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颂这一夜辗转反侧,冲了两遍凉水澡，到凌晨才堪堪入睡。
第二天醒来，打出的嗝里还一股韭菜和生蚝味,简直酸爽。他什么也没吃，猛灌了好几杯双倍浓缩，到约定时间后便架着一副黑超在酒店门口等江来。
房车缓缓开来,裴颂钻进车里,上车后摘下眼镜,露出两个硕大黑眼圈。
江来问：“没休息好吗？”
“……认床。”裴颂尴尬一笑，随即对上了江棠承的视线。
为节省时间让江棠承多睡一会，钱司壮一早又去餐厅打包早饭,让小孩在车上吃。
江棠承此刻坐在卡座,喝豆浆吃油条。
自从知道江棠承是江来的儿子后，他在裴颂眼里就不一样了，不再是一个普通小屁孩,而是他哥的儿子。
裴颂罕见地主动搭话：“嗨。”
江棠承吸溜一口豆浆：“嗨。”
裴颂心道这小孩还挺酷。
“你是我哥儿子对吧。”裴颂说。
江棠承一口豆浆含在嘴里忘了咽，眼眶都睁大了。江来竟然告诉这人他们的关系？
江来说：“乖乖吃饭。”
江棠承咽下豆浆,小米牙又咬下一截香喷喷的油条,看裴颂的眼神也变得不同了。
裴颂抓耳挠腮，不知道跟这个年纪的小孩如何沟通，索性上网搜索,照着字句念道：“你今年多大了，上几年级？”
挤牙膏似的,江来听着都费劲：“他才五岁,还没上学。”
“哦哦。”裴颂瞥了眼江棠承伸在卡座底下的两条腿,“才五岁啊,那以后长大肯定跟哥你一样高。”
江棠承扬起小脸得意地想,那是必须的。
房车平稳行驶，片场遥遥出现在视野里，裴颂一想到里头密密麻麻的人就开始紧张，额头往外冒汗。
江来心道他这症状还挺严重：“你有去看医生吗？”
“看过。”裴颂诚实道，“医生让我吃药，但药里含激素，吃完以后会水肿，上镜显胖，经纪人就不让我吃了。”
江来微微皱眉。
“哥。”裴颂期期艾艾，“今天我就跟着你啊。”
江来点头：“好。”
房车刚一停下，裴颂就迫不及待架起墨镜，摆出莫挨老子的“高冷脸”，随江来一道走进摄影棚。
平时江来一人就足够吸引视线，再加上同样身材优越的裴颂，两人站在一起，想不吸睛都难。
俞珍一大早开工，刚拍完一场正在补妆，收到助理一路小跑传递回来的线报，眼睛一亮，等江来一现身便招呼道：“江来！”
江来带裴颂走过去，周遭的注目叫裴颂很不舒服，但在前辈面前他知道分寸，主动摘下墨镜，就听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高低起伏的“啊”“好帅”。
人人都爱帅哥，就连视后也不例外。俞珍笑得格外灿烂：“我看过你的秀，去年在巴黎的那场，本来想跟你合影，可惜你赶下一场已经走了。这次正好，咱俩拍张照片呗。”
裴颂抹了把额头：“……好、好啊。”
俞珍让助理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看完后挺满意，又和裴颂交换微信。
网上关于裴颂和江来的传闻俞珍也听过，趁江来去换衣服的空档，她旁敲侧击问：“你和江来关系很好吗？”
裴颂大约听出什么，正色道：“哥是我很尊敬的前辈。”
“这样啊。”俞珍收起手机，“那你是来探班的？”
裴颂点点头。
俞珍笑道：“今天什么好日子，都赶着这一天来探班。”
裴颂不明所以，顺着俞珍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摄影棚一角堆放着大量纸袋，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正在热情地给众人挨个分发。
而秦郁上身边也站着个年轻男人，两人似乎正在寒暄。
“小裴。”俞珍说，“你要不要也去跟秦导打个招呼？”
裴颂心道可千万别，他昨天回去算了一下，50米长的泳道，他游了至少三十个来回，也就是三千米，被虐得到现在还腰酸腿软，哪敢往秦郁上那个钢铁般的男人跟前凑？
来探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薛晨风，跟秦郁上打过招呼后，他就指挥助理把带来的零食饮料分发下去。
薛晨风做事向来周全，剧组上下人人有份，言语间还让大家多照顾乔阮。
助理负责发给一般的工作人员，演员和导演都由薛晨风亲自送。
他拎着一份包装精致的袋子走到秦郁上跟前，秦郁上没伸手，用眼神示意小周接过，对薛晨风话里话外的奉承不咸不淡地应着。
江棠承一下房车就被恭候已久的小周领走了，此刻坐在监视器后头，好奇地打量薛晨风。
薛晨风也看到了江棠承，心中瞬间闪过一丝疑惑，面上却依旧笑容灿烂：“小朋友，你要不要也尝——”
话还没说完小周就上前挡住他的视线，满脸堆笑道：“薛老师，您太客气了。”
秦郁上明显不想多说，连表情都懒得伪装，薛晨风礼数到位就去找其他演员，一一奉上礼物，摄影棚里很快响起一片“谢谢薛老师”“薛老师人真好”的感谢之声。
江来从更衣室出来，换上手术服和白大褂，白大褂的扣子依旧严丝合缝地扣着，整个人清爽利落，正往前襟口袋上插笔。
“江老师。”
听到声音，江来停步回头，就见薛晨风迎了上来。
失忆之后，江来只跟薛晨风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公司里擦身而过，另一次是Pauson晚宴上，他喝了对方精心为梁松准备的红酒，然后吐了。
后一次让江来记忆深刻，连带着对薛晨风也印象颇深。他笑道：“薛老师。”
薛晨风上下一打量，视线停留在江来的脸上，试图从中捕捉到讶异的神色，然而什么都没有，江来似乎对他为什么出现毫不在意。
薛晨风攥紧手提袋，随即笑着递过去：“我来看看乔阮，顺便给大家带点礼物。”
江来接了：“谢谢。”
薛晨风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顿了顿才道：“乔阮年纪小不懂事，以前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多包涵。”
江来眉梢微挑，没接话。
寒暄两句薛晨风便走了。
钱司壮方才在旁边看了好一会，此刻走上前，从江来手中接过袋子打开一看：“嚯，够大方啊，全是进口糖巧和零食，这一袋得不少钱吧。”
江来不感兴趣：“你喜欢就给你吧。”
钱司壮这一次相亲有望修成正果，嚷嚷着减肥，瘦成一道闪电后美美地跟老师约会。
然而美食的诱惑是无穷的，他一边抱怨江来就是他减肥路上的绊脚石，一边迅速剥了块巧克力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看人家，多会做人。”
江来微眯起眼，注视着薛晨风的背影，不置可否。
钱司壮吃完一颗又剥一颗，包装纸顺手扔袋子里：“对了，我刚想起来，他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想转型但一直不成功的歌手。”
说到这里，钱司壮不由唏嘘：“你说薛晨风也是挺背的，人长得不差，又会来事，据说也够拼，只要有机会就去视镜，但就是选不上，到现在还不温不火在三四线徘徊。所以这一行啊，要火还得靠命，哪像你天生自带热度，想不火都不行。”
江来看他一眼，凉凉道：“这热度给你，你要不要？”
钱司壮先是一愣，盯着江来瞧了半晌，忽然就笑了，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江来：“……你没事吧？”
钱司壮啧啧：“我发现你最近变化挺大的。”
这话昨天江棠承也说过，江来不动声色：“哪里不一样，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就是这句话，一个鼻子两只眼！”钱司壮立马道，“你失忆之前可绝不会跟我说这种话。”
江来无言以对。
钱司壮感叹道：“入行之后你整个人绷得特别紧，后来有了崽崽更是不要命似的接工作，压力大又不肯说，一个人死扛，明明累得要死还要对我摆笑脸，我真怕你哪天扛不住那根弦突然就断了。”
说着他顿了顿，上下打量江来：“哪像现在这样，想翻脸就翻脸，想吐槽就吐槽，表情生动，比之前好多了。”
江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丢下一句“无聊”转身就走。他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走出两步忽然停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竟然是扬起的。
*
薛晨风打点一圈才去找乔阮，给乔阮的礼物不同于旁人，是他特意去乔阮常去的那家法式蛋糕店买的蛋糕。
蛋糕点心装满一袋，乔阮只扫了眼，反应淡淡：“先搁着吧。”
薛晨风目光微沉，这次来他明显感到乔阮对他态度的转变，没以前那么热情。
他跟站在乔阮身后的彭可迅速交换一个眼色，后者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薛晨风维持微笑，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还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说着他拿出手机，翻出一段视频递到乔阮跟前。
视频里是一只猫，那猫蹲在地板上，正跟着面前一根逗猫棒来回转脑袋，还不时伸爪子去抓。
乔阮猫奴属性上线，立马被吸引。他吸猫无数，一眼看出这是只卷耳猫。卷耳猫因为基因突变，耳朵往头顶卷起，很少见。
薛晨风说：“这是我朋友养的，你想要的话我跟他说，给你买回来。”
乔阮虽然爱猫但有个原则，那就是一次只伺候一只主子，等现任主子去喵星球之后他才会考虑再养一只。
虽然卷耳珍稀又可爱，乔阮还是摇摇头：“算了，我家宝宝挺好的。”
“行。”薛晨风目的达到就收起手机，“等你什么时候想养我再让人给你找。”
乔阮这才正眼看薛晨风。这段时间他在剧组做事，性格沉稳不少，再加上薛晨风三番两次找他打听消息，他便有点不悦。
但薛晨风的投其所好到底发挥作用，乔阮说：“谢谢晨风哥。”
“跟我还客气。”薛晨风笑得温和，又趁机说，“蛋糕是我一早出发前刚买的，你尝尝看他家水准有没有下降。”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乔阮不好意思再拒绝便拆了一块，边吃边和薛晨风聊天，没多久就同从前一样熟络。
见铺垫差不多，薛乘风问：“小阮，你还打算在剧组呆多久？”
乔阮舀一勺绵密奶油送嘴里：“呆到杀青啊。”
薛晨风这次来自然不是单纯为探班，他想争取出演一部戏，而乔阮父亲同导演和制片是多年朋友，能不能让他上就是一句话的事。
这样的事自然不能明着提，薛晨风旁敲侧击：“你也挺久没回家了，要不要请两天假回去看看父母。”
乔阮顿了顿。
薛晨风观察他的表情，继续说：“还有你那只叫宝宝的缅因，很久没见想不想？正好我也没什么事，让司机送你回去，再把你接回来，你看怎么样？”
乔阮最近没怎么同家里联系，既有较劲的意思，也想证明自己。他放下蛋糕，不耐烦地说：“不回去了，反正还有一个多月杀青，到时候再回去也一样，省的他们以为我吃不了苦要半途而废。”
薛晨风闻言捏紧了手机。
不远处传来副导演的大嗓门：“乔阮！”
“来了！”乔阮连忙搁下蛋糕，“晨风哥，我先去开工了。”
看着乔阮跑远的背影，薛晨风目光暗沉，对彭可使了个眼色，后者跟在他身后，走到摄影棚外一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薛晨风掏出烟和打火机，要给彭可点上，彭可诚惶诚恐：“我哪敢让您……你太客气了薛哥。”
“这有什么？”薛晨风也给自己点了一根，收紧两颊猛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你看我在乔阮面前点头哈腰地讨好着，跟你有什么区别吗？”
彭可讪讪地不敢说话。
薛晨风微眯起眼：“江来最近有什么动静？”
彭可说：“就上次他在更衣室昏倒，之后就没了。”
薛晨风面色阴沉，沉默几秒忽然问：“你觉得我跟江来，谁长得更好看？”
彭可纯纯直男，闻言一愣，这让他怎么说？
他只能堆着笑脸附和道：“当然是薛哥你长得更好看。”
坦率讲，薛晨风长得的确不错，身高外形在圈里都属上乘，但彭可却很怕他，视线对上后立刻就躲开了。
薛晨风微微一笑，轻轻弹掉烟灰：“我长得比江来好，比他更拼，为争取角色我能陪那些投资方喝到胃出血，凭什么江来就能让闻总亲自关照，剧本随便选，热搜随便上，我就不行？”
彭可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道：“哥，这行想火要靠命。”
薛晨风冷冷道：“你是说我命不好？”
彭可连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隔了一会，彭可又忍不住问：“哥，你到底跟江来什么仇啊？”
薛晨风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小彭，你觉得自己比乔阮差吗？”
彭可撇撇嘴。乔阮干什么行？要能力没能力，要脑子没脑子，蠢货一个，不就是会投胎吗？
都是人，凭什么乔阮生来命好，他就得被人呼来喝去当成佣人使唤？
薛晨风看着他的表情，了然道：“我跟江来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看他不顺眼，就跟你看乔阮是一样的。如果有机会，你难道不想整一整乔阮？
彭可目光微微闪动，他不想承认，但每次看乔阮被副导演训斥，他心里的确会感到痛快。
但他到底胆小，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说：“综艺那次道具掉下来幸好没出人命，上次狗仔爆料对他也没影响。我这些天在剧组，看得出秦郁上对他很关照，你看那小孩了没——”
薛晨风打断：“什么小孩？”
彭可说：“就是坐在秦郁上身边的那个小孩啊。”
薛晨风想起江棠承那张脸：“那小孩怎么了？”
彭可道：“秦郁上对他可好了，亲自带在身边，但我看晚上收工以后，那小孩好像上了江来的房车。”
“哦？”薛晨风似乎很感兴趣，又连吸了几口烟，在喷出的烟雾中缓缓道，“你帮我再做一件事。”
彭可一听这话就腿肚发软：“薛哥，算了吧。”
上次综艺那次事，原本他只是弄松道具板掉下来砸到江来，好让对方在镜头下出丑，谁想上面竟然有根螺丝，江来直接被砸晕了。他担惊受怕好一阵，幸好没出人命。
薛晨风阴戾地看他一眼：“你是想让乔阮知道，你把那些品牌方送他的奢侈品偷偷拿去卖？”
彭可面色顿时一僵。
薛晨风不紧不慢道：“这件事一旦曝光，你可不止要丢工作，很有可能会坐牢，我记得你有个就快结婚的女朋友吧。”
彭可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薛晨风在他肩上拍了拍：“别害怕，这次再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把那些证据还给你。”
彭可牙关打颤：“真的是最后一件？”
“是，最后一件。”
“行。”彭可一咬牙，“但像上一次那种会闹出人命的事我可不干。”
“放心，不会闹出人命。”薛乘风最后抽了一口，将烟蒂扔在地上，皮鞋狠狠碾了上去，“我就是想恶心恶心他。”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明天大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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