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执对这件事的评价是:“郁楚是出了自己的恶气,可我们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他们原来的计划是,既然已经得到了灵棠的尸骸,那么只要让郁楚趁徐奈奈不注意,把灵棠的皮偷出来就行了,比如趁徐奈奈睡着的时候。

  郁楚与徐奈奈朝夕相处,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结果现在,偏偏郁楚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在不引起徐奈奈戒心的情况下接近她了。

  闻执开始头疼了:“S级的难度非要玩到SSS级,真不知道这个郁楚到底是站哪边的。”

  听见闻执这个说法,陆意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第一次听见闻执这么抱怨,不免觉得有几分有趣。

  “事情也还没有那么糟糕。如果不能在徐奈奈睡着的时候偷皮,那么干脆趁她醒着的时候硬抢好了。”陆意说,“我们是没有力量和徐奈奈抗衡,但是不代表别人不行。有个人的力量我们一直忘了——灵棠。没有人比灵棠更想夺回自己的皮。”

  闻执说:“问题是我们现在只能找到灵棠的尸骸,并没有找到灵棠的鬼魂。”

  陆意想了想说:“如果这是一局新游戏,玩家不应该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应该还有玩家藏在人群当中。我虽然不能辨别出哪个是玩家哪个是NPC,但是我有能看出哪个玩家有特殊道具的能力。开局之后一直没什么机会,我还没使用这个能力。现在是时候了。”

  陆意说着就动用了他这个能力。

  三秒之后,他一脸震惊地看向了谢倾。

  闻执顺着他的视线也望过去:“怎么?”

  “谢倾身上有道具。一个小瓶子,可以装入方圆十里他想要装入的鬼,不管鬼愿不愿意。”陆意说完以后才反应过来,愣了愣,“原来谢倾也是玩家?我还以为他只是一个NPC,原来他一直在扮猪吃老虎。那么南月也是玩家了?”

  南月可是第一个领盒饭的玩家。

  闻执说:“嗯……但人家也没说过自己不是玩家吧。”

  陆意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他再次动用了自己的能力环顾了全场,确定了在场拥有道具的就只有谢倾一个玩家。

  不得不说谢倾这个道具来得真的是很及时。

  陆意冲谢倾招手,语气像哄一只狗:“过来过来,你过来。”

  谢倾很听话地就过来了:“什么事?”

  陆意说:“灵棠既然能一直给我们不断送人形巧克力来,说明她现在应该就在我们附近,很有可能就在公司里。你能不能动用你的那个道具把灵棠装进来?”

  谢倾:“你怎么知道我有道具?”

  陆意嘿嘿一笑:“我的道具就是知道你有什么道具。”

  谢倾没有追问陆意这么做的原因,只是问:“你有破解人形巧克力的方法了?”

  陆意点头:“对。”

  “嗯,那我相信你一次。”被南月背叛过一次以后,谢倾就不再相信女人了。但是男人他还是可以勉强信一信的。

  谢倾说着,掌心凭空出现了一个小的玻璃瓶。他拔开玻璃瓶口的小木塞,口中念道:“玩家谢倾申请使用道具镇鬼瓶,四方鬼神入我瓶中。”

  明明是封闭的空间,周围却突然狂风四起。

  一阵黑色的小旋风无端生起,朝着谢倾的方向卷了过来。

  谢倾神色不变,他用仅存的那只手拿着小瓶子,那股旋风就直直地冲入了小瓶子,瓶塞自动合上。

  陆意指了指瓶子:“额,所以,灵棠这是进去了吗?”

  “是。你们下一步打算……”

  陆意冲谢倾摊开掌心:“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把这个瓶子交给我。我保证接下来我能让这次游戏通关。”

  谢倾盯着沈重看了几秒,同意了。

  他说:“好。”

  陆意很轻易地就拿到了原本属于谢倾的小瓶子。

  他现在不得不感叹自己当初顺路把谢倾送去医院的决定是对的,他只是顺手帮了谢倾一个小忙,却能让心灰意冷的谢倾如今这么配合。

  于是陆意和闻执带着瓶子直奔徐奈奈的老巢。

  他们不是偷偷摸摸去的,而是正大光明地敲开了徐奈奈家的门。

  徐奈奈还不知道他们与郁楚已经说开了一切,只以为两人是来找郁楚的,但郁楚早就已经被她杀了,所以她把门只勉强打开了一条小缝,防止让他们看见郁楚躺在床上的尸体:“二位有事吗?”

  陆意:“我们来找郁楚。”

  “郁楚不在。”

  “他去哪了?”

  徐奈奈沉默了一下:“额……他有事出去了。你们有什么事吗?”

  陆意笑了笑,不答反问:“恐怕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闻言,徐奈奈的脸色陡然变了:“二位这是什么意思呢?”

  陆意趁徐奈奈不注意,大力把门推开,走进了房子。

  这一下来得突然,徐奈奈都没能来得及拦。

  走近房间的瞬间陆意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郁楚的尸体。

  郁楚果然被杀了。

  而且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郁楚明明已经死了这么多天,皮肉都开始腐烂了,但徐奈奈还一直把郁楚放在床上——准确来说,是床的另一边,盖着一半的被子,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

  在夜晚,他们还能同床共枕。

  陆意和闻执偷偷咬耳朵:“哎呀我滴妈呀,这个徐奈奈不会是杀了郁楚以后还天天搂着郁楚的尸体睡觉吧。”

  闻执:“从案发现场来看似乎的确是这样……阿意小心!”

  陆意正为徐奈奈的恶趣味一阵恶寒,突然感觉到耳后一股劲风袭来。

  他回过头的时候只看见了站在大门口的徐奈奈手和脖子都在以一种正常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和长度扭曲过来,下一秒就要贯穿人的后背和脑勺。

  如果不是闻执反应得快,一把把陆意按进了自己的怀里,陆意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应该会被捅一个大窟窿。

  闻执搂着他跌了下去,两人都在地上滚了又滚,陆意感觉自己腰都快断了。

  徐奈奈的攻击因为闻执的躲避没能作效,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鬼哭狼嚎,尖利得刺耳:“为什么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要阻拦我和郁楚在一起——你们有什么资格阻拦我!!!”

  随着她声音分贝的渐渐提高,整座房子仿佛也感知到了她的愤怒似的开始震颤起来,陆意因为站立不稳跌倒在了地上,口袋里滚出了谢倾给他的那个小瓶子。

  地动山摇间,瓶子滚落在地上碎了,那股黑色的小旋风再次飘了出来。

  徐奈奈正在尖利地哭喊着,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他们没有资格,那,我呢?”

  真正的灵棠,终于出来了。

  真·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徐奈奈看见灵棠,一点都没有惧怕的神色,反而冷笑道:“原来是你。你死了不好好去投一个新胎,还化为鬼魂在人间游荡做什么?还是你怕投一个新胎,无法再投到这辈子的好命了?”

  她还是惦记着这个念念不忘。

  灵棠闻言反唇相讥:“无论怎么样,我命就是比你好,你不认也得认。我这辈子命比你好,下辈子命也还是比你好,你永远得被我踩在脚下。”

  “……”陆意这才发现这个灵棠还挺毒舌的,命好这件事不就是徐奈奈的心结么?真是徐奈奈在乎什么,她就拿什么来刺激人家,也不怕把徐奈奈给逼疯。

  灵棠话说到一半,转头突然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郁楚的尸体。

  她大叫一声扑过去,身体不断地颤抖着,眼里有血泪缓缓流下。

  “徐奈奈,你对他做了什么?!”

  徐奈奈笑道:“我对他做了什么,你没眼睛看吗?我自然是杀了他咯。”

  灵棠气得浑身发抖:“你杀了我也就算了,为什么竟然连他也不放过?我以为你会好好对待他……”

  “我曾经是想着要好好对待他,”徐奈奈打断她的话,笑容有几分悲凉,“我把我这颗心这颗肺都掏出来给他,他不要,他放在地上踩。就算我变成了你,他也不喜欢我,我还是留不住他。……既然如此,我留不住他的心,也要留住他的身啊。不然我折腾这一场是做什么?表演么?”

  徐奈奈的声音越来越低,但灵棠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这就是你杀了他的理由?!你为什么把他从我的身边抢走却又不好好对待他?!!”

  这话耳熟。

  陆意初中的时候还爱跟班上女生抢着看言情小说的时候,经常在书里看到这样的桥段。

  陆意还在啧啧感叹,灵棠已经朝着徐奈奈扑了过去,声音尖利得像用长指甲在桌子上刮,带着刺人的凉意:“你把我这张皮扒下来,穿了这么久,这个人生就是你的了么?这还是我的人生!!你就滚回你那阴暗幽冷的角落里发臭吧!”

  徐奈奈的头皮被她连根拔起。

  很疼,很疼……真的很疼……

  灵棠用了很大的力气,似乎是要她也感受一遍还活着却被硬生生扒皮痛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很疼很疼,但徐奈奈却没有挣扎。

  她只是看着灵棠大笑起来:“没关系……死之前能最后恶心你一把,这也够了……”

  撕拉一声,徐奈奈的皮终于被灵棠扯了下来。

  但这次却不是只简单地脱了一层皮下来,是连着她自己的血和肉、连着她最后定格的狰狞的表情,像一个被压扁的人形一样缓缓地滑下,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碾成了一张薄薄的饼。

  徐奈奈的惨叫声不断。

  整个房间随着她的惨叫声在继续崩塌,世界在震动。

  陆意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熟悉的食堂。

  手里拿着筷子,面前摆着餐盘。

  不同的是面前再也没有摆放着一块不停融化的夺命的巧克力。

  陆意有些不确定地偏头,看向了身边坐着的闻执:“这是……游戏结束了?我们回到了现实?”

  “是的。”闻执回答。

  这次的游戏开始得毫无征兆,结束得也毫无征兆,像是要玩个心理战,一时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虚拟。

  又回到了人声鼎沸的食堂,还是不断有人为了讨好闻执的局面。

  他们端着盘子来到这一桌坐下,渐渐把陆意挤到一边——就跟游戏刚开始的时候一模一样。

  闻执皱了皱眉,刚想让陆意过来坐,陆意旁边已经坐下一个人。是谢倾。

  谢倾冲陆意微微一笑:“谢谢你。答应我的事情,你做到了。”

  陆意谦虚道:“哪有哪有,多亏你那个道具。”

  谢倾:“我只是以前竟然从来不知道你和闻总竟然也会是玩家。”

  陆意:“我们也不知道你也是玩家啊。”

  谢倾便笑:“行,打平了。希望下次有幸和你在一场游戏里遇见。”

  陆意说:“会的。”

  毕竟随着游戏关卡的层层推进,高难度游戏的人员变化会越来越小,遇到熟人的可能性比前期要大大提高。

  陆意看了看四周,南月已经不跟在谢倾旁边了。

  他找了半天,发现南月正一个人缩在角落,眼神里满是惶恐。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死,但是游戏的审判不会缺席。

  她在游戏里丧命,在现实生活里得一并丧命。

  当然没有人会同情南月。

  谢倾更不会。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曾经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下班高峰期,人来人往的地铁站。

  温祈研正准备坐上地铁去看孤儿院看看小华,从进站口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却一脸憔悴的男子。

  该男子正是谢倾。

  从前下班,他一直都是和南月出双入对的。

  只是一场游戏让他看透了人心,他一朝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谢倾看着手表的时候,温祈研的视线也落在他身上。

  “一直看着他做什么?难道爱上他了?”江厌祁的身影鬼魅一般出现,出现后便是习惯性的调侃。

  温祈研没有很吃惊,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江厌祁的来去自如。

  “没有,我只是觉得……好像从这个人身上嗅出了同类的气息。”温祈研盯着谢倾说,“被背叛过因此留下的,的那种小心翼翼、惶恐不安的忐忑……”

  温祈研话说到一半就被一道尖锐的呼喊打断,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急促地传来。

  有一道影子飞快地朝着谢倾跑去,然后一巴掌打在了谢倾脸上。

  “啪”的一声,却让喧闹的地铁站突然安静下来,接着是八卦的人群纷纷拿起手机拍照的咔咔声。

  南月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了,她打完谢倾这一巴掌以后,便狠狠地质问他:“为什么你不救我?!明明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可以得救……你却一言不发!你却一个字都不肯说……现在好了,我要死了,你终于满意了吧!!”

  谢倾居高临下,冷冷地瞥着她:“我为什么要救你?原因?”

  “我是你的女朋友……”

  “做出了那种事情,还好意思说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吗?”

  看热闹的江厌祁啧啧了两声:“这是什么鬼?出轨?被绿?戴绿帽子?”

  温祈研:“……”

  虽然他们的对话确实有歧义,容易让人往那种地方想吧……

  南月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哭得很伤心,因为快要死了她也不再顾忌什么形象了,所以也哭得很丑。

  谢倾一直冷冷地看着她。

  周围看热闹的人拿着手机不停地拍摄,闪光灯闪成一片。

  江厌祁看热闹看够了,拍了拍膝盖,站起来,慢条斯理地道:“好了,该轮到我出场了……”

  温祈研愣了愣:“什么?”

  “我这次来可不是单单来找你的,某种程度上也是有正事在身。”江厌祁说着,走到了南月的身边。他隐去了身形,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不见他,除了温祈研——温祈研就看着他慢慢地走到南月身后站定,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危险的光。

  就在这时,呜呜的轮子与轨道摩擦的声音响起,黑暗的隧道里被照起了车前的灯光,是地铁在减速进站。

  但是在刚刚接近站台的时候,地铁还是维持着一种很快的速度。

  南月突然感觉后背被什么人推了一把。

  “啊啊啊啊啊啊!”她惨叫一声,身子就向前扑去。

  她掉下站台的瞬间,列车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来,将她狠狠撞开。

  “怦”的一声,极大狠狠撞开。

  “怦”的一声,极大的冲击力将她的身子撞得四分五裂,透明的玻璃前顿时盖上了一层黏糊糊血和不明组织。

  驾驶员惊恐地踩着刹车,但他已经被吓傻了,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失控的列车继续往前冲去。

  江厌祁眉头一皱,身子悬浮在了空中,然后抬起脚,对着列车的头部就是一脚。

  列车硬生生地被他一脚给踹停了。

  南月的死法太过血腥,人群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再也没有人顾得上拍照录视频,都在四下逃窜,闻讯赶来的警察在拼命地控制骚动的人群。

  在场的所有人里面,只有温祈研和谢倾两个人的反应与其他人不一样。

  谢倾早就料到了南月会死,但他毕竟这是第一次目睹被游戏机制弄死的人,没想到死法竟然会这样血腥。

  那毕竟还是他过去的女朋友,曾经陪他走过很长一段路的人——谢倾的眉毛微微皱起,盯着那堆模糊的碎肉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默不作声地走远了,就像数以千计的陌生人一样。

  从此,他与她的关系,就只有目击者和死者的关系。

  而温祈研站在原地,胸口微微地起伏着。

  江厌祁:“怎么,被吓到了?”

  “你杀了她。”温祈研这句话用的是肯定句,因为她清楚地看见了,是江厌祁在南月的背后推了一把,南月才会摔进轨道里的。

  “是啊。”江厌祁耸耸肩,“她在游戏里死了。按照规定,我就是该处理那些人的。”