热意几乎要把她包裹席卷,再耽搁一段时间,安又宁想,她可能很难再去抵抗。

  她用齿贝紧紧咬了下唇肉,直到粉嫩的唇肉隐隐冒出血丝,而后迎着冷风狠狠吹了一下,直到掌心的润湿消散,确保自己处于一种极度冷静的情况后,便拾起发针,扶着周围的摆件,很慢却又很稳地走到房门前。

  她蹲下身,与锁孔平视。

  尽力冷静地用她仅存的记忆努力辨认着这个锁孔的型状。

  内部锁弹子均呈一字型排列。

  这是大概率就是一个一字锁。

  安又宁紧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赤红的眼眸中便是一片坚毅。

  她用牙把发针咬弯一个弧度,而后将发针伸入锁眼,转了转。

  “咔嚓。”

  门开了。

  因为锈而没有那么清脆的开锁声,在这一刻仿若天籁。

  安又宁却也顾不得高兴,她劫后余生地长吐了一口气,将体内的热意狠狠压下,便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跑了这间小屋。

  她现在要下楼。

  宴会大厅不能去。即便祝姨就在那边,可以去寻求她的帮助,但那里人多眼杂,而此刻热意在她体内不断翻涌,现在还能强忍下来,到时候却弄不好就要当众出洋相。

  而二楼她的客房处,保不齐有人看守。

  安又宁靠在三楼空无一人的走廊墙壁上,她狠狠又掐了下指尖,终于下了决断,步履蹒跚地跑向了那个她刚刚在一楼看见的红色巨龙的龙头处。

  她的高跟鞋早就不在脚上了,白嫩的脚踩在波斯地毯上悄无声息,整个走廊中只有安又宁断续的粗重的喘息声。

  她以墙壁为支撑,艰难地辨别方向。

  忽然间,安又宁身侧的房门被打开,已经克制不住快要□□出声的她缺少了支撑,身子一软,直直地撞进了一个满是雪松气味的怀抱中。

  在理智丧失的最后一刹那,只依稀可见的,就是一个上面星星点点点缀着红色斑点似雪中红梅的白色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