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宗青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柳池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霍宗青转身看着他, 嘴唇动了动。
刚才在脑海中闪过的那个念头实在是过于惊喜过于美好，甚至让他感觉那大概就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
但他向来无往不利的直觉无比强烈的告诉他，柳池确实期待着、想要一个“家”, 或者说，一个可以让他安安稳稳呆着的归处。
“你……”霍宗青大脑大概从没有像这样努力又迅速地思考过, “你准备去哪？”他问道。
柳池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答道：“永昌候府啊，还能去哪？”
“别去永昌候府了。”霍宗青抿了抿嘴唇, 再次拿出被柳池拒绝过好几次的提议，“你直接跟着我去镇东将军府吧。”
但这一次柳池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这样不好吧……”柳池攥紧了他的袖子，小声道。
这明显是十分动心的样子。
霍宗青一下子就笑了, 直接揽住他：“有什么不好的, 你就先住在我那里，就当是陪我了。”
柳池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他才又想起霍宗青七月初九就要离开了。
“那好吧。”柳池的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
霍宗青按捺住心中的狂喜, 在他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道：“我现在就带你去！”
两个人骑马去将军府的路上还看见了不少前往睿王府的马车。
睿王爷盛云归明日便要娶妻了，虽然是个侧室, 但娶的却是堪称“巨富”的晋商郑天禄的嫡长女。
虽然不能大操大办, 但睿王府要用的一切事物，也都被郑家给包圆了, 处处都散发着有钱的气息。
“十二这下子可有钱了，光是郑怜雪的嫁妆估计都比整个睿王府值钱。”柳池轻声笑道。
霍宗青瞧了瞧那些马车, 倒是不觉得怎么豪华, 随口道：“感觉也没有很多钱的样子。”
“这都是故意为之呀……”柳池笑了笑, 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些弯弯绕绕八百个心眼子的勾心斗角并不适合说给霍宗青听。
霍宗青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只是转过头看了看柳池, 觉得他心情不错，自己也就开心起来。
而且十二皇子娶妻，多是一件美事呀~
哪怕霍宗青没什么余钱，此刻也想找点什么礼物明天送到睿王府上恭贺新婚了。
在带着柳池回到将军府之后，原本感觉毫无人气不想多呆的府邸一下子变得充满吸引力起来。
“要不要我现在派人去永昌候府帮你拿东西？”霍宗青跃跃欲试地问道。
说实话那天柳池离开风月楼的时候，承亲王府来人帮柳池搬东西那事还让他心里犯醋，现在得到了这么个机会，镇东将军也想来一次。
柳池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要拿的东西，我本来就是空手去的永昌候府。”
霍宗青也不怎么失落，转而问道：“那明天我们一起去给你买衣服？”
柳池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好啊。”
他还没自己买过衣服呢。
霍宗青高兴极了，抱着他坐在椅子上傻乐，也不舍得松手。
柳池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怀里，姿态倒是少见的安静柔顺，他手里揪着霍宗青袖子玩，口中问道：“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呀？”
霍宗青顿时精神一震，那他可太有的说了，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平时经常要练刀练箭法，闲着没事就约义父那边的几个亲兵护卫之类的去跑马打猎，有时候也跟他们玩摔跤，不过他们一般赢不过我。”
霍宗青的表情不无得意。
柳池这才意识到霍宗青现在也只有十九岁，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
“再然后就是去茶楼听说书的，他们说得都很有意思，我经常在那边能一呆一下午，还可以去逛那些小贩摆摊的街道，有不少卖零嘴和小玩意的，晚上那一片也都点着灯，还有很多卖艺的在那边表演……”
霍宗青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才注意到柳池既向往又黯然的表情。
他顿时话头一转，说道：“总之还有很多事情，反正你现在住在我这里，我天天带你做一遍你就都知道了。”
柳池靠在他怀里，笑了笑：“那你教我练刀。”
“好。”霍宗青看他笑了，刚揪起的心也放下了。
他亲昵地搂住柳池，用自己的脸贴着他的额头，问道；“我记得你说过十二皇子明天要娶的那个侧室还是你给安排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池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但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答道：“郑天禄这一次应该会送来两个女儿，郑怜雪作为侧妃嫁给十二，郑芷柔作为陪嫁也一起送进王府。”
“郑芷柔是郑天禄真正的第一个女儿，在他所有的女儿中就她最为貌美，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并且性格软弱性情柔顺，很适合娶了养在那里当个省心的花瓶。”
“而郑怜雪……”柳池沉吟了一下，才缓缓地说道，“她虽然没有郑芷柔那样的美貌，但她是个很聪明的人。”
“聪明”，这在柳池这里是一个极高的评价了。
霍宗青这才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两个女儿都是长女？”
只不过嫡长女是郑怜雪，郑芷柔是“庶长女”。
当然是没有“庶长女”这种说法的，大家说长女，肯定说的都是嫡长女。
柳池点点头，笑道：“郑天禄可是个老狐狸了，若是当初十二用娶妻这事去求皇帝，没能封王，嫁过来的就会是郑芷柔，如果封了王，嫁过来的就是郑怜雪。”
霍宗青顿时感到一阵牙酸，他确实不适合参与到这些人的算计里。
“你可别小看了这个郑怜雪，郑天禄做了一辈子生意，一身理财之术放眼整个晋东无人能敌，他的那些儿女里面，只有郑怜雪把这些本事学去了七八分。”
“如果不是要来当王妃，郑怜雪大概会是郑天禄全力培养的下一任当家，招个赘婿了事。”
霍宗青有点不能理解：“她当自己的未来晋商商帮大当家不好吗？非得来给盛云归当个侧室？”
“那可是侧王妃啊。”柳池笑了笑，“商人女和侧王妃，这两者之间的地位差距你理解吗？”
“这就是位格，你商人做得再厉害，富可敌国，名分上也永远比不上皇亲国戚，为了这点名分，郑天禄那老狐狸都要乖乖给十二做狗。”
剩下的话他没说，为了这点名分，柳池也要跟承亲王世子结婚。
娼妓这一污点，不是轻易就能洗脱的，他必须要一个尊贵的身份来给自己“抬格”，不然就永远背着妓子的名声。
同理，商人想实现阶级跨越也是难如登天，士农工商，商人永远在最底层，商人的后台还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做官，永远被清流斥为满身铜臭味的小人。
所以郑天禄，整个郑氏，都在渴望着更高的地位，渴望被人真正尊敬，渴望尊贵的名分。
说实话，霍宗青还真的不太理解，他虽然出身黔首，父母都是种地的农民，但是自从十四岁父母双亡他参军之后，升得非常快，而且又被武威王直接认为了义子。
他身份的“抬格”早就在被武威王认为义子的那一刻实现了，他虽然功绩斐然，但让他如此横行无忌还没人敢惹的，还是因为他是武威王的义子，是晋国军神指定的下一任继承人。
以后武威王的武威军，将会是他的嫡系。
在他还没渴求的时候，他就已经尊贵了。
不过霍宗青虽然不理解，倒也没有多说，这种他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就没必要强行理解了，点头就行。
柳池就很顺利的被他的点头给糊弄过去了。
两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腻歪了一会儿，吃过晚饭便睡下了。
第二日清晨，还睁不开眼的柳池就被精神饱满的霍宗青从床上拽起来了。
“别睡了柳池，起来练刀！”霍宗青把被子掀开，抱住蜷缩起来的这只光溜溜的柳池，声音响亮，“早饭之前要练完的！”
霍宗青之前生活习惯可是一等一的好，只不过被某个小妓子迷住了之后就整天往风月楼跑，现在柳池要跟他再一起过从前的生活，那霍宗青就毫不客气地直接把自己那一套搬过来了。
柳池恶狠狠地出了口气，睡眼朦胧但气势十足地一口咬在了霍宗青肩膀上，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并没有任何用，镇东将军今天铁了心的叫他跟自己一起练刀，直接给人套上里衣，然后就把他放到椅子上，给他穿鞋袜。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柳池可算是完全醒了，他很是无奈的打着哈欠，问道：“一定要这么早吗？白天再练行不行？”
“白天练那就是白天的份了，早上就是晨练。”霍宗青乐滋滋地递给他杯水，叫他喝两口润润，便拽着人到了院子里。
柳池定睛一看，他连刀都准备好了。
“马刀就挺好使的，我看你也比较喜欢，就也给你备的马刀。”霍宗青很是热情地把刀柄递到他手里，让他颠了颠，问道，“还趁手吗？”
“挺好的。”柳池嘴角抽了抽，答道。
然后霍宗青就把刀拿走了，活力十足地对柳池道：“那我们先来活动一下身体，把筋骨舒展开再开始练刀！”
练完之后满身大汗的柳池只觉得身上这里衣穿得实在是累赘，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还不如直接光着膀子练呢。
他拽了拽被汗浸湿黏在身上的衣服，看着霍宗青走到井边打了桶水，就往自己身上兜头一倒，看得柳池有点蠢蠢欲动。
于是柳池也把衣服都脱了，走过去，毫不客气的拍拍霍宗青的腰背：“我也想要。”
霍宗青眨了眨眼睛，很多水珠从他的睫毛上滴落下来：“水挺凉的哦。”
“没事我不怕凉。”柳池刚说完，霍宗青就点点头，然后把剩下的半桶水浇在他头上了。
“唔……”柳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狠狠地吸了口气，小声道，“确实是有点凉哦。”
两个只穿着裤衩的人站在井边上，一齐打了个哆嗦，然后对视一眼，乐不可支的笑起来。
好在现在也是夏天，身上的凉意一小会儿就被炎热驱散了，两个人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就凑到餐桌前面吃饭。
柳池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么能吃，干完五笼屉包子喝了三碗粥配了两碟子小菜加了两个鸡蛋，之后又啃了块瓜嚼了个李子，最后喝了杯茶算是清口。
这早饭才算是吃完了。
有点顶。
霍宗青吃得比他只多不少，只不过柳池刚才忙着干饭没注意他到底吃了多少，估摸着他们俩就这么吃，将军府有一半的开支得是在吃上。
“去溜一圈消食顺便给你买衣服？”霍宗青问道。
“不不……”柳池连忙摇头。
开玩笑，刚吃了这么多东西怎么能去买衣服。
“那要不单纯去逛逛？”霍宗青又提议道，“睿王府那边应该会挺热闹的。”
虽然娶侧室不会大操大办，但毕竟是睿王迎娶巨富的女儿，该有的排场还是有的。
柳池想了想，出了口气，站起来道：“那就去看看吧。”
皇帝虽然不喜欢他再靠近十二皇子，但是今天睿王府这么大排场，他跟着霍宗青一起去看个热闹总是可以的。
然而实际情况还是超乎了柳池和霍宗青两个土包子的想象。
通往睿王府方向的那条路已经被堵了个水泄不通，不仅马车走不动，人想步行通过都十分费劲。
“算了，咱们还是去别处逛吧。”柳池看见人那么多还挤在一起就发憷，拽着霍宗青的袖子直接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霍宗青笑得倒是灿烂。
但是就听柳池又说道：“反正今天这样看这个热闹也没什么意思，明天我肯定是还得悄悄去见十二一趟的，不如先给他和郑怜雪买点礼物。”
霍宗青就不笑了。
柳池抽了他一眼，看他垮起个脸，便有些不满地捏了捏他的手腕，说道：“你答应了我以后跟十二正常相处的。”
“那我也给他买一份贺礼？”霍宗青继续垮起个脸。
柳池却是突然想到了，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哄人似的：“那你也买一份吧，明天你带我一起去上门道贺，这样我也就不用悄悄去了。”
这回霍宗青答应了。
然后买了一袋子枣子花生之类的东西准备明天带去，叫十二皇子和郑怜雪早生贵子，赶紧彻底从他和柳池的视野中滚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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