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又抬起眼帘时发现谢梵星出了神, 手掌在他面前挥了挥:“不是,你还真信了?”
虞又似笑非笑地观察他的表情:“喜欢孩子?”
谢梵星眨眼回神,接过虞又手里的身份卡, 插在随身智能管家的卡槽里, 摇摇头:“没想过。”
虞又:“没想过最好,至少别后悔。”
谢梵星反问:“为什么后悔?你不能给我生,我也不能给你生。很公平。”
虞又看他一本正经反问的模样觉得好笑, 但没笑出来,同样很正经地说:“你说得对, 很有几分道理啊。”
三人找了一家靠近中心市的旅店下榻, 临近动乱, 这里的房价都便宜了不少, 虞又住得很开心。
“这样就省了一大笔钱。”他从前台那里领了房卡, 传递的手指触之即分。虞又低着头, 单手摁着计算器,口中小声念叨着省下的费用, 输入的每一个数字都精打细算。
谢梵星正在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处旅店的评级为四星级,一路走来, 评价是中肯的, 不过他怀疑这里有一处排气装置遭到了损坏, 因为这里总洋溢着一股欢快又轻薄的柠檬味,或许是某位钟爱柠檬的客人沿路留下的气味。
三人乘坐电梯上楼, 谢梵星将自己的发现同虞又说起, 虞又沉浸在算式中无法自拔, 头也不抬地说:“我更倾向于那是一位信息素为柠檬、且拥有信息素暴露癖的变态。”
雪凌若有所思:“为什么我没有闻到呢,我们三个不都是alpha么?”
虞又:“你的嗅觉不够敏锐……等等, 为什么我也没有闻到?”
他终于舍得收起计算器,走出电梯时嗅了嗅,扯了谢梵星的衣袖闻了闻,又扒开他的领口,面不改色地在谢梵星脖子那里闻了一下,疑惑地看着谢梵星:“没闻到。”
雪凌咳了咳:“这里还有人在。”
虞又:“你回你的房间去,干嘛乱看小情侣亲热。”
他不客气地把谢梵星拽回他们的房间,砰的关上房门。
雪凌:“……”
谢梵星被压在门板上,与虞又双目对视。
“你知道那股柠檬味是怎么回事。”谢梵星一语点破虞又狡黠藏起的小秘密,“你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为什么?”
“什么都瞒不过你。”
虞又打开手心,塞给谢梵星一个小型印绶。
“要找到合适的时机把这玩意儿取出来可真不容易,还得借旁人的信息素来掩盖。”虞又唤出光脑的虚拟屏幕,页面显示正在“通话中”,备注是“柠檬小狗”。
虞又:“我朋友,宁朦。特长是掩盖气息,刚刚的前台就是他假扮的。有他在,我们住在这里就不会被发现。只不过,这件事还不能让雪凌知道。”
谢梵星还没做出见解,通讯就传出一声声势浩大的抱怨:“虞又,你太不够义气了,这么久不和我联系不说,一来就把我当做工具人!妈的,这要是被你那个倒霉哥哥和会长的倒霉亲爹抓到,我得在监狱关到死了!”
虞又早在他说出半句话后调小了音量:“好好好。我让你找的人,你都联系上了么?”
“那肯定啊!要是不能联系上,你就把我害死了!”宁朦愤愤道:“给你的印绶上有我的气息,这些年你一直把那些人交给我管理,只要看了这东西,他们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虞又:“多谢。”
“有什么好谢的?我不光为了你,还有会长。会长当初帮过我,我也记得,最可恨的就是你小子当年……”宁朦的声音戛然而止,虞又和谢梵星也没有说话,他兀自尴尬地咳了咳。
“额,总之,我任务传达到了,你要是调动人手的时候不小心被发现了,记得通过印绶联系我。我会过来的。”
只交流两句,宁朦匆匆挂断了电话。虞又抬起头,谢梵星靠在门板上,安安静静盯着他看。
“解释?”他轻轻扬眉。
虞又眼角眉梢带上些许的笑意,手指轻柔地将对方发丝拨到耳后。谢梵星好似被诱惑,目光在他手指上转了半圈,又定定看他的眼睛。
“我帮索里恩办事,不可能自己不留半点后手啊。猜一猜我做了什么?”
虞又将双手搭在谢梵星肩膀上,谢梵星顺势放下抱起的双臂,揽住他的腰:“你在他眼皮底下,也建了一支军队?”
“军队?不不不。”虞又闷着声音笑了笑,连带着胸膛颤抖。
“我可没有军队,索里恩那人多狡猾,我要是搞那么大动静,他怕不是直接杀了我。想什么呢。”
谢梵星直接说:“猜不到。”
虞又:“好吧好吧,我得容忍你的一些不聪明。你还记得当初和我们一起的那些实验体么?哦,我忘了,你是昏迷着离开的,应该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事。”
谢梵星:“我只知道几乎所有实验体的档案都成了机密,或者直接失踪。包括你的。”
“没错。”虞又说,“在你离开之后,实验室起了一场大火。当时有不少失败的实验体,还有半成品,也有很少一部分的成功试验品,像你我一样都拥有了强大的特异能力。我是最先清醒的那一个,趁乱带着存活的试验品逃掉了。后来他们无处可去,在社会上也已经死亡,大多数人也成了不人不虫的怪物,我和宁朦把他们藏到了偏远星的一块农田,他们在那里耕种,生活,靠接任务为生。”
谢梵星怔了怔。
他同丁时年多次调查过这次实验,得到的结果都是除他以外无人存活。就连虞又的资料也被设计成了绝密,无权限无法解读。现在想来,或许一切都是注定的。
“后来我为索里恩做事,他们跟着我当了星盗,各自效忠于不同的部门……有些还做到了高层级别。只不过,或许是因为情结,他们仍然选择对我尽忠。”虞又退开,坐到床边,抛了抛手中的印绶,笑了一声,“这么古老的东西,竟然也弄了出来给我。花样还挺多。”
谢梵星:“……虞又。”
虞又:“嗯?”
谢梵星微微闭了闭眼:“我已经阻止不了你了。”
虞又轻松地笑了笑:“你不用阻止我,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谢梵星:“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心脏还有一块碎片,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这次的会谈,他们一定算准了我和你的出现。”
虞又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别担心,他们要来拿就来呗。”
谢梵星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水:“不喝,谢谢。”
“哟,”虞又笑得不行,“还气上啦?干嘛呢这是。”
谢梵星要揉眉心,虞又手指率先点上他的额心,笑意轻得像阵风:“这还有你在不是么。如果他们要来杀我,你替我挡灾,就用你那天在帐篷里用的那招,嗯?”
谢梵星握住他的手腕:“好。”
虞又:“这么听话啊,替我死都愿意。”
谢梵星垂目,低声:“愿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怕没有机会。”
谢梵星将虞又的手轻贴上自己的脸,锋利的五官呈现出矛盾而纯净的真挚。少将冷冽的外壳被这份赤子般的真心打破,他如同所有拥有弱点的人一般,望进虞又含着缠绵笑意的眼睛,声音低哑。
“虞又,任何人都会有失手的时候。我并不比其他人高明。在战场上,没有人会怜悯你,也没有人能够宽恕我。”
“但只要你还在,我就不需要被宽恕。”
谢梵星低下头,他打落了所有的骄傲,几乎脆弱地将额头抵在虞又肩膀:“我的母亲,因我父亲而死。我从不曾感受到爱意,是你教会我那首曲子,那一天,我好像理解到了那种虚无缥缈的情感。”
“在小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你。后来的事,虽然你以为是打架,但是……但是我以为你在陪我玩。我被人骂的时候,你帮我骂了他。我受伤的时候,你自己假装没有受伤,把唯一的治疗剂留给了我……我都知道。虞又,我喜欢了你好多年。”
虞又将他揽在怀里,良久应道:“我知道了。”
谢梵星揪着他的衣领,声音低哑。
“不,虞又,你不知道……我的养父死了,那一天我没有按时上交作业,后面你帮我瞒过去了,拿了你五个月的零花钱帮忙买了棺材。虞又,我幼年失去养父,少年时失去母亲,现在,我的亲生父亲想要杀掉我。”
“虞又。”他又叫了一声。虞又应了他。将少将更紧的搂在怀里。
“你一直陪着我,从幼年,少年,到今天,我只有你在。虞又,贵族们会跪在神像前祈求宽恕,但我不一样。只要你在,我会得到救赎。我与你的爱无罪。”
虞又手指微不可见地颤了颤,无奈地笑了笑:“你到底什么时候学了这些调情手法?”
谢梵星:“没学过,我只是不能失去你。”
虞又:“好啦好啦,别担心,再说了,怎么就一定要你来救我了。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有事。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否则我没死,你先受伤了,我一定会惩罚你的。嗯,比如说——把你关在金丝笼子里怎……唔!”
谢梵星捂着虞又的嘴,避免他接着说出破坏氛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松开手,说:“我信。”
“你说了,我就信,虞又。”
虞又看着谢梵星的眼睛轻声道:“笨蛋。”
和谢梵星在一起时没羞没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虞又头一次无法把自己的心情表达出口。谢梵星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
已经有比自由更重要的东西在,他怎么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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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期间,塔米洛都城全城戒严,街道寥落,几乎只有军队巡逻的兵甲摩擦声。
几人也没有闲着,这段时间虞又终于联系上了失联的雪朝,通讯中充满电流声,几乎要听不清对面的声音,虞又忍不住问:“你在什么鬼地方?”
对面是一阵滋滋电流声。很久之后,雪朝冷冽的声音响起。
“监狱。”
“啊?”虞又一边敲击键盘,观看这些年几个实验体的身体数据,一边幸灾乐祸吐槽:“你这不行啊,什么罪名被抓的?”
“……”
电流声滋滋滋的声音让人莫名心慌。
“叛国罪。”雪朝声音少见有些疲惫,“现在索里恩那边要来救我。”
“可以啊,碟中谍,6。”
“和你说话折寿。”雪朝又开始不耐烦了。
机械音裹着雪朝疲惫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了出来。
“我不想走。这些年我替索里恩办事,这次塔米洛的军务系统是我的队伍给他破译的,所以他才会那么快攻打到那几个空间站。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确是叛国罪。那么就让我在牢里受到我应该有的惩罚吧。”
“雪朝,你在说什么?”虞又敲击键盘的手停了下来,“你是不是不清醒,或者被威胁了?”
“我很清醒,虞又。你别管我。”雪朝冷漠道。
“你要是待在牢里,我的小B怎么办?”虞又无语道,“你说好了修完了要亲手还给我的,怎么不守约啊。”
“我不守约?”
果不其然,这句话精准踩到了雪朝的雷点,那股倦气也没有了:
“虞又,你有没有良心?小B我早就放在我家里,你知道我家的密码,这么久了怎么不亲自去拿?还非得让我亲手捧给你?我在你心里有这么贱,虞又?”
虞又也没想到雪朝真的生气了,很迷茫:
“什么贱不贱的,干嘛这么贬低自己。好了,别气,我找人和你去监狱接头,你帮我把谢从安和索里恩的一些情报破译了给我,等你出来我陪你去雪鸟一族的故乡滑雪怎么样?”
那边久久没有回应。
虞又以为雪朝已经挂断通讯了,直到这时对面轻声骂了一句:“笨蛋。”
然后挂断了通讯。
不过,按照雪朝的性格,应该是同意了。说起来,虽然雪朝脾气很差,但从没有拒绝过虞又的请求。
毕竟他们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