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临思忖半天,在社交软件上更新了一条状态:

新项目,新阶段,新的一轮996。等待一个下班。

他确信,曹熠辉一定看得到。

以加班为借口,下班时间未定,曹熠辉便不会在下班时,守在园区门口等他。

消息一发出,没过多久,拿出手机一看,下面几十条留言。

朋友们纷纷发来同情和慰问,一大部分人痛骂资本家,另一部分问他要不要考虑换个工作,他们可以帮忙介绍。

甚至有发小直接发消息:临临,来我公司上班吧。你来我这里当个副总,也不需要做什么事,就在办公室里玩玩游戏,休息的时候出来巡视一圈,监督下面的人,不让他们上班时间偷懒就行。

吓得徐临急忙又更新了状态:

为了热爱的第九艺术,痛并快乐。

并附上一句名言:代码属于全人类。(*1)

劝他不要太累,实在不行休息一段时间再工作的消息又零零星星来了几条,徐临一一应付,大半天之后手机总算安静。

好友列表里的熟人几乎都有留言,夏侯启也说了一句“小徐同志注意身体”,唯独没有曹熠辉。

徐临盯着屏幕,发了一会呆,随后将手机收进口袋。

不管怎么说,曹熠辉总归是知道,他要加班。

这本是随意编造的一条谎言,谁料,当天下午,公司真的迎来了新项目,新阶段,新的一轮996。

事实证明,不要用加班当做借口。

因为谎言会成真。

徐临还差点因为走得太晚,错过最后一趟地铁。

欲哭无泪。

末班车上的人很少,稀稀拉拉几个人影,几乎都是被资本家剥削的苦命打工人,一脸倦容坐在座位上,面色如土。

徐临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小睡了一觉。

幸好在到站之前惊醒,没有因为坐过站而让已经很艰难的人生再雪上加霜。

地铁站离家不远。出了地铁口,走几步,从城市主干道转入社区街道,再走一会就能看到小区大门。

这条路走了好几年,再熟悉不过,绝不可能走错。

退一万步,就算真的老眼昏花走错了路口,他住在城里,省城到处都是人口密集的高楼大厦,就算想找一片田地都不容易。

他敢百分之百肯定,这个片区里,绝对没有这样的地方。

然而事实却是,他此刻站在田埂上,周围是一片阡陌纵横的农田。

回头一看,背后也是相同景色。

但他明明记得,前一秒,他还在灯光昏黄的人行横道上。

徐临闭眼,揉了揉眉心,再睁眼,眼前景色未变。

又掐了一下手臂,疼。不是做梦。

“……”

他此刻,大概,或许,几乎,肯定,确信他刚才跨的那一步,穿越了位面。

一步横跨了两个世界。

他如今,身在虚世之中。

惊慌失措倒是没有,惊诧无可避免。

前两次被曹熠辉带入虚世,虽然和常世有所不同,但入目所见,大抵还能看出熟悉的街景。

而此时所在的地方,完全不知是何处。

曹熠辉说过,虚世的物理法则和常世完全不同。唯一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虚世的坐标时刻变换,若无固定锚点,可能走到任何地方。

可他们也说过,虚世和常世互不干涉,常世之人遇到虚世之物的概率很小,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遇不到一次。

上一桩事件,因为虚世能量的源头李小桃一直存在,接二连三遭遇凶灵,尚且能有个合理解释。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李小桃不是已经消逝了?何况此时的情况,和之前几次感觉完全不同。

徐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这个时候只能联络曹熠辉。

可惜“无信号”三个小字在手机屏幕的一角,比任何图标和文字都要显眼。

隔着屏幕切断了所有求助的侥幸。

徐临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应该听夏侯启的建议,去买张彩票。

还有机会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只能硬着头皮,朝农田前方的一排房屋轮廓走去。

现在“应该”是晚上。

之所以说应该,因为天空是黑色的。当头挂着一轮圆月。

这个月亮无比巨大,没有温度的银光静静洒下,不及白昼那么明亮,但不需要灯火,也能勉强看得清周围景色。

没走多久,一排排低矮的房屋的映入眼中。

大多只有一二层,屋顶盖着瓦片,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建筑样式。

房屋之间的道路很窄,铺着石板,两旁留着排水渠,一眼让人想到旅游的古镇。

可惜这里并非什么旅游景点,而是不知究竟有什么在等着的虚世。

徐临停步观察四周,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再次迈步朝前走。

“新郎官!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道人声在耳边响起,似乎爆炸一般让人猛然一颤。

同时还有一只手重重拍上他的肩。

他刚查看过周围,能肯定自己没有看到任何人。

这人却悄无声息,忽然出现在身后,仿佛凭空冒出来一般。

徐临眉头微皱,细细打量对方。

这人还真是个“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除了在银白的月光下显得脸色十分苍白,和正常人类没什么不同。

他穿着深色的布袍,布鞋,古朴简洁的衣服样式和古镇配套。

像是这里的“本地人”。

只是说的话,令徐临大惑不解。

如果他没理解错,这个人拍了他的肩膀,确实在同他说话。

新郎官?

见他愣着没说话,村民又说:“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去准备,在这里做什么?”

“喜服还没换呢!”

这人说话的当会,周围又不知从何处冒出几个人影,围着他,推着他后背,将他推向村中一个宅院。

徐临几乎是被一群人架着,走入一间房,又被这群人抓着手臂,强行拢了一套大红色的结婚喜服。

这群人动作强横,脸上神色却不凶恶,甚至可说和善。

一个个笑着朝他道贺,恭贺他喜结良缘大家都喜气洋洋,除了徐临自己。

现在的情况,就如同进入了一个解谜游戏,扮演一个新郎的角色。

看着自己身上这套大了不少,一点都不合身,彷如劣质戏服的结婚礼服,他揉了揉眉,再次长长一叹。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来着?

一边跟着剧情走,一边寻找线索,破解谜题。

不对!这只是游戏或小说中的情节,一般人根本不会遇到!

他看了看周围,暗自掂量一番,觉得自己一人打不过这么多。

……没办法,只能先跟着“剧情”,看看情况再说。

换好喜服,又被这帮人推搡着出了房,来到院子中间。

院中摆了许多座椅,桌上摆满了菜。

这是许多村落里举办婚礼常见的流水席,虽是虚世,风俗习惯看来和常世类似。

只是周围没有任何一盏灯,全靠天上巨大的银月照明。

于是周围张挂的婚礼红绸全部淬上了一层霜白,莫名有点像葬礼。

虽然新郎是自己,徐临心中没有一点喜气。

没一会,又有一群人欢天喜地簇拥着另一位身穿大红喜服的人,从旁边屋子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女式喜服,盖着红盖头,必是新娘无疑。

在乐器之王唢呐的吹奏声中,徐临无可奈何扮演着新郎的角色,和新娘拜堂成亲,跟着,又被一群人推着后背进入洞房。

房里点着大红色的喜烛,虽然光线不怎么明亮,但烛火带着一丝温暖,比冷冽霜寒的苍白月光更令人舒适一些。

徐临缓了半口气。

可惜刚喘到一半,另一半凝滞在了喉间。

那位新娘坐在床沿边,伸出手,缓缓撩起了红盖头。

徐临喉结滚了滚,额头渗出一丝冷汗。

盖头掀开,露出了新娘的脸。

徐临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已做了最坏的打算:盖头一掀开,那新娘根本不是人。

说不定她长着一张极为恐怖的脸,或者,根本没脸,就是个怪物头,大嘴一张,一口将他生吞。

幸好,眼前这位新娘,非但不是怪物,相貌还有几分秀丽动人。

她气色红润,在暖烛的映照下,比之前那些脸色苍白的村民,多了一些“人气”。

新娘抬眼看向徐临。

二人视线相撞,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新娘率先开口,打破诡异的寂静:“你,也是从外面来的。”

这个“也”和“外面”,就很灵性。

徐临思忖片刻,决定实话实说。

“外面是指,村子外面?”

还是……另一个位面?

“你说,也,在我之前,还有和我一样的外人来?”

新娘点点头,又摇头:“你不是这个村子的人。你怎么来的?”

“事情很奇怪对不对。可是,”她小声道,“他们都不觉得奇怪。”

徐临眼眸微微一缩:“这里是什么地方?究竟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成了这样。”新娘皱着眉,朝他讲述她所知道的一切。

这里叫逢山村。

新娘闺名夕如,世代居住于此,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她到了待嫁之年,选了村里年龄相仿,一同长大的帅小伙,在全村人的见证下,举行了婚礼。

本该是这样。

“拜堂的时候我盖着盖头,看不见阿郎。等入了洞房,我掀开盖头一看,对方不是阿郎。”

“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

“他们,他们都认识阿郎,拜堂的时候那么多人看着,没人告诉我。”

“我们村里,很少有外人来。有外面的人来了,全村都会知道。可那天我却不知道,我们村子,什么时候来了外人。”

“所有的奇怪之处,都是从那一晚开始的。”

作者有话要说:

*1 约翰D卡马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