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川惴惴不安的恋爱幻想,被他一句话碾了个粉碎。

  话题跳跃巨大,太过冲击,就像一个人渴望赚100块钱结果中了一个亿,CPU烧了,反应不过来。

  他茫然地发出困惑的声调:“啊?”

  季望澄也难得害羞起来:“就是……结……”

  “结结结结结婚?!”黎星川结巴了,“你……你怎么想这么远……我们……我们严格来说……这个……那个……”

  哪有人刚牵上手就问什么时候结婚的啊?

  刚学会走路就想开飞机了,还有这种事吗?是不是太离谱了?

  尽管离谱,“结婚”一次透露出的背后含义,无疑是季望澄对于这段关系的认真,他悄悄感到开心,像泡在棉花糖堆里,翻个身就能被又软又甜的白色云朵包裹。

  “不对,不对。”黎星川说,“问题不是这个,首先,我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其次,同性恋婚姻法目前还没通过,我知道有提案还是立项了,但是从试行到全民推广,起码要三到五年的时间吧……”

  季望澄笃定道:“三年之内。”

  黎星川:“你怎么知道?”

  季望澄:“我就是知道。”

  黎星川:“好吧,好吧,但是大一就想这个也太早了,起码要等我二十二岁吧。”

  季望澄扣着他的手指力道加重了些,按压着掌背皮肤,陷下去一点肉窝。

  “你不想跟我结婚。”他言语中带着一丝指责。

  黎星川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望澄:“那为什么不同意。”

  黎星川:“你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先强人所难,你画饼,哪怕我同意了也没法结婚吧。”

  季望澄:“不一样,你要先答应。”

  在黎星川看来,没法保证做到的事情不该轻易许诺,否则叫人空欢喜一场,实在可恶。

  而季望澄只是想得到他的肯定,希望他展示更坚决的态度,至于以后如何,就等未来再商议。

  无疑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

  黎星川知道,他完全可以讲两句好听的哄季望澄开心,可这样又违反了他的行事准则,一时间左摇右摆,很难拿定主意。

  “这样吧。”黎星川说,“我给你做一个成绩表,等你拿到100分,我就同意,怎么样?”

  “好的。”季望澄问,“怎么样才能加分?”

  黎星川想了想,说:“每天自动加一分,当天特别高兴额外再加一分,但是也会扣分。”

  听到“扣分”,季望澄立刻紧张起来:“扣分的规则是?”

  黎星川心说扣分的规则当然是我乐意扣就扣,所谓成绩表是缓兵之计,免得某个人天天追着他问什么时候结婚,而且,他还可以趁机立规矩。

  “你不能再随便怀疑我对别人有好感。”他说,“除非你有严格的证据,我们公平公正公开地讨论这件事,否则扣分。”

  季望澄:“嗯。”

  “你也必须告诉你为什么生气。”黎星川补充,“生气也要有理有据,否则扣分。”

  季望澄:“嗯。还有吗?”

  黎星川耍流氓:“随时补充新条款,如对扣分有异议,你可以申请复议,由我二审裁决。顺带一提,一切解释权由本闪所有。”

  完全没有公平性的不平等条约,讲出来,他自个都觉得心虚。

  但季望澄同意了,欣然接受的样子。

  甚至有点开心,眼睛亮晶晶的。

  黎星川被他看着,良心开始作痛。

  他提议:“你也可以给我打分,对我提要求。”

  季望澄似乎是想做摇头的动作,却忽然刹住车,转头的动作做到一半,硬生生扭为点头。

  “我有要求。”他盯着黎星川的眼睛,谨慎地说。

  不祥的预感,开始作祟。

  经过对方那么多次意外发言洗礼,黎星川已经练就了几分未卜先知的防御本领。

  他说:“你先说,我不一定答应。”

  季望澄坦荡开口:“我们晚上可以一起睡吗?”他问,“这个是‘不一定答应’吗?”

  黎星川:“…………”

  他就知道!

  “哦,这个是一定不答应。”黎星川冷酷地说。

  -

  确定了恋爱关系,季望澄正大光明地黏人。

  除去两堂选修课,他们的课表全部重合,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超过10个小时。

  饶是如此,季望澄还是不满足,上课也要偷偷黏糊。

  两人习惯坐在最后两排靠窗的角落,原先是为了方便摸鱼,现在悄悄在课桌下牵手,不容易被人看到。

  看到也没关系,大学氛围十分包容,取向自由。

  “不行。”黎星川说,“你影响我做笔记,腾不开手。”

  下一节课,季望澄和他互换左右位置,坐到他的左手边。

  他说:“这样就不耽误你做笔记了。”

  黎星川:“你是猪吗,那你怎么办?你能左手拿笔吗?”

  季望澄坦荡道:“我已经会了,不用记。”

  黎星川:“…………”

  季望澄日常生活中的神奇表现,总让人忽视他的学神本质,他的学力远胜同龄人。

  懒得卷竞赛、卷综测分,可每一门课的成绩都是实打实的高,除了有作文要写的学术英语外几乎都是满分。

  黎星川真的纳闷。

  他学东西算是比较快的,上课认真,要么听课要么高强度自习,平时休闲娱乐也不含糊,该打游戏就打,考前依然要泡图书馆,有机会的竞赛也都去混个三等奖加点分。

  但他从来没见过季望澄学习,这人把吸收知识、循序渐进成长的过程进化掉了,他的书甚至都很新,好像翻两下,量子波动速读一通,就能掌握一本书的内容。

  黎星川很难不羡慕。

  曾经听说过的狗血桥段在脑海中浮现,让他产生了一丝怀疑:“你不会为了和我上同一个学校,高考故意不写数学大题吧?”

  季望澄:“没有。”

  黎星川:“那就好。”

  季望澄:“空了三个选择题。”

  黎星川:“?”

  黎星川给了他一拳,让他安静点。

  他支着下巴听课,而季望澄在玩他的手指。

  黎星川个子偏高,指骨纤长,然而骨架的差距,同时体现在两人的手掌对比上。

  当季望澄曲起手指、滑进他的指缝时,缝隙被对方完全撑开,他的五指指尖无法碰到彼此。

  仿佛被挟制住似的。

  在黎星川抽手离开之前,季望澄先一步松开,由十指相扣转为掌心相贴,两只手相互依偎,季望澄的指尖要比他高上一截。

  “好小,真可爱。”他自言自语。

  两人离得近,黎星川听到了。

  黎星川:“…………”

  他总觉得季望澄在内涵自己,恼羞成怒,把手收回口袋里。

  “不许玩了。”他假装严肃地说,“上课要专心。”

  -

  两人正大光明不加掩饰,谈恋爱的第二天,马上有人发现他们不对劲。

  当季望澄出现在玉大校园内,他的一举一动必然暴露在监控之下,受人监视。

  因此,“上课偷偷玩同桌手指”的行径,自然也是躲不过监视者的眼睛。

  这行为,放在两个关系很好的女生身上,十分正常;放在两个男生身上——尤其其中一位确实怀着某种不可告人心思时——就显得有些可疑了,怎么样都像超出友情的边界。

  几个人对着这组照片争论。

  李玄知:“不对劲。”

  欧若瑶:“大问题。”

  洪轩:“一眼同。”

  阿黄:“汪汪汪。”

  只有单白十分纳闷:“我把手机藏在课桌下打游戏也是这个样子,你们是不是想太多啊?总不能把手机拿到桌子上玩吧?”

  三人一狗同时选择无视那个脑子里没长恋爱神经的。

  李玄知:“试探一下口风。”

  欧若瑶:“真的恋爱应该很容易诈出来。”

  洪轩:“要上报吗?”

  阿黄:“汪汪汪。”

  单白被无视了很生气。

  他决定找一些两人是好兄弟的证据。

  说实话,尽管大家一致认定季望澄生活西化,他依然觉得他闪哥和天灾清白得很,俩人就是关系非常好的兄弟。

  单白以前看过一个男频小说大佬分享写感情线的方法,那就是给男主写一个好兄弟,再给好兄弟取一个女生的名字,硬说他是女的。谁都知道,越是直男的,表现出来越像GAY。

  单白开启他的侦探之路。

  黎星川和季望澄的社交软件头像,还是各用各的,没有情侣头像。

  朋友圈,黎星川的朋友圈是三天可见,三天内没有发新的;季望澄从不发朋友圈。

  大学生和初中生的恋爱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旦确定关系一定会发一条仪式感满满的分享秀恩爱,区别是前者发在朋友圈后者发在企鹅空间,时不时还得分享下和亲亲对象的聊天记录。

  单白认为能破案了。

  退出前,他又扒拉了一下,黎星川的朋友圈背景下拉后刷新。

  他背景倒也不是什么合影、背影、牵手照,就是条眼神呆滞的小鱼,鱼缸底铺着彩色鹅卵石,挺好看。

  单白倒吸一口冷气,连续工作30小时后还要替人买鱼只为博他发小一乐,堪称21世纪纣王,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条给他带来极大心理阴影的鱼。

  迟钝如他也从这张图中敏锐察觉到了一些……很细微的炫耀感。

  此时,剩下几个人正在撺掇着欧若瑶去探口风。

  单白突然开口,笃定地说:“你们说的对,他们一定在谈恋爱。”

  李玄知:“?”

  欧若瑶:“?”

  洪轩:“?”

  阿黄歪歪头。

  单白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们一定很好奇,他为什么这么笃定,是时候靠着自己独有的信息优势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了……

  李玄知:“有待商榷。”

  欧若瑶:“看来不一定。”

  洪轩:“可能是误会。”

  阿黄不屑地打了个喷嚏。

  单白:“…………”

  单白:“你们不要太过分!!!”

  -

  上午四节课,下午一二两堂,三点钟下了课回家。

  黎星川换了鞋,十分熟练地把游戏画面投射到屏幕上,开始今天的异界大陆历险记。

  季望澄很不满。

  他说:“现在下课了。”

  黎星川操控着手柄,目不转睛地继续搭他的二级分离火箭,敷衍道:“是啊,怎么了,你饿了?”

  季望澄:“你应该跟我玩。”

  黎星川深以为然:“那我找个能一起玩的游戏。”

  季望澄:“……”

  见状况不对,黎星川扔下手柄,主动拍了拍他的手背。

  “你说得对。”他说,“我们玩什么?”

  季望澄满意了,继续拨弄他的手指。

  黎星川:“……”

  季望澄并不是钟爱他的手,而是觉得这种皮肤相贴的亲密感,非常新鲜。

  轻轻捏一下就会变红,指腹用力摁下去会拓出一圈浅浅的印子。

  似乎很容易坏掉,要谨慎小心地对待。

  如果闪闪不会穿衣服、不会吃饭、不会走路就好了,他乐意代劳。

  很多时候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过他并不会因为这个令人心动的念头,做出任何伤害闪闪的事。

  当然,季望澄也十分公允地换位思考过。

  假如是他什么都不做好,必须要依赖闪闪生活……那真是一个毫无用处、只会给人添乱的废物,死了算了。

  在分开的这些年,他偶尔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男主角的小精灵装在红白相间的球里,被他带在身上到处跑,战斗时出来保护他,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季望澄再一次感到嫉妒。

  黎星川不知道对方又产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只发现他似乎在走神。

  于是,他反手握住季望澄的手,拉到嘴边咬了一口,立刻松开。

  他自以为这是一次很迅速的偷袭,露出做坏事得逞的笑容,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然而,季望澄的五感比一般人敏锐很多,由此半秒钟的动作也被拉得漫长,反复回味。

  温暖的嘴唇贴上他的指根。

  舌尖也蹭到了,湿湿软软的。

  咬了一下,不疼,有点痒。

  他的食指指根处,印了一圈半圆的齿痕。

  ——像是某种宣誓主权的印章。

  季望澄联想到这里,脸颊逐渐升温。

  明明是在室内,却恍惚间听到了春花绽放的簌簌声响,一颗心被浸入水果罐头,沾了糖水,腌入味似的迅速变甜。

  他的手指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知道,现在必须控制住情绪,否则磁场的影响会进一步扩大。

  可是喜欢和咳嗽一样,根本忍不住。

  影子们沸腾起来,像是泡腾片投入热水,噗噜噜地翻滚。

  【闪闪……闪闪……】

  【喜欢闪闪】

  【喜欢闪闪!喜欢闪闪!】

  【吃掉闪闪!吃掉!】

  【不可以!】

  【闪闪!闪闪!闪闪!】

  ……

  它们无视本体的指令,发疯般叫嚣,冲震着季望澄的耳膜。

  好在黎星川听不见。

  下一秒,“轰”一声响。

  却并不是窗外的雷声,更加闷钝,后续跟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石块掉到地上的声音。

  黎星川被吓到,往声音来处看去,发现——

  墙!塌!了!

  是二楼主卧和次卧之间,也就是,季望澄和他房间之间的,那面墙。

  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黎星川惊讶极了,嘴唇微微张开,好几秒没说出话。

  季望澄:“……”

  完了。

  影子们并不满足于从空调洞中偷窥,发泄情绪的时候会啃墙壁,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像是恐怖片里鬼怪用指甲挠墙壁。

  它们的腐蚀能力极强,和指甲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很快腐蚀了一半的厚度。

  季望澄阻止过,阻止也没用,索性把吃掉墙的影子们发配去补墙,伪装成原来完好无缺的样子。

  日久天长,水滴石穿,影子们啃了不少破洞,外观上也丝毫未变。

  只要黎星川不亲手碰到那一块区域,这将是全世界最坚固的墙,百毒不侵。

  然而,季望澄方才的情绪波动,影响到了填充在墙体内的影子——本体和分.身之间发生某种磁场共振,它们也分享了他的喜悦,欢天喜地,上蹿下跳……墙塌了。

  黎星川回过神,上楼检查情况。

  灰尘扑满他的床单,碎块堆在他的屋内地面上,像是有怪物从季望澄房间穿越到他的房间,穿行的路上一拳干碎水泥墙。

  “这……”他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豆腐渣工程?

  难道要地震了?地震波感应墙?

  季望澄心如死灰,比地上的墙灰粉末还要碎。

  他说:“闪闪,对不起。”

  黎星川:“?”

  这是在干什么?

  “你道什么歉啊?”他笑了,“这墙又不是你弄塌的。”

  季望澄转开眼神,看着被墙体欺压的装饰画,额前碎发随着低头的动作一起垂落下来,像无精打采的猫耳朵。

  ……好奇怪。

  见对方不接话,表情甚至有些心虚,黎星川收敛笑容,神情稍显困惑。

  他有种古怪的预感。

  难道,这面墙,真是小季弄塌的?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作者有话说:

  墙belike:正主恋爱?我塌房了(物理)

  第一届也是唯一一届掉马大赛拉开帷幕!光速掉马进行中!不要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