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有很多话要说,只一分钟,尤因很快就换成了手,很努力,小孩子做高年级作业似的严肃的皱着眉。不一会儿,突然说:“南少虔,你知道吗,湖南人冬天也会熏腊肉。”

  南少虔缓慢点头。

  心里忍不住想笑,他在师兄眼里大概做人确实挺失败,否则不会连腊肉这么小的事儿也要说出来帮他搏好感。

  “……我妈妈就是湖南人。每年你托那格木送过来的腊肉,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我妈妈会做这个,所以我留的地址是我爸妈家,每次我妈弄好以后留一点儿在家里吃,剩下的都会给我寄过来。第一次收到的时候我妈可惊讶了,说我领导送的腊肉品质可真好,肯定是自己家里熏的,外面都买不到。但是又说,第一年是领导对我的鼓励,以后不一定吃得到了,要我好好工作,不要辜负领导的信任……”

  “我也把它当作奖励,那时候还在韩国,远隔重洋,特别孤单,吃着腊肉心里特别暖和。可第一年过后,一直到今年,我一路往低处走,简直一事无成,我每年都觉得,那格木应该对我很失望吧,可是每年却还有腊肉吃,每年都有奖励。每次收到,心里都很想哭,特别感谢那格木没有放弃我。但其实是你,一直都是你,你每年都送,每年都……”

  只有南少虔数年如一日的信任他,鼓励他,认可那个被他自己都否定的尤因。

  那格木每次都叫他尤蓝,可快递上的收件人从来都是尤因,他以前从来没注意这个细节。南少虔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也是叫他,尤因。

  说到后面尤因哽咽了起来,鼻音变得很重,但自始至终,他再没掉眼泪,泪珠子在眼眶里都快积蓄出一条河流,可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憋了回去。

  南少虔的心脏随着他的悲伤似乎也变得脆弱伤感起来,特别酸,眼底些微湿润,他伸手捉住尤因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拿起来,贴在脸颊边:“觉得我可怜,所以才给我做这个?”

  尤因每次都很享受他的服务,却不喜欢帮他做这个,或许是不习惯,或许是心理上接受不了,但到底还没正视他也是个男人,所以才不愿意碰他,以此在逃避,在模糊他的性别,他当然会失落,但这不怪尤因。

  他们才相处多久,那样短的时间,他的宝宝能走到这一步,能接受他,已经很勇敢。

  尤因摇摇头,吸吸鼻子仰头用通红的眼睛笑,说:“是奖励,奖励你爱我爱很久。”

  “很久吗?”

  南少虔微笑着望着尤因的脸,甚至有些恍惚了。

  没有尤因的日子里,好像每一刻确实被拉得很长,但如今想起来,那些心酸痛苦,似乎却被抽至真空压缩了起来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全部消失了。

  他幸福得就像回到二十岁,甚至幻觉意气风发把奖杯捧给尤因的那天,尤因是答应了他的。

  他把尤因抱得很紧,欣喜地接吻,得意忘形地拉着尤因去大马路上狂奔。花瓣落在地上,他们踩上去,像飞驰在玫瑰红毯上,道路尽头就是婚礼殿堂,第二天一觉醒来,两张年轻气盛的脸挨在一起,相爱直到今天。

  半晌,尤因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小声说:“南少虔,和我做爱吧。”

  南少虔以为自己听错了。沉默两秒钟,说:“你说什么?”

  尤因难为情地抬起头看着南少虔,漂亮的眼睛带着水光和自己也不知道的勾人心魄的纯情,小声说:“我听说刚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人都会有心理上的难关,做了会好一点……”

  “真心的?”

  南少虔撑着额头,失笑,尤因的脑子总是转得很快,他都还没整理好心情,就被带入午夜场了。

  “当然是真心的。”尤因有点急了。

  “之前……我推三阻四,是因为我觉得太快了,你总是很着急,特别吓人。我怕你很快就腻歪我,也怕你只是玩玩而已。我想慢慢来,我想要你很爱很爱我,我不想再谈稀里糊涂就分手的恋爱。虽然是你追的我,但我也会不安。你要是大学时候就追我,我也不会想这么多……”

  说起这个,尤因突然想起何箴说南少虔当初来找他表白过。

  他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年纪轻轻总不至于失忆,那么就是南少虔半路后悔了。何箴又说是因为南少虔得知他讨厌同性恋,他也不记得自己在公众场合发表过这种不利于社会和谐的言论。

  说到一半的话就此打住,他抬头问另一个问题:“南少虔,何老师说你大学的时候找过我表白,什么时候呢?你怎么,怎么会喜欢我?”

  似乎有个很长的故事要讲,南少虔这时坐了起来,把散开的衣襟重新绑起,然后把尤因抱到怀里,特别纯洁地搂着他。

  他并不长篇大论,而是用关键词提醒:“大三的校庆,楼道间,停电,榴莲糖。”

  尤因疑惑了好几秒,然后震惊地抬起头,失声道:“啊,那个低血糖的男同学是你!”

  南少虔含笑点头。

  “我靠,我靠!”尤因彻底失语,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是我的初吻,尤因同学。”

  “我真不是故意的……”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忘记了,可如今突然回想起那个充满榴莲味道的乌龙吻,尴尬的心情却依旧那么清晰。

  但他们的缘分竟然这么早,尤因太震惊了,尴尬就暂时往后稍一稍。他哆嗦着嘴唇,说:“后来我找人下去找你,人不见了,他们都不信我,说我发神经。我差点以为闹鬼!”

  “你一离开我就走了,那会儿,小有名气丢不起这个脸。也有点恨你,怕要是再碰上忍不住掐死你。”

  尤因羞愧得低下了头,一只手攥紧他的浴袍边缘,说:“对不起啊。”

  南少虔大方地说:“没关系。”

  再恨再恨,最后也爱上了。

  “其实那也是我的初吻,但是那时候我觉得跟男的不算。”

  南少虔差点让尤因可爱晕了,忍不住亲了两口他的额头。尤因特别喜欢他这样温柔的吻自己,被撸舒服的猫咪似的蹬了蹬腿。

  尤因说:“然后呢,你从哪里听到的我恐同的?”

  南少虔把当时的情形言简意赅描述一遍。

  “我去,我那是为了安慰我朋友来着才说的。”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尤因瞪大眼睛反驳。

  “你不知道,她那个挨千刀的男朋友有多无耻,简直是人渣!有人怀疑他是同性恋,他不愿意出柜,就来随便追一个女生摆脱别人的议论。我朋友那是初恋,发现他出轨的时候眼睛都快哭瞎了,我带着她杀到宾馆去,正看见他跟炮友没羞没臊抱在一起滚。我恶心得发疯,冲上去抽了他几个巴掌,他那个炮友吓死了,马上提起裤子逃走了,他就跪下来求我朋友原谅。我可去他妈的,我朋友怎么可能答应,扇了他一个巴掌然后拉着我离开那个脏地方。我为了陪她,那天晚上舍命陪君子,还喝了酒呢,过敏痒死我了……”

  果然如此。

  当年的事实果然和他猜测的相差无几,南少虔表情复杂,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好笑,最后化成一声心底叹气。

  尤因强调:“我真不恐同,你相信我!”

  南少虔忍俊不禁,抚摸几下尤因的后背安抚说:“我知道,后来见到你舅舅我大概就猜到了。”

  尤因又软软趴回他结实的胸口,嘀咕:“要是你那时候没听到这句话,来追我……”说到一半没说了,把脑袋往南少虔怀里扎了扎,大概是觉得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南少虔却似乎很感兴趣,沿着他的“要是”畅想起来。

  “要是没撞见那件事,当天晚上,你会收到我的第一座最佳男主奖杯。”

  尤因插嘴,乐陶陶地道:“你要把那个送给我?那会儿我没收到,回去以后你再送我一次吧。”

  南少虔莞尔点头。

  “要是我当时向你告白,你一定吓得马上逃走,因为夜盲,说不定逃走的路上还会摔个跟头。我当然会再来找你,请你吃饭,听你唱歌,给你送特俗气特贵的玫瑰花,花里放几盒维生素A治你的夜盲。我们三天就在一起,立刻就接吻,晚上我带你回家,骗你上床,你这个人心特别软,当时也没受过什么伤,很天真,我求一会儿你一定马上就答应了,你对喜欢的人就是特别宽容……”

  尤因前段感情所带来的损耗,对于爱情变得顾忌,南少虔心里永远会为此隐痛。他最大的期许就是尤因可以痛痛快快享受任何感情,不要害怕受伤,最好也不要受伤。

  他什么都知道,所以虽然希望尤因完整接纳自己,却又能无限度地容忍尤因的考察。

  想做爱是因为爱,忍耐也是因为爱。

  “……我偶尔回学校陪你上课,地下恋爱肯定要躲躲藏藏,我就隔着一个位置看你,在座位底下和你偷偷拉手。放假的时候你也会来陪我拍戏,在房间打游戏,打累了就来片场找我,我做你第一个老师,让你从一开始就喜欢上演戏。毕业后,你还是很喜欢唱歌,我就接你走后门进嵋乔,咱们好好工作,天天做爱,恋爱到如今,数起来也是爱情长跑。”

  南少虔的声音醇厚而低沉,有种使人宁静和沉沦的魔力,尤因鼻尖一酸,明明是虚构的过往,却感受到了真实的幸福。

  好像真的和南少虔牵着手,从春夏到秋冬,跨过了漫长的季节,一步步坚定地从青涩的少年时期走到了繁花似锦的黄金年岁。

  他吸一吸鼻子,细长的手指拨弄着南少虔环住他腰身的手掌,说:“好像我一定会喜欢上你一样。”

  “假如呢,你会吗?”

  尤因想了想,忍不住笑了,叹口气说:“会的。”

  他拒绝不了二十七岁的南少虔,理所当然也会被二十岁的南少虔吸引。

  这是命运。

  他一定会为这个人改弦易辙。

  新年的第一个小时,尤因洗了有生以来最快的一个澡,出了浴室连睡前护肤也没做,径直冲进被窝钻进南少虔怀里。

  南少虔笑着用被子搂紧他,一只手捧住他的脸蛋亲吻,亲了一会儿,说:“擦水乳了吗?”

  尤因暖和极了,脚丫子在被子里晃来晃去,笑眯眯地说:“没有啊。”

  南少虔哭笑不得,起身去随身带的包里找护肤品,拿过来以后坐在床边,按程序一点点在手心乳化,接着抹到尤因光洁的脸颊和额头上,拇指指腹一点点温柔地抹匀,揉到皮肤粉红润泽,就停下来。

  尤因全程就像幼儿园小朋友,只乖乖躺在被窝里,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让和蔼亲切的南老师照顾自己。

  结束以后礼貌地亲吻南老师的脸颊,南老师沉着冷静地俯下身,撑在他头两边,礼尚往来回吻他。

  尤因搂着南少虔结实的后腰,当南少虔直起身时,借力坐起来。

  南少虔转身去将护肤品放好,回到床上的时候,尤因在他背后乖乖地小声说:“南少虔,好爱你。”

  南少虔愣了愣,明明是第一次听见,却没有任何表示,很冷静地搂着尤因躺进被窝。

  尤因有点不满意,说:“装聋子是吧。”

  南少虔把手臂伸到他的脖子下面给他当靠枕,顺便把人紧紧往怀里拉,故作不解说:“你刚才说什么了?”

  真的假的,装的吧。

  “我说我爱你。”

  南少虔扬起嘴角:“太小声了,没听清。”

  果然是装的,尤因大笑起来,眼睛弯弯,拎着南少虔的耳朵说:“爱你爱你爱你!”

  南少虔莞尔一笑,低头深吻下来,指尖拂开他凌乱的额发,说:“我也爱你,特别特别特别爱。”

  尤因把头埋进南少虔怀里,闭上眼,他知道,特别特别特别深刻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