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看了庄骁一眼:“不急。”

  迈步而入。

  他出现的这么及时不是巧合, 在连翩来京市不久后,裴度看出他隐姓埋名是想逍遥的玩一段,便着意替他隐瞒行踪。

  尤其是江、谢两家的追踪。

  所以江揖和谢燕归有异动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索性国外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便直接回国。

  倒不知道沈拂行竟想要先斩后奏, 这会儿还托着个戒指盒, 可以想见要做什么。

  看向被众人目光锁定的连翩,径直走过去, 威势赫然压力重重, 众人都不自觉给他让路。

  沈拂行已经顾不得出现的陌生人, 也顾不得翩翩这个名字怎么回事,低声恳求裴度道:“表哥......”

  裴度没理他, 直接往连翩身边去。

  连翩......连翩情绪十分之复杂。

  这场面,真是再混乱没有。

  尤其谢燕归和江揖老大的人了,在外面不说威风八面也差不多,现在都眼巴巴的看他, 像被抛弃的小可怜。

  天可怜见, 他真的没有四处留情......

  尤其尴尬归尴尬,裴度也来了, 那日匆匆亲昵, 如今难免有被抓包的嫌疑,尤其身份上的事还没交代, 总之心虚的很。

  不说连翩,其他人都已经懵了。

  卫天应对裴度很熟悉, 但新来的两个什么来路?看着都不是池中物, 但在李宣玉面前却又无端像矮了一截, 似恋似怨。

  这情形, 分明是李宣玉背地里有个硕大的鱼塘......

  翩翩?

  李宣玉在外钓鱼的花名?

  他倒并不怀疑李宣玉的魅力, 一时震惊大于气愤,加上裴度这个护犊子护的厉害的来了,竟不好发作。

  其他人想法和卫天应的差不多。

  他们受邀的时间比沈拂行告诉连翩的时间要早一小时,到了才知道今天还有求婚的节目,便知道连翩这辈子算是稳了。

  纵然连翩实在出众,但到他们这个阶层,美貌并不稀缺。

  所以对连翩的羡慕和感叹他幸运或者有手段,是所有情绪里最占据上风的。

  现在......

  一锅粥。

  所以,这是顶级海王翻车现场?

  面面相觑,说不出个什么但也不想走,满是惊奇和八卦,还有......佩服?

  感慨连翩真是有手段。

  骗人的段位够高的,眼光也高,新来的两位不单外形出众,举手投足的气场和衣饰点缀看,分明不比沈拂行差。

  事实上,江揖和谢燕归是精心打扮过来。

  经久未见,又查证到连翩被请到这里,人还不少,怎么都不能堕了自己和连翩的面子。

  尤其听说请人的还是连翩的前男友。

  都是心智谋略深沉的人,心中揣摩多番,但不论是江揖、谢燕归还是沈拂行,一时都没有开口。

  但几个人目光都集中在连翩身上。

  连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前未婚夫、前前男友、前男友、现男友,虽然头三个都是假的,但......

  要怎么跟裴度说?

  众人各怀心思,其实是很短暂的静默。

  裴度走到连翩身边,很自然的问他:“身体好点了吗,后天带你去复查?”

  提前出院,一周后要复查,后天正好是连翩出院后的第八天,裴度原本的行程是明天下午到京市。

  连翩看不出裴度的心态,高兴或者不高兴,看不出,但关心是真的。

  老实点头:“好。”

  谢燕归早就注意到连翩面颊上的伤痕:“哥你身体怎么了?”

  这也正是江揖想问的。

  沈拂行不觉有些心虚,戒指盒似乎千钧重,知道今天已经没有机会,托在掌心的戒指盒攥在了掌心。

  也奇怪谢燕归和江揖的态度。

  这两人看着并不是软弱无能之辈,又似乎都对连翩有意思,但怎么知道对方的存在竟还这般稳得住?

  太奇怪了。

  哪怕这两人相互看不顺眼,但就是有一种泾渭分明互不侵犯之感。

  连翩惊诧于谢燕归的成长,那个要依托于他庇护,被谢风泉不放心的托孤的大男孩,如今已经长成真正的男人了。

  小龙傲天变成了龙傲天,通身气势非凡。

  他对他总有种照看晚辈的关切,见他关心自己,温声道:“没事,一点小意外。”

  目前林文河做的那些事还没有大面积传开。

  这时候也不好啰嗦叙述。

  京市圈子里大多数人也只是知道林文河又得罪了连翩,这次得罪的狠,连林家都被波及,直接被裴家和沈家联合打压。

  谢燕归和连翩朝夕相处过,敏锐的发现连翩似乎气血不足,这便是过的很不好,身上还带了伤。

  还有那些传言。

  他从未想过连翩竟在京市,但一旦知道,手中资源启动,下飞机便拿到了连翩在京市经历的大概。

  尤其沈拂行这个新鲜出炉的前男友,竟敢朝三暮四。

  现在又求婚,哪来的脸!

  顿时锋利眸光便刮向沈拂行:“沈拂行?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哥的?”

  谢燕归知道的东西江揖也知道个差不离,他和连翩在一起时,再怎么忙,有点空就会下厨给连翩做吃的,人养的脸上都有点婴儿肥。

  现在才多久,外面的诋毁、和小艺人的夹缠不清,分手的传言沸沸扬扬,却又求婚......

  这人生活搞的一团糟不说,还带累连翩过的也不舒展。

  紧跟着便道:“沈少好能耐,我好好的一个人,到你手里才几个月......求婚,你还是省省吧!”

  沈拂行心高气傲,兜头这一番毫不客气的指责,顿时脸色难看。

  但他也确实理亏。

  遂冷冰冰道:“你们是谁?我和宣玉的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几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看似字字清晰克制,但确实没有人插嘴的余地。

  尤其连翩身体虚弱,这几天吃饭走路说话都是乌龟的效率,才要开口然而谢燕归又说开话了。

  谢燕归不屑的嗤一声,他可没少听人说连翩被评价攀高枝之类的难听话。

  火气蕴了一路。

  一字一顿的道:“宣玉?我只知道我哥本名连翩,是堂堂安市连家小少爷,目前连氏最大股东,海城谢氏前任董事长,身价么,千亿总是有的,他若要,谢氏都是他的。”

  他报仇雪恨、站在巅峰、历经跌宕,终于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也终于明白连翩是什么人,什么性子什么人品。

  如今说的并不是气话。

  但凡连翩要,他愿意以谢氏下聘。

  安市连家、海城谢氏,这都是华国大名鼎鼎的豪门,并不比沈拂行的沈家差。

  一时间众人愕然。

  虽然他们没见过谢燕归,但听说过最近谢氏闹出的动静,谢氏掌门人雷厉风行六亲不认,才将堂叔以杀人罪送进监狱。

  更惊愕连翩的身份。

  当初连翩为保谢氏不动荡,低调的做了董事长,后来走的也低调,许多人倒是第一次听他曾担任谢氏董事长的事。

  但安市连家如雷贯耳,上一代掌权人连老太太着实厉害。

  原来连翩竟有这样显赫的来历。

  身家千亿,便是沈拂行,如今还没有完全从沈父那里接过沈家的担子,身价也没这么多。

  一时间,再看连翩便觉他过往那般不凡的行止坐卧,绝不是惺惺作态。

  谢燕归说了个畅快,却是话锋一转对连翩小心翼翼道:“哥,我错了,我不该......但是他们不能欺负你,以前我不知道,但知道了就不行!”

  这会儿倒又有之前在连翩面前骄横自在的那个少年样了,犹如猛兽骤然收敛了爪牙,任撸任拽毛,凶的很也乖的很。

  还补充:“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不分开好不好?这个什么沈配不上你,他外头有人呢,朝三暮四拈花惹草,不像我,你是我的初恋,也是我这一生唯一心爱的人,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真的,如果没有你,谢氏早已经被谢清听那个杀人犯诓走,或者直接四分五裂,父亲在地底要知道我竟敢对你不好,百年之后怕是都不愿意见我。还有小叔,小叔说要想我见他就带你一起去。”

  众人听得专注。

  天啊,这位这心意剖析的,可比沈少的求婚要更真挚更热烈。

  卫天应见沈拂行面无表情,心道今日这一遭可真是算了,要怪就怪行哥磨磨蹭蹭一直拿不定主意。

  现在可好,人家李宣玉......不,是连翩,人家连翩原来真算得上金尊玉贵魅力超群,压根不缺人追。

  这样的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撒手没。

  一时间又忍不住去看裴度。

  这位不愧出身裴家,这么劲爆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尤其还是关于连翩的,他居然面色平静眼波都不浮动一个,沉稳冷静到了极点。

  江揖没有谢燕归这样的外向性子,好不容易等他停了口,深知不能再落后。

  他真的等连翩等的心都痛了。

  对连翩道:“翩翩,我最后悔便是订婚后不曾好好爱惜你,上次求婚你拒绝了我,没关系,我可以等,现在又是契机,这小子......”

  他看了谢燕归一眼,继续道:“这小子别的话不论,有一句很对,沈家大公子并非良人,他待你不好,既然已经分手就不要回头,你说过将来有心情恋爱了会考虑我,现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江揖内敛冷淡,平常话不多,这一番话却是极情真意切,反差到让人毫不怀疑他的真心和诚恳。

  说罢见沈拂行眉峰紧锁似乎有话要说,便又开了口。

  他有崖岸高峻的风姿,也有俊丽不凡的容貌,看向沈拂行时款款风度,几乎让人移不开视线:“沈少的家资体面,的确有用情不专的资本,但这套用在翩翩我绝不会允许,我是他回国后的第一任男朋友,第一任未婚夫,我们因一些误会分开,当然,这是我的错,是我一心复仇伤了他的心,我认栽,但我不认输,只要翩翩一天没有结婚,我就还有机会,我求过两次婚,每次都高朋满座热闹非凡,而你,这样简陋的环境,配不得我的心上人。”

  这下沈拂行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但江揖说的是实话。

  他为着保密,为着赶时间,的确匆匆,那时觉得自己能向连翩求婚,家世悬殊之下已经尽显诚意,没想到......

  不过无论如何,这番话太过难听。

  看热闹的庄骁都觉得扎耳朵,心道沈大少怕是从来没挨过这样的数落,还是接连被两个人数落。

  但听着倒挺爽的。

  又看连翩,见他缺乏血色的面容清俊绝伦中又带着几分绮丽,着实出众,心道真是绝顶的蓝颜。

  但老大就......

  除了到连翩身边,竟再也看不出个什么。

  不说两句吗?

  眼看谢、江两个来势汹汹又这样言辞恳切,怕不是要将连翩拐走了......

  还是说,在担心身份的问题?

  真是愁死人了!

  庄骁觉得扎耳朵的话,其他人也觉得扎耳朵,尤其他们都是沈拂行的朋友再不济也熟稔。

  一个圈子的,能被外来的欺负?

  当下神情大都不对了。

  卫天应便要开口,讲事实摆道理行,但说一句扎他行哥一下,当他京市没人吗?

  还没出声,便又卡住了。

  因为这次是裴度开了口。

  他犹如一座高不可攀又坚硬无匹的山峰,存在感极其惊人,但也一直守在连翩旁边,倒让人以为他在连翩不受到伤害的情况下绝不插手这件事。

  裴度原本在等,等谢燕归和江揖的自白。

  他笃定连翩不会回头,连翩热情又赤诚,不会在他们确认关系之后改弦更张,除非被狠狠的辜负。

  现下江揖和谢燕归都说的差不多,不会再有人认为连翩私生活方面不检点。

  比起自证,当然是这两人亲口说更有说服力。

  到此就刚刚好。

  只道:“小羽身体不好,坐下聊。”

  说着安抚的看了连翩一眼。

  连翩对裴度有种说不出的信任和依赖感,但现在他身份曝光,又冒出来两个前男友,这时候裴度还稳得住,让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裴度似乎看出了什么,稳而又稳的道:“放心。”

  他有让人信服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于长期居于高位,京市以沈拂行为首的十来个人自然没有意见。

  至于江揖和谢燕归,担忧连翩身体,更不会阻拦。

  对裴度,观感挺复杂。

  既摄于这人不同寻常的气度,又听连翩称人家“哥”,便微妙的生出一种不能得罪这人的,宛如见半个老泰山的规矩礼貌。

  于是众人都老老实实归座。

  包厢很大,多加几个人不算什么,就是一下子安静的过分。

  裴度坐在连翩身边。

  没人和他抢。

  庄骁眼疾手快的坐在了连翩另一边,对连翩道:“少爷,喝口汤暖暖胃?您到这会儿还没吃呢。”

  江揖和谢燕归听他这么说,以为这是连翩在京市贴身照看的人。

  虽觉得庄骁不太懂事,居然掺和进来,还大咧咧占据了连翩身边的位置,但关切是真的,又是连翩的身边人,便不和人计较

  依次坐在了庄骁的另一边。

  沈拂行攥着戒指坐在了裴度的旁边,面色晦暗。

  打从沈拂行求婚到现在其实还没到二十分钟,桌上的菜底下有保温装置,正适口。

  裴度舀了半碗汤递给连翩,又递了勺子给他。

  说实话,连翩吃不下,一桌子人都看着他呢,倒不怕看,但这种情形......

  裴度哄他:“至少喝五勺,故人相见是好事,话说开就好了,有我在,谁还能强迫你么?”

  最后一句明显是开玩笑了。

  但他眼神分明是期待和关心。

  毕竟是放在心上的人,又这样秀色可餐的,连翩便听话的喝了几勺热汤,暖心暖肺,脸色果真好了许多。

  江揖客气的对裴度道:“裴少,多谢你照顾翩翩。”

  谢燕归慢了一步,心头扼腕,又忍不住去看连翩,视线描摹他面部轮廓,热烈又可怜,期望连翩能看他一眼。

  裴度道:“不谢,这世上最该照顾小羽的人是我。”

  这话很不寻常。

  江揖和谢燕归都有种好像哪里不对的直觉,沈拂行也看过去。

  裴度依次看过江揖等三人:“安市江总、海城谢总、还有拂行,你们三个方才的话我听明白了,都受过翩翩恩惠,但都因为各种原因曾经辜负了他,是这样么?”

  这话不单是问,其实是一锤定音。

  他其实并不知道,江揖和谢燕归与连翩内里那些纠葛其实都是因缘际会下的做戏,但大方向倒没错,就都是辜负了么。

  卫天应想,刚才那些话综合起来还真是这样。

  没什么辩驳的,尤其本来就是来认错,态度要诚恳,挨打得立正。

  江揖道:“是。”

  谢燕归:“是这样,我哥对我很好,是我一错再错推开了他。”

  沈拂行则是愧疚:“是我连累他受伤。”

  裴度:“知道错就行了,小羽不是记仇的人,当初能给予你们援手,事后也必定不会后悔,如今你们找来了就是客,有话好好说,有旧情能叙的叙,叙不了的不勉强,这是我的意思。小羽既然叫我一声哥,有些事我不会干看着,你们认错可以,其他的,强求不得。”

  他这样成熟稳重娓娓而谈,俨然便比方才几人高上好几筹。

  谢燕归最先道:“裴哥说的是,我哥当初受了累,将来我只有让他享福的份,绝不敢做勉强他的事。”

  江揖没说话,但脸上也带了这个意思。

  沈拂行想着那句“到此为止”,知道裴度这儿他已经算是出局,只漠然垂眸。

  连翩却是不禁惊疑的看向裴度。

  这话里的意思怎么听着......

  他隐瞒了身份,还隐瞒了过去,但裴度却一直都四平八稳,稳的让人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裴度虽然稳着局势,其实注意力一直在连翩身上。

  温和亲昵的视线在他面上一掠,继续道:“刚才我说这世上最该照顾小羽的人是我,不是托大,而是早有前因。”

  见连翩一直看他,疑惑的眉头都攒起来,可怜又可爱。

  实在没忍住。

  抬手摸了摸连翩面颊上已经结痂的伤痕,怀念道:“两年前我去看过你,问你要不要帮忙,你说不用。那时你坐在临窗的位置,抱着猫,还记得吗?”

  连翩喜欢小动物但总觉得飘零着不好养,抱猫的那个咖啡厅他去过的次数不多,清楚记得在那里发生了一件印象深刻的事。

  可是......

  见他眼睛愈发亮,裴度就知道他想起来了。

  柔声道:“知道你来京市是想无所顾忌的玩,就没打扰,现在看样子可以说了,我本名裴度,表字仙楼,你叫我哥,也叫过我裴叔叔。连老太太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了我,让我照看你一生一世。我答应了。”

  那时候的一生一世和眼下还不同 ,但这点微末的区别裴度自然不会特意提。

  所有人都不禁生出一种愕然。

  但不知该愕然裴仙楼原来居然是裴度,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裴度,还是该愕然这一句深情不掩的“一生一世”。

  心道难怪。

  卫天应想,难怪裴度一直护着连翩。

  那种护犊子的劲儿,以现在的眼光回溯还真不是兄弟情,分明是养小心肝......

  江揖和谢燕归已然灵魂出窍般,怔楞的看着对视着的,似乎只有眼前人的裴度和连翩。

  某种让他们惊骇又无力抗拒的结果再一次来临。

  而这一次,似乎是终结。

  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连翩这样看过一个人,温情而专注,似乎早已情根深种。

  连翩已然听呆了,低声道:“你是......裴叔叔?”

  这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当然最终肯定还是惊喜更多,他不自觉内心亲近的裴家长辈,原来竟早已在他身边,还一直护着他。

  裴度握住连翩搭在桌上的手:“我是裴度,是裴仙楼,也是裴叔叔,但我最喜欢你叫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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