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剥衣服, 晚上就给虞又送来了一套宽松的长衫,昂贵顺滑的丝绸材质,比身上这件时不时将肌肤磨得发红的囚服好多了。虞又摸着受宠若惊, 他倒不觉得是真的宠, 上面肯定有什么监视器,在士兵的监督下还是回洗手间换上了。
谢梵星虽是贵族,可虞又从没见过对方家里出现过什么奴隶。洁癖倒是有。房里平日里连佣人都很少看到, 更多的是机器人代为照料日常生活。
但他也不确定,这十年里谢梵星是否培养起了一些奇怪的爱好。听说那些贵族日子过得太舒服, 无聊便豢养些私奴, 看他们互相争斗, 或是关进六角笼相互厮杀, 用以取乐。
而在这期间, 索里恩也通过吱吱给他传达了一项重要的信息:
【谢梵星很有可能知道绯玉在哪儿。跟紧他, 从他身上找出线索。】
即使是虞又也对此始料未及。
他有心多探刺两句,但这里的军官没一个愿意理会他的, 未免打草惊蛇, 虞又暂且按捺下心思不表,决定静观其变。
然而这一观就是大半个月。
最开始的惊奇与蠢蠢欲动已经酝酿成了无聊与烦躁, 自从那天过后, 虞又连谢梵星的面都再没见过。
军部的人偶尔遵从囚犯人权让他放放风, 放他一个人在附近单独隔离出的广场和演练室走几圈,隔着松松垮垮的电网栏, 可见下面的士兵身背负重带训练, 或者训练对打。
也会有校级的军官来指导动作, 虞又甚至见过一个佩戴着将级勋章的军官领着部下匆匆来回过一次,看模样是来寻找谢梵星, 离开时面色失望,显然是未能如愿。更奇怪的是,不止谢梵星,他那个叫做三秋霜的副官也同样不见踪迹。
那么,他们究竟去哪儿了?
就在虞又怀疑谢梵星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这么个大活人时,那扇大门终于在非饭点时间再次打开了。
那个看不惯他的士兵站在门口,一脸不爽地死死盯着他,“奴隶编号0346,于阿五,出来。”
叫人之前,虞又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数蚊子,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几乎霎时就来到了他面前,怼上一张脸,笑眯眯地:“嗯嗯,今天有什么事,我在呢。”
“你正经点!”alpha揍又揍不得,毕竟这人已经是少将养的奴隶了,算私有财产,他再看不惯也只能干瞪着眼:“少将让我带你去休息室!等会就被领走!”
这话说的,好像虞又是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
虞又却松了口气,盘旋在心中多日的疑虑消散,不由得心情大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你看起来是如此的帅气。”
alpha应也不应,抓着人到了该到的地方,虞又挨挨蹭蹭要挤进门时,他在后面挠了挠太阳穴,猝不及防问了句:“有多帅?”
“嗯?”虞又转过头,上下扫视,做出思量的神态。时而叹气,时而摇头。alpha心中一紧,直到虞又对他竖出一根食指,挑剔道:“比你们少将差那么一点点吧。”
虞又算是看出来了,这边军部的人基本都是谢梵星的亲信以及部下,对其抱有崇拜之心,年轻的alpha只会觉得自己能与少将相比是一种荣幸。
alpha尽力控制住嘴角不去上扬。目光瞥到他身后时却猛然一凝,脚跟一碰,敬出一个有些过分挺直的军礼:“少将!”
虞又的动作滞了一滞,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在衣角擦了擦。回身,已经换成一副害羞的笑脸。
“少将大人,上午好。”虞又不伦不类地对着谢梵星行了个礼,“感谢上苍,让我能再次见到您。您吃了么?”
谢梵星本来正在用餐巾纸擦拭手指,对上他诚恳的眼神,动作微妙顿了顿。学着虞又刚刚的动作,也伸出手指。
那手掌修长有力,遍布细茧,虞又从他五指的缝隙里移动目光,与其对视。
“刚刚杀完人。”谢梵星将纸巾扔进垃圾桶,“不吃。”
虞又懂了。
刚刚杀完人,手上和身上还有血腥气,没有处理干净,暂时不方便吃饭。
心思这么转了一圈,说出口变成了一句讨巧的请求:“好巧,我也没吃。要不一起?”
“不。”三秋霜打开休息室的门,谢梵星扫了两人一眼,目光在虞又身旁的alpha身上停留不过半秒,收回视线走了进去,虞又见缝插针地跟在他身后,就听谢梵星说:
“我不想吃你的营养液。”
虞又:“……”
是哦,他这么多天的伙食几乎都是营养液。
不过,谁要把营养液分给你啊?难道不应该是谢梵星识趣点把食物让给他么?
谢梵星撩开披风,坐在了长沙发上,微微阖上眼皮,手指按揉着太阳穴,似乎有些乏。虞又见状,将话吞了下去。
原本同其他人一般站在一边,谁知三秋霜忽然对虞又使了个眼色。
虞又没懂,也不想理这个看着就让人不爽的alpha,一动不动,并且露出愚蠢且清澈的表情。
三秋霜指了指他的脑袋,又指了指他的嘴巴,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摇摇头摆出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虞又:“……”
像察觉到什么,谢梵星顿住动作,看了三秋霜一眼。
三秋霜连忙喊到:“0346!还不伺候!”
虞又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上前一步,半跪在谢梵星脚边,伸手去帮他捏腿:
“您辛苦了。”
谢梵星垂目注视他,就在虞又以为他要把自己赶走的时候,他向后一靠把自己陷在沙发里,撑着下巴闭上了眼睛。
“好好努力。”
虞又露不出笑容了。
饭都不给吃还让捶腿?资本家吸血的吗?
他把那腿当做木头一样捏捏捶捶了半天,盘膝坐在地上,耍赖委屈道:
“可是我饿了。”
谢梵星眼都没睁开一个,声音低沉困倦:“饿了去吃。”
虞又绞了绞手指:“可是我只有营养剂。”
虽然足够生存,但是基本没有多少营养。最近他的身体都虚弱了很多,再这样下去。怕是承担不起接下来的任务。
谢梵星睁开了眼睛,冷冷道:“怎么,营养剂不能吃?”
虞又挑眉:“所以,您为什么宁愿给您的奴隶在没人能看见的密室里换一件衣服,也不愿意给他改善一下伙食呢?”
“呵。”谢梵星冷笑,他猝不及防地掐住虞又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
“所以,为什么你现在敢向我提出这么多要求,却至今没叫过我一声主人?”
冰冷的茧子磨蹭着那一寸肌肤,用力到发红。虞又一动没动。
谢梵星的目光在虞又身体上逡巡,露出一个凉薄的笑。
“搞清楚你的定位,你现在只是我的奴隶,一切都属于我,我给你什么,你才能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不要做,多余的话也不要说,你没资格提这么多要求。”
休息室中所有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虞又被谢梵星像条狗一样甩在地上,头颅低垂,碎发遮掩了他的表情。
也遮掩了他一闪而过的兴味。
**
吃饭的时候当然是不欢而散,前往少将府邸便成了要紧的事。因为虞又的确是饿了。
但随着行驶路线,他心中有了个预感,是的,好像就是那里。
他们曾经同居过的那个家。
现在已经被改造成了加高的别墅,还多加了私人游泳池。虞又进入的时候果然没发现其他奴隶的存在。
而他的房间,则——
“你不允许住这些房间。”三秋霜翻了翻少将给他的指示,最后说:“少将让你住在地下室。”
地下室……?
虞又想起来了。
那不是放置杂物的地方吗!
不过,他倒有些好奇,他当年留下来的东西,谢梵星不会全部都扔掉了吧?
反正虞又没在这间屋子里任何地方发现自己曾经住过的痕迹。
看来谢梵星已经把他忘了。
**
虞又花了一下午把很久不用的地下室打扫干净,清理整齐。里面有个废弃不用的衣柜,刚好是他当年用过的。
颜色已经泛旧了,打开时候还留着留香珠的气息。虞又突然发现了一件遗留的衣服。
那是一件衬衫,上面混杂着留香珠还有虞又的味道,看样子也是虞又的衣服,可是上面……还有种他想不起来的味道。
是一种苦味,涩的,像是枯枝散发出的味道。
奇怪,这是什么味道?也不像是变质啊。
虞又捂住自己的头,他开始有些疼了。
自从五年前,跟随索里恩去偏远星打仗那一次,虞又不小心受了重伤,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
他的手也是在那里落下的残疾。
但他还记得谢梵星。记得谢梵星是他的前男友,记得自己曾经抛弃过他,记得自己很喜欢他。
可对方现在已经是帝国少将,前途无限,传闻中他对自己恨之入骨。而自己只是一个前途渺茫的星盗,甚至自由都不在自己的手上。
虞又早就不觉得他们还有在一起的可能了。
……
睡在地下室对于虞又来说,也不算多么困难。
在外面混了那么久,更艰苦的环境他都试过了,照样可以睡得很香。
可是今天好像不同。
谢梵星对他的态度让虞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到就有些微妙,像是有只小虫子,在心口到处咬。痒,不舒服的疼,还有一些危险的兴奋在藤蔓般地滋生。
他望着天花板,努力念着“睡觉睡觉睡觉”……
真的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不知从哪个旮旯蹿出来一声:
“奴隶0346号。”
哪怕是迷糊中,虞又都能很清晰地分辨出是谢梵星的声音。
侧头一看,窗外主屋的光亮了。
那声音接着说:
“上来伺候我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